第五章
远在边城的沈昭幸突然收到克莱卡登记的短信，顿时懵逼，她今天没去克莱俱乐部喝酒吧？
想起自己黑金卡在侄女那，沈昭幸察觉到不对劲，赶紧拨打电话过去，等到不断重复的冰冷女声：“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她急得连夜订机票飞回北市。
外地出差的沈佑霆突然接到妹妹电话，听到内容愣怔了下，翻到之前女儿打来的未接电话，眉头紧蹙。
而霍清珩忙完温翎的医院家事，特意绕路到徽咏港打包了一份青梅最喜欢的小笼包，想打电话问她到家了没。
然而同样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眼皮微跳，总觉得有点不安。
赶紧开车回到翡明别墅区。
宽敞华丽的酒厢，暗红色刺绣帘朝两边掀开用绳子紧固，陈设摆件复古，桌牌游戏椅凳俱全，相隔着台球室。
名贵真皮沙发摆放规格整齐，三边围绕着琉璃溢彩的长桌，上方摆着精巧银色冰桶容器放置着各年份酒瓶，玻璃盏里摆着香甜水果。
“霍总！这哭的女孩谁啊？长得忒漂亮！小情人？”
霍叙眉头微挑，云淡风轻道：“胡总慎言，晚辈，算是侄女。”
“哎呦您看我这嘴，说错了！勿怪勿怪！没想到霍总还有个侄女。”胡总拍拍嘴巴子，爽朗大笑。
沈京没想到今晚有多少人因为她闹出动静，静静坐在沙发座上。
霍叙低头望着已经止住哭嚎的女孩，眼尾泛红，湿润亮晶晶的眼睛缓缓眨，身体反应不受控制地抽搐打嗝。
他把水果盏推过去，安顿完女孩情绪不再打嗝后，脊背坐正微微往后靠，言归正传：“你怎么进来的？”
沈京莫名有种被长辈训的即视感，“是我姑姑的克莱卡，落到我包里了。”
“为什么哭？”
“叔！今天我和霍清珩参加毕业聚餐，吃饭中途带走女同学把我丢下，我手机没电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自己学会第一次打车，没想到这么倒霉给我撞上了变态司机，他骚扰我呜呜呜！”
在座听众：“……”可怜的孩子，经历坎坷。
霍叙蹙眉，眼眸漆黑宛若不见底的深潭。
沈京疯狂诉苦，说着又要哭，自来熟地往旁边扒拉抽出几张纸巾擦眼泪，往嘴里塞块哈密瓜，愤愤道：“不行！我要那死变态坐牢，报警报警！”
霍叙叫来陆助理：“去处理。”
“我还知道他的车牌号。”沈京拉住陆助理，连忙报了上去。
而接下来霍叙要进行生意谈判，把沈京放到隔壁台球室玩去了。
“我记得茗华地皮竞标主办方可是有海鸢集团，听闻这名不见经传小集团背后控股方是那位沈氏主家沈佑霆，刚那是沈家女儿吧？霍总看着挺熟？”夹克外套男人喝酒堆笑道。
霍叙唇角扬起笑，笑不达眼底，翻滚着晦暗，指尖轻敲杯壁，寂静空间里弥漫着不寒而栗的气场。
他的嗓音带着胸腔共鸣，压得众人心头咯噔：“听你这意思？想把主意打到她头上。”
夹克男额头冒冷汗，想走捷径的心思收回来，看着眼前这位入行不过九年掀起商界腥风血雨的幕后推手，勉强扯笑。
“不敢不敢，沈佑霆的女儿谁敢动呢，只是那块地皮实在难啃，我们又琢磨不准竞标价，若不拿下赶在年前开发，只怕资金链全断满盘皆输，这不是特地来劳烦您了吗？”
“不急，等你们想好。”霍叙轻笑，喉咙滚动，饮尽龙舌兰酒，春风拂面看着好说话极了。
但他们知道，这位可是吃人不吐骨头，刀刀见血利益至上的商人，最近财经报风靡全球洋资本坑华商不成反被割成残血，股市暴跌惹来金融轰动的案例正是眼前这位手笔。
胡总打哈哈笑：“哎呦霍总，都是自己人说什么两家话，只是您要的实在太多，就算拿下茗华到头来我们也不剩下什么。”
胡总谨慎斟酌半响，划出一个手掌道：“您看，五成怎么样？”
霍叙缓慢点头，举起酒杯：“不错。”
众人刚要狂喜，就被接下来的话扼住命脉。
“胡总建议甚妙，成功率取决于你的诚意。”
“……”这操蛋的世界。
沈京浑然不知那边发生什么，她素来没什么艺术或运动细胞，台球打得稀巴烂。
索性怪外套碍事，脱掉挂旁边，吊带短衣勾勒出性感曲线，靠近四角台球桌弯腰压杆。
咣咣咣！几连击失败。
沈京不想玩了，趴到桌边猫猫玩球，小手咕噜来咕噜去，然后往角袋里投，命中率百分百。
她眼睛一亮：“我好厉害！”
分散的数字球纷纷投进角袋，后方轻微推门声也没打断沈京的专注。
天花板璀明吊灯照映地面黑影随着靠近逐渐覆盖住她的身躯，沈京感到回头，站直笑道：“小叔叔！你谈完啦？”
“在做什么？”霍叙斜瞥，望向寥寥无几的台面。
“我不会打。”
“这难道不是世家礼仪基础素养？”
“我懒啊，不肯学。”
沈京摆烂地理直气壮。
霍叙拧眉，想到沈京圈内极差的风评，其中就是懒惰。
“我教你。”
沈京：“啊？”
霍叙整理台球桌恢复原样，递给她球杆：“拿稳，握杆到手臂能舒展开的范围。”
沈京连忙照做握柄俯身，霍叙站得笔直宛若军姿，抬起手杖腾空指点纠正她的体姿。
肩膀倾斜身子半侧，左脚支撑重心，右脚往前挪，手肘与出杆线连成一条。
“下巴靠近杆上，五指打开，拇指贴食指。”霍叙不缓不慢提点，手杖轻敲地面，薄唇轻启：“高杆左塞。”
沈京凝聚专注力，杆尖穿过去对准白球，手臂力量比之前操作要收放自如。
一击高杆左塞，“咣”声两球撞击，前侧的球落进角袋，白球迅速回旋碰壁个角度回来。
“哇塞！”沈京高兴疯了。
“就这样练，你会打得很好。”
“好哦小叔叔！”沈京胸有成竹应道。
然而十分钟后。
沈京撒泼：“不要不要我累了！我哪都疼呜呜呜！”
霍叙扶额：“回家。”
＊
夜晚窗景浮光掠影飞速流逝，睡着的沈京身子无意识倾斜，缓缓靠倒。
霍叙低头瞥了眼躺在左腿上的女孩，她的睡颜安静，没有往常张牙舞爪的活泼，像只小动物浅浅呼吸着，光线照映出立体轮廓和雪白肌肤细绒。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对方柔软的脖颈处，扶起的举动微微一顿。
她有温度，他的腿没有任何知觉。
霍叙眼皮子微抬，收手作罢，任由女孩枕腿，摩挲着黑色手杖首部银饰器，脸上情绪意味不明。
或许无人知晓，他不止一次见过沈京，藤市落水不是第一面，也不是最后一面。
十九岁那年霍叙刚在部队被催回家过年，邻居沈家送来女儿生日宴邀请函，霍家决定合并一块过喜庆的节日，两家娃娃亲也是那时候在饭桌订下的。
霍叙当时穿着军大衣，笔直长腿着装军绿迷彩裤配黑靴，踩踏进沈家第一眼便看到浑身打扮像精致年福娃娃的人儿。
院子里小女孩扎着两个小丸子用红丝带绑束垂落，穿粉金色绣纹棉袄，微抬下巴高傲地指挥霍清珩狗爬游戏。
霍清珩自然不肯，揪住她的棉袄衣领斥责这是不对的，然后被沈京狠狠咬了一口。
不出意外沈京被沈佑霆揍了一顿拎进家门，坐沙发撒泼打滚哭闹，蛮横无理得很，最后还是霍琅静哄好的。
霍叙第一印象便是很闹腾的小孩，可这小孩在他大哥大嫂眼里似乎是可爱活宝。
春节团圆饭还没吃上几口，部队有要紧事召唤他回去，霍叙匆匆忙忙地说声抱歉就要离开。
即将坐上越野车前，身后一声稚嫩软糯的嗓音唤了声：“叔叔！”
回头只见年画小女孩撒欢跑来，喘了几口气，举起一篮子糕点饼干糖果类的吃食塞给他，露出小白牙：“新年快乐！注意安全哟！”
一别再见，便是藤市酷暑。
旅游景点开发区域是在他负责的项目，那日与负责人商讨安全隐患修缮细节，途径过墨湾湖，望见小孩失足落水，人群惊呼。
出于本能的他无视腿伤跳水把小孩救起来，后来看清是沈家女儿，便带回山庄，叫来家庭医生。
沈家父女留着休养几天后就离开了，直到后面某天沈佑霆来藤市谈生意，将精巧木雕盒送给他，里面是颗蓝宝石，他女儿的谢礼。
二十五岁那年霍家内部疑似分裂，家族股东不满闹幺蛾子，大哥邀他回去处理一趟。
当年锻炼成雷厉风行狠辣手段的霍叙，并没跟那群老顽固磨嘴皮子，干净利索地洗牌霍家股东局面，敲山震虎，清肃异心，顺利占据第二大股东地位。
回霍家稍作休息时，当年的小女孩已然亭亭玉立，鬼鬼祟祟寻路径爬到霍家露台，蹲角落拿着根枝头在地面画圈圈，隔着门窗帘朝里面轻声道歉。
“……对不起啦，我知道自己有一点点无理取闹，不该因为点小事跟你吵架，我送你偶像的篮球限量版签名球衣，你不要跟我计较好不好？”
霍叙坐在里头绒毛沙发上翻着财经杂志，静静聆听。
“霍清珩，你怎么不理我啊。”
她似乎因为没得到回应而生气，等待一会摔掉枝根原路离开。
霍叙掀开帘，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当然，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往事，掀不起任何涟漪，内心凉薄而平静。
沈京对他而言仅是个让人不得不操心的晚辈和未来侄媳妇。
而他每次还得搬出好长辈做派伪装应付这个哭哭啼啼莽撞闯入眼底，无法屏蔽的存在。
＊
沈京迷迷糊糊回到家，看到客厅里坐着的男人，揉了揉眼睛道：“清珩？”
霍清珩深棕色眼眸微亮，大步迈过来揽过她的身体：“你怎么回事？这么晚才回来，我记得聚餐三小时前就结束了。”
沈京想起今天遇到的坏事，难得没跟他吵，眉头微皱，一腔委屈不知从何说起，好像到小叔叔那里就倾诉发泄完了。
“我想睡觉，明天再说。”
霍清珩注意到她的反常，问道：“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怎么没接？”
“啊我忘了手机没充电！”沈京拍拍脑袋，鼻子微嗅：“你给我带了什么吃的？”
“不是要睡觉？那我可带走了啊。”霍清珩笑道。
“我要吃！”沈京跺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