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佰一十八章
“不碍事。”倾羽淡淡地道:“月华妃本性不坏。就是觉得自己的境遇无人理解十分可怜。想要人感受她的内心罢了。换言之这张琴无非就是影响旁观者的情绪使人变得压抑。一会儿只要他们移开视线便好。”
“为何倾羽你会对这个故事这么熟悉。”妆衣有点鄙夷地看了看倾羽。想到沙王不过是安川的前前任帝王。他的统治距离现在不过一百多年的时间……她忽然问道:“莫非你认识这位月华妃。”
倾羽又是笑:“岂止是认识。”
妆衣权当倾羽是在顺着她的意思开玩笑。也沒有继续追问。倒是那边座中的孙掌柜随着倾羽的话语落音已经将视线从琴上挪开。并且拍着脑门抱怨道:“见鬼。好端端地我怎么哭了。”
继孙掌柜从琴上挪开视线之后。座中其余几个人也陆陆续续地从那张沉檀香贵妃琴的魔障中清醒过來。为首的苏老先生亦是擦了擦眼角的泪滴。感慨道:“这琴用质上乘。使用的年代久了又通了灵性。老夫过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的琴。”
“的确是张好琴。”一身红纱的陶夫人起身上前看过之后。也是连连点头称赞道:“想必音调也自然是极好的。”
潮耳把琴抱到陶夫人面前一横:“那么夫人可有兴趣弹奏一曲。”
陶夫人本是爱琴之人。听潮耳这么一怂恿自是心中痒痒。但她到底有着很好的涵养;她轻扫了边上的苏老先生一眼。婉言推脱道:“妾身为宫廷乐师。若是私下在宫外演奏。只怕传到了陛下耳朵里有些于理不合。”
妆衣看得出陶夫人话里的言不由衷。她虽用词谦卑。说的话却是为了给苏老先生面子。并非心中真实本意。
“可否请黄员外拿出第二张琴给我等开开眼界。”陶夫人转移话題问道。
一直懒懒撑在矮桌上的倾羽坐直了身子。终于……轮到重点了么。
“当然可以。”潮耳拍了拍手。动作利索的仆从立马便把一张包裹在丝缎中琴抬了上來。隔着丝缎。座中众人并看不清那张琴的模样。据目测。那琴长三尺又六。宽约六寸。丝缎之上不断往外泛着幽幽寒气。似乎有什么夺人心魄的东西正要冲开丝缎呼之欲出。
“这张琴名曰冰魄十二弦。最初应该是魔天音坐下某位高阶弟子之物。却不知为何会流落到沙王墓穴中。称为陪葬品。”潮耳一边说着。一面很嘲弄地看着倾羽面上的表情变化。对众人道:“此琴足足被埋在地下将近二百年之久。直到半月前才刚刚从见天日。大家且看。”
他的手一点点地掀开那块覆在琴身上的丝缎。冰雪般透明的琴身一角遂渐在丝缎褪去之后显露了出來。。
那琴通身透明。微微反正清浅的蓝紫色幽光。琴身上除了琴额出一行小小的金漆落款之外毫无任何的花纹。它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同时却也美得不能再美。仿佛多加一毫一厘都是造物的浪费。
映物随颜色。含空无表里。持來向明月。的皪愁成水。
“这是……”妆衣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低念喃着。她唇齿微动。眉心皱紧。思绪随着那丝缎的滑落有一瞬间无法言说的触动。
妆衣每天都会帮倾羽擦拭保养他的那张冰魄十二弦。对这琴的模样自然是再熟悉不过。可是这张琴。虽然它的外型和倾羽的那把冰魄十二弦一模一样。但是它给人的感觉。那种由内而外的、來自精神上的震撼。却又和倾羽的冰魄十二弦截然不同。
如果琴也是寄宿有灵魂的话。那么这把冰魄十二弦和倾羽的那把相比。便是一种水与火、桀骜与温润、抗争与顺从的反差。
这琴一出。座中众人全都來了精神。连方才在鉴琴之事上碰了一鼻子灰的布罗掌簿都跟着瞪大了眼睛。倾羽微微侧过头。全神贯注地听着在座众人的动静。他一向喜欢把目光紧紧地跟着别人。哪怕是看不见。他也觉得把耳朵对着别人是很不礼貌的。但这一次。他却一反自己平日里的习惯。只为了能将关于那张琴的讯息。听得更清楚一些。
是否真的如黄员外信中所说。这就是夙桐的那把冰魄十二弦。
“真乃绝世罕物。”陶夫人一脸惊叹道:“敢问黄员外。这琴通体晶透。是何材质所做。”
“是何材质黄某不知……不过在场的倾羽琴师刚好有一把和这张冰魄十二弦一模一样的琴。夫人若是问他。或许能得到答案也未可知。”潮耳羽扇掩面。笑呵呵地又把问題给推到了倾羽头上。
“哦。”陶夫人來了兴致:“妾身可否有幸借倾琴师的那把冰魄十二弦一看。”
倾羽犹疑了一下。侧过脸对妆衣微微点了下头。
妆衣照他的意思将冰魄十二弦从琴袋中取了出來。置放在矮桌上摆好。两把琴就这样隔着几尺的距离。从对方的反景中微妙地倒映着各自剔透的影子。
“果真一模一样……”陶夫人啧啧称奇道:“这把冰魄十二弦來自沙王墓中。却不知倾琴师的那把出自何处。”
倾羽想到凤鸣。微有不悦道:“家师所传。”
陶夫人又问:“何物所铸。”
“水碧。”倾羽淡淡地答道。
他原本想说‘蓬莱魂晶’。可是想到即便自己说了这些凡人也未必能听得懂那是什么。只好自掉身价。说了一个意思相近切在安川人的概念里比较通俗易懂的名词來。
“何为水碧。”一旁知音琴行的孙掌柜又抢过话头问道。
这下倾羽也为难了。他只想着说蓬莱魂晶这些人会听不懂。却沒想到连水玉是什么他们都听不懂。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水碧又唤作水玉。意谓似水之玉。”妆衣见倾羽为难。索性替他答道:“传闻水碧乃‘千年之冰所化’。或许这也正是这琴名为冰魄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