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意
距离终点只有不到十公里了,橘吉越来越感觉怪异,周围伴飞的飞行器极少了,却依然看不到元开西为首的B小组,他们在哪?
她忍不住好奇,拨了个视讯给元开西,对面过了好几秒钟才接起来,他站在一片荒芜的开阔野地里……
他站在地面上?!
橘吉当时坐直了身体,肃声问:“你在干什么?别告诉我你被淘汰了!”
“呃……”这一声迟疑来自于站在一边多萝西娅,她缓慢地走近入镜了,从头到脚非常狼狈,裸露在外的部分满是血痕,战斗服撕烂了,完全是经历过血战的样子。“严格地说,我们整组都淘汰了……”说着,她微微侧转身体,露出了坐在后面的赤野明丸。
他已经处理好了伤口,一脸疲惫地瘫在一块大石块上,脑袋后头扎的发结散开了,黑色的中长发披散下来,显得极其颓唐。
橘吉的脸色难以形容,多萝西娅当时就不敢再面对她,乖乖闪到一边。
“怎么回事?说给我听。”
元开西并不太想形容刚才的场景,他棕色的皮肤绷紧了一些,抿起嘴以沉默应对。
“桃乐丝?桃乐丝你说。”
对于橘吉,桃乐丝一直抱着比较复杂的感情,长久以来她们都是处在对抗的关系中,现在却强行匹配在一支队伍里。她期期艾艾地,磨蹭了一会儿,“你的那个死对头,你还记得吗?在禁区被你弄下登陆器死掉的那个。她组织了几支小队,一起围歼了我们,就是这么简单。”
视讯两头的人心里都明白,这一点也不简单,甚至不能深入推敲,背后代表的意思不单耐人寻味,甚至很可怕。
橘吉隔着狭小的视讯窗口左右打量,感觉似乎少了一个人,“桑蜂紫呢?她也淘汰了?”
“她……”桃乐丝看看好像没有人想要说话,只有硬着头皮说,“她落地后和Z组的机械师斗殴,两个人都被关禁闭了。”
“小组五个人,四个在地上唉声叹气,还有一个在关禁闭,你们挺有出息呀。”橘吉被气乐了,“哪几个组?她找的是谁?”
“F组,和W组。”回答的人是赤野明丸,他缓慢地把松散的头发扎回脑后,用一根小橡皮圈固定住。
橘吉愣了一下,金氏的这次行为完全如她预料,但是她一时却想不起来W组的队长是谁,“为什么?有什么内幕?”
赤野明丸也并不清楚,“我觉得很奇怪,按照金莱的性格,我以为他会自己动手。但是今天的整个考试过程他都非常平和;反而是F组的金慕不太对劲,金氏的旁支也不少,与本家基本没有交集,他也完全没有向金莱示好的必要,我完全弄不明白他们的意图。至于库克.波利,我就更弄不懂了。”
桃乐丝看着他们来去徘徊的影子,“我觉得不难懂啊,诺里是姜氏的独苗,可以说是学院长的掌上明珠吧?那但凡不是背靠第二姓氏的学员,都会去讨好学院长吧?排名靠后的十来个小组她还不是可以随便呼喝?”
赤野明丸思考了一下她的话,摇了摇头,“情理上说得通,但这不是姜尚的行事风格,他工作上一向开明通透,不搞这些诡计。”
“恭喜你们,排名13。”解梨落满面笑容地把写着排名的标签纸递给多锐,他用沾满了血渍的手接过来,看了一眼这个“吉祥”的数字,又递给边上的诺里。
诺里抬头望着他狼藉的模样,“你去看望朵李尔?”
“……我得去接玖鸠回来。”
“我可以去。”诺里觉得玖鸠现在大约更希望看见自己,“你可以不用带道德束缚地做选择,反正我们是一个小组的……别的小组不都是这么相处的吗?”
多锐脸上的表情复杂,“你知道吗,你一说出来,我就得注意我的选择了。”
“你去看朵李尔吧。”诺里不再打趣他,“她好像伤得不轻。”
“实际上……玖鸠伤得更重……但是我还是要去看望朵李尔。”多锐露出笑容,“因为我知道玖鸠肯定不希望我看见她现在的模样,再说了,她肯定没事。”
诺里挥挥手,目送他走。白萌这时候才兴冲冲地跑过来,“我干的怎么样?是不是很棒!我第一次这么卖力地执行一个任务!真开心!!”
诺里眼神复杂地看见这个第二姓氏的小姐,她……的模样也凄惨极了,大把白发上满是粘稠的血迹,脸上也有几处擦伤,战斗服撕破了,跑路的姿势还一瘸一拐的。不知道奥菲娜夫人看见了,会不会晕过去?
白萌诉说够了激动的心情,略微迟疑地停下来,“你怎么……好像不太高兴?我们今天做的不好吗?”
“不是,今天很好。只不过,这是一个开始,想到后面巨大的工作量,我有点低落。”
“诺里,不要低落。我觉得我们一定能行的。”白萌一拍她,把一个斑驳的血手印印在肩膀后面,“先完成一个小目标嘛。”
“你说得对。”诺里微微眯起眼,“我们完成了一个小目标。”
所谓关禁闭的小黑屋,是在城中的一处废弃仓库,这里曾经是武器部所有,现在破破烂烂的,俨然是栋鬼屋。
诺里看见铁栏后面的玖鸠的时候,她跟一只女鬼也差不多。
笼子很狭小,她感觉是被人硬塞进去的。躬着身体,半蹲半趴在里面,一大把乱糟糟的头发堵在入口。诺里蹲下去,从栏杆缝隙往里打量,喊了她一声。
玖鸠仰起脸,一脸的血根本看不清五官,不过还是不会把她跟旁边的桑蜂紫弄混,因为桑蜂紫显然伤势轻多了,她也更娇小一些,倒挂在笼子顶上,还有好大一块空间。
看来狙击手的素质确实要比机械师好点。诺里想着。
玖鸠摸了摸脸,把血迹抹干净一点,哑着嗓子说:“你带烟了没有?”
诺里下意识就说:“我没有,别瞎说。”
玖鸠直勾勾盯着她,诺里忽然反应过来这里没有别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电子烟,递进铁栏里,还不忘叮嘱两句,“你悠着一点,别太得意忘形,一会儿管看押的人来了又要添麻烦。”
玖鸠用两根手指接过来,衔到嘴边深吸了一口,将一星点深红色的火光吹亮了,在黑暗中明明灭灭。诺里凑近了一些,就着星点的光亮打量了她一顿,啧啧,“你……这是打赢了,还是打输了?”
桑蜂紫在边上的笼子里嗤笑一声,好像听见了一个笑话。诺里瞅瞅旁边,又转回眼光,“看来你打输了呀。”
“我打输了有什么关系,我们的联合小组赢了就行。”玖鸠现在还是很冷静,也可能是打了一仗后兴头过了。
桑蜂紫果然收住了笑意,她从倒挂的姿势颠倒过来,隔着铁栏仔细地看着诺里,“你是那个姜诺里?这副新皮囊倒是不错,你应该感谢橘吉呀,不然现在还是那副丑巴巴的样子。”
玖鸠看见诺里的眼睛里闪烁过两点幽微的光亮,像两点烛火摇晃着,还以为她马上就会发作,但是诺里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反而淡然地转过身,点点头,“我一定会好好谢谢她。”
“那现在说了吧,还等什么?”
从大门口的方向传来这个戏谑的声音,橘吉逆着光,影子拉得很长,填满了整个通道,她站着几级台阶之上,往下望着铁笼的方向,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
玖鸠丢掉电子烟,把诺里往后拉了一些,低声说:“打开笼子,进来,或者放我出去。”
诺里没有动作,看着橘吉慢慢走下台阶,她走到跟前,逐渐暴露在头顶灯光里,诺里感觉自己第一次如此靠近橘吉,近到清清楚楚面对面地与她对视。因为换了躯壳,高了一大截,现在几乎是可以与她平视了。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在灯光里微微收缩着,几股血管扭转翻滚,整张面孔有一种腥艳之美。
玖鸠啐了一声,扑到笼子前,冲橘吉嚷叫:“有什么你冲我来!欺负一个柔弱的机械师算什么英雄?”
橘吉瞥了一眼过去,“元开西喜欢和你们玩,我也不想一下子捏死你们。”她的眼光转回诺里脸上,捻起一缕她的金发,在鼻子底下嗅了嗅,“这个机械师还挺有趣,像只小虫子,捏在手指里的时候拼命地挣扎,一刻也不停。”她松开了诺里的发梢,走到铁笼前,两只手抓住铁栏,也不见用多大力,向两边一拉动,手指粗的铁栏杆就被拉扯变形,弯曲出一个大洞。
她冲里面的玖鸠招招手,“出来啊。”
边上的桑蜂紫懒洋洋地哼了一声,“放我出来呀。”
“你自己出不来?”
桑蜂紫又哼了一声,自己到栏杆前头,两臂发力,整个人绷紧拱起,抓住铁栏使尽全力向两边拉动,整张面孔都因为用力扭曲狰狞起来,蚯蚓一样的青筋在皮肤下拱起,直到那两根栏杆也变成了一个大洞,桑蜂紫才支起身体,呼着气甩了甩手,一低头钻出来。
玖鸠已经看呆了,她们……她们刚刚好像用行为诠释了一顿,什么叫做先天□□的极限和后天努力的极限。
桑蜂紫得了自由之后,也凑到诺里边上,搂住她的肩膀,摩挲了两把她的金发,暧暧昧昧地说:“这个我喜欢,不然先给我玩两天吧,死了有点可惜。”
诺里动作缓慢,把手上的视讯器摘下来,摆到橘吉眼前,上面的画面像是一张摄像截图,不是很清晰,能看到一个影子被束缚双手,控制在一张铁架床上。她表情还比较淡定,“那我杀了橘09。”
桑蜂紫愣了一下,迅速地看向橘吉,她没有动,凝视着诺里,一挑眉,“这个把戏……玩得还挺有趣,你怎么总能玩出新的花样?”
“新的花样?”诺里忽然笑起来,把视讯器收回,自己按动了两下按键,“你也不在乎,那我杀了她。”
桑蜂紫的脚尖在地上划了两下,忽然扑上去抢走了视讯器,动作极其迅速,诺里看起来完全反应不及。但她也没有什么懊恼的表现,仍然是淡定地看着对面。桑蜂紫把视讯器抓在手里,想要一发力折断,忽然扬声器里回响起了一个顽皮的声音,“主人主人,现在杀了橘09吗?让我动手吧,人家都等不及了!”
桑蜂紫诧异地瞄了一眼屏幕,看见一个圆形的小机器人形象,像一只桌面宠物一样盘踞在边角,不时投掷出一颗卡通烂水果,或者飞刀贴纸,插到中央的橘09身上。看起来……像是一出恶作剧,桑蜂紫现在又不太肯定诺里说的话的真伪了。
橘吉把视讯器接过来,也看了两眼,感觉十分有趣,笑着问:“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咦?”诺里歪过头,摊开手,貌似天真地说:“你、你真冷血,橘09是你家家主亲生的,你也丝毫不在乎她的死活。那提米科玛,你动手吧。”
“好哒主人,模块粒子启动,校正光纹射线打击目标。”视讯器里隔空应了一声,屏幕中央的橘09忽然被一道炙亮的光线覆盖住,提米科玛发出一阵变了调的大笑。
桑蜂紫一使劲,捏得视讯器裂开,她冷起脸,上前一把揪住了诺里衣领,几乎把她凌空提起来,狰狞地问:“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提米科玛,先等一等。”诺里还是慢条斯理的,她抬起手,拨开桑蜂紫揪住自己的手掌,“首先,你得把机器赔给我。然后……”
桑蜂紫低低发出几声狞笑,她的整张脸都绷紧了,露出一个难以形容的笑容,好像非常兴奋,仅用单手就把诺里怼在铁栏杆上,手掌的虎口紧紧封住她的嘴。
“你现在说不出话来,还有什么办法?”说着,她另一手猛一握紧,硬生生把裂开的视讯器完全捏碎了,金属的碎片扎进手心皮肤,她还是兴奋得哈哈大笑,“现在你怎么办?快点快点,让我看看!”
玖鸠扑上去一脚踢在桑蜂紫的后背,这一脚踢得蛮重的,发出闷闷一声巨响。桑蜂紫保持着兴奋与愤怒的分裂笑容,眼光移转过去,吓了玖鸠一跳。她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迎上去说:“疯子,你过来呀。”
诺里慢慢抬起手来,打了一个响指,战斗服的肩章树立起来,薄薄的一片好像金属薄片的东西扑飞而起,几片金属薄片组成一个小偶人的外形,提米科玛的声音又响起来,“主人,我把橘09杀了!我把橘09杀了!我把她射穿啦!”
它轻飘飘地在诺里的肩膀上翻了个跟头,薄片四肢伸展开,一副极其骄傲的模样。
桑蜂紫似乎被吓了一跳,手掌松开,诺里跌到地上,她歪斜坐着,两条腿软软地撇开,忽然笑嘻嘻地说:“你说错了,橘09猛得很,几道粒子射线弄不死她,只是穿几个窟窿而已。”
小纸人提米科玛垂下脑袋,丧丧地说:“哦,那好吧,那我们多穿几个窟窿,解解气好了。”
比起桑蜂紫的惊诧,橘吉的犹豫,情绪起伏最大的,其实是玖鸠,她已经惊骇到难以自制地瞪着诺里,仿佛一时不认识她了。虽然知道经过一次死亡换壳,她肯定受了一些打击,但是现在这个模样……甚至说是性情大变也不算夸张。
橘吉慢慢地走过去,居高临下望着地上的诺里,“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你也有在乎的东西呀。”诺里支撑着栏杆站起来,一脸好奇,“原来你在乎B组,在乎元开西,还在乎橘09,真没想到,橘吉不单有颗心脏,心里还装了这么多东西。”
血红色眼睛发生了转变,从戏谑变得极其愤怒,血管急速收缩,好像血液溢出了一大股,血瞳里的瞳仁收缩得极小,整张面孔都狰狞了起来。橘吉一发怒,整个囚室生出一股压力,玖鸠和桑蜂紫都下意识地离远了两步,感觉似乎她下一秒就会发狂,撕裂眼前所有的东西。
“杀了我。”诺里平静地说,“反正这只是个空壳子,随便就能更换。你杀了我,我杀了橘09,咱们极限一换一,跟刚才的考试一样。不过……橘09是精心制造的,肯定不能随随便便复制,我觉得她可能没有备用的躯壳,是吗? ”
橘吉瞪着她,没有说话。
“那我值了。我团结了排名靠后,不受重视的小组,一起把B组的排名拉到后面。我毁掉了你们引以为傲的橘09,在全世界面前打败了你们那台深渊初号。”
桑蜂紫的怒气都消失了,愣愣地看着面前那个金发天使。
“你毁掉了我所有的东西,我现在什么都没了。我也要你一无所有,我什么都不要,就是要弄你。”
玖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也不敢肯定眼前这个陌生的形象真的是诺里,她是不是复活转生过来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不然是谁把那个淳朴淡静的小村庄少女变成了这个模样?
最不凑巧的时刻,斐尔卓带着姜尚从楼梯顶端下来,他一把从地上把诺里揪起来,扛在肩上,看了一眼玖鸠,她惊慌回过神,紧跟他出去,外面虽然天光暗淡,在黑暗的地下室呆久了,还是感觉眼前乍然刺亮了一下。
他把人丢在地上,诺里不敢看他的眼光。斐尔卓拨开她头顶的金发,发现那道子弹擦过的伤口已经愈合成一条淡淡的白线,看来这具身体确实比她原先的好多了。
玖鸠感觉自己在这很多余,急忙忙想要找个借口走开,但是又感觉有个更要紧的事情待办,她把斐尔卓拉到边上,低声耳语几句:“这个家伙不对劲。她现在完全不正常了,我们得盯紧她,不然她分分钟又要去跟橘吉拼命。”
斐尔卓身为亲眼目睹整件事经过的人,现在情绪十分复杂,“……我会,从今天开始,我就住进Z组宿舍去,紧盯着她。”
“呃……”这个回答玖鸠是没有想到的,“也好,你保重吧兄弟,一般人是没有那个定力跟她死磕的。”她在斐尔卓的肩上拍了拍,一副祝你好运的语气。
看着他们两个分开,斐尔卓一转身,脸上的表情就变得肃杀了,诺里做好了心理准备,结果他闷闷地半天也不吭声,把脸上的黑超摘掉,这种行为……就仿佛是在卸甲罢戈,投降了一半的样子。
“为什么?”他张开两手,胸腹打开,像是大蚌壳张开,暴露出自己柔软的内部,“你说你什么都没有了,那我和姜尚什么都不是吗?真不公平,我一被制做出来,你就是我的所有,是我存在的最大的意义。但是我已经努力了这么久,对你来说却什么都不是。”
诺里惊住了,耳边全是公路上来回喧嚣的烟尘,这个破地方如此杂乱热闹,却无法把她从震惊里吸引出来。她直视着对面斐尔卓满是愤怒的白色眼珠,看见那层怒气下面满是哀恸和绝望,虽然他高耸地立在那里,居高临下睥睨地盯着她,却只是支撑着一副空洞骨架,用脆弱的孤高装饰自己而已。
“你……你占领了我的生活里很巨大的一块,你当然很重要。”诺里艰难地说,“但是,如果非得要我说,你对我意味着什么,我真的不知道。”她的眼光移转开,看着远处一条铁线般的高架桥,凌驾铜色的天空,铅云垂掩,分割着眼前的世界,一切都脏乎乎乱糟糟的。
“除了老师,从来没有另外一个人,像你这么靠近我,帮助我,甚至比老师靠得更近。但是……根据以往20年的生存经验看,我没有好运可以盼望的,我觉得我不能去放肆地开心,一旦忘乎所以,马上就要付出更多的代价,去偿付得到的。高兴一下的价格实在太高了,我还是宁愿没有。”
斐尔卓凝视着她,像是面对镜子一样,看见自己的、不自在的、充满禁锢的生命,他环顾了一圈周围景致,这是一处街角,上方高耸的建筑投落下一片深沉阴影,正仿佛整个世界扣在两个人头顶,他们正在努力擎起来整片倒三角形的黑影。
“你可以……跟我提出要求,”他断断续续,努力地表述心里深处的情绪,“我被制作出来,就是为了让你予取予求,为你献出一切,可是你什么都不要,那我也失去意义了。”
诺里感觉心被揪扯了一下,好像又撕掉了他的一层轻薄伪装,看到了更下层的东西,“我不愿意那样。我希望你能自由自在的,重新找到别的意义。而不是为我的悲剧困境埋单。”
“那我告诉我怎么样才好?我们之间,这条看不见解不开的锁链怎么办呢?”
“不如我们换一换,你也跟我提个要求吧。”
斐尔卓眼睛睁大了,不知所措地望着她,她在灰色背景里白得发光,金色的细软毛发和澄澈的眼瞳都像一则童话幻化出的人形,他的心里却一片混乱,毫无平静可言,错杂的低语层层叠叠铺盖下来:
我只想把锁链捆绑得更紧;我想要你永远都不离开我半步,永远禁锢在我手掌心里,装在我的口袋里。我想重新融化成本初的模样,我们交融混合成一体,既不属于这个烂泥潭的世界,也不存在于真理道德构造的界元。就让我们脱离层层的装饰,不断简化成一个点,在垮塌压缩成最简明的那个世界,重合在一起。
但是,这些话我一个字也没法说出来,因为没有一个瞬间涌现出来的感情,是清澈光明到可以吐露给你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