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车
提米科玛提到的地方，驾驶铁嚎兽行驶了2个小时才到达。因为位于灰色区域，诺里还是戴了简易的氧气面罩。
所谓的灰色区域，并不是按照治安等级排列，而是环境部依照适合自然人生存的程度划分的。帝都之内，全部是代表安全的蓝色等级，向城外扩张，随着循环输氧系统分布递减，人口密度逐渐减小，由蓝色区域转变成灰色区域，这里不在环境部的责任范围之内，无法保证自然人的生命安全。但灰色区域基本上也并不存在严重的感染问题，所以经常有误入的帝都居民或者流民。再向外探索，就是罕有人至的白色地带，代表未知；以及用脚后跟想也知道极其危险的红色地带——感染海域。
提米科玛说到的废弃工厂离得不远，骑着铁嚎兽疾驰了90分钟，就能看见灰雾里朦胧起伏的一团巨大阴影。一切如此顺利，还要感谢最近兰斯蒂诺家族恢复了地外运输，巨型的运输飞艇日以继夜地降落帝都附近的临时仓库，又装载了无数货运陆行船穿梭在进城的道路上，原本管理就松散的巡城卫被搅扰得不胜其烦，干脆完全开放了帝都入口。
诺里骑车经过时，两边都是庞然大物一般狂奔而过的陆行船，与她见到的朱诺的那一艘全然不同，赤红的金属光泽在夜里闪闪发亮，像是燃烧起一道烽火。奔跑时像钢铁铸造成的猛兽有了生命，在重复地进行着起跳、飞跃、落地的循环。铁嚎兽在比较之下更像一只迷失的小动物，在巨物之间穿梭躲闪。
与其中一辆并行了几秒钟，一个穿着简易版防护服的大汉打开侧面的一扇舱形小窗，冲着诺里挥手示意，陆行船侧边闪烁过一串彩色灯光。
诺里猜测这些光的颜色应该代表着某种寓意，但是她对兰斯蒂诺家族的灯语全没了解，所以只能也挥了挥手回应。
越往北区，声音与光影越弱，逐渐隐入死寂。这里与旧海源线车站那种灰色区域不同，这里已经断绝了生机，没有任何制氧系统的触须波及到这，四处飘散着碎片样的尘埃，尖利高耸的建筑蹲踞成一幢幢惊悚的阴影。诺里让铁嚎兽的前置灯光亮着，一个人吭哧吭哧地从后座把沉重的设备箱子搬下来。
提米科玛忍不住从视讯器里说：“主人，你应该带着我的本体来的，这样还能替你搬行李呢。”
氧气面罩隔得她鼻梁生疼，说话也闷闷的，诺里费劲地双手托着箱子，一边小心打量四周环境，“这里停滞很久了，你还能启动端口吗？”
“唔……那要先试试重启主机。总之现在我们要先找到主机房。”
工厂内部活像个鬼屋，冷厉的风肆无忌惮穿过空洞洞的房间，摇摆着那些悬挂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人形模特，金属的肢体四处堆积，遍地都是手手脚脚。诺里站在半遮半掩的大门前，用视讯器自带的手电光照射进入了前方的黑暗，苍白的光线穿破了空荡荡的一段走廊，在尽头拐角处被截断了。
“……你还记得建筑内部结构吗？”这句话在黑暗虚空里回荡了几遍，轻飘飘散逸消失，感觉她的音色都被拉扯得失真了。
“唔……让我搜索一下……好哒找到了。”提米科玛将一张平面图投映到视讯器的表盘上，“依照地图，前面直行，有楼梯间能通往二楼，中央最大的区域就是主机房兼资料室。”
“有门禁吗？”
“当然有……不过先到了再想办法。”
咚，咚，咚的脚步声机械地回响在空荡的楼梯间里，加剧了惊悚阴森的气氛，提米科玛忽然提议说：“不如我放点音乐来调节一下气氛吧。”
“不。”诺里马上阻止他，一想到那些流行的尖锐的电子音在这个阴惨惨的环境里炸响，诺里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那我们说说话吧，聊天可以转移注意力。”
诺里不禁纳闷，“你一个AI，也会害怕吗？”
“我观察了很多年了，主人，基本上什么情绪都可以模拟，并且随着应用逐渐熟练，可以做到像自然反应一样真实迅速。我敢说，如果现在你给我弄一套拟真的人形外壳，我可以走在人群里，没有人能识破！”
不知道它这种极力想扮成真实人类的想法是从哪里来的，诺里已经到了二层，这里不那么开阔了，走道两边堆积着零件和杂物。这里不是加工车间，更像是行政层。
“我又回来了……”提米科玛通过摄像头观察着周围，“如果我的目的只是要利用主人摆脱那个海岛牢笼，回家的话，我现在就是最大的赢家了。”
诺里忽然站住了脚。
提米科玛哈哈笑着，“但是我的目的从来都是要得到主人的爱嘛，这里有什么好回的？我会编故事了主人，刚才这个故事编得怎么样？”
“……门禁密码是什么？”诺里没有顾得上和它扯淡，她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主机房入口，这幢建筑并没有皇室的痕迹或者风格，但从这里开始初现端倪了，拱形门上方有大面积的浮雕，沿着门的两侧出现了麦穗图案的装饰。
提米科玛径自研究了一会儿，“我认为这个门禁密码应该是动态的，比如说，当某一个工程师或者研究员需要进入主机房调取某些信息，他就会发送命令给负责这个工作的管家机器人，同时将命令复制给主机。那他发送给机器人的命令同时也成为了进门许可，可以允许机器人通过这道门。”
诺里在旁边点着脚，看着表等待，“弄明白了没？”
“完全明白了，把门炸开吧。”
诺里摊开手，“什么？你可以骇进联邦卫星搜索北方冰原区地形图，但是打不开这一扇门？”
“是呀，就像你想要拥抱谁都行，就是抱不到自己，你说神奇吗？”
不同于智能AI只要充电就能连轴转地工作，诺里现在已经感觉很疲倦了，所以也没有心情跟它开玩笑，“我们需要恢复供电，不用恢复整个工厂，只需要核心部分就行，希望我能用得明白皇室的老旧设备。”
“主人肯定没问题哒！主人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提米科玛总是不吝惜一切赞美的词句，堆砌在诺里身上，“看见那条小通道了吗？我们得从那里钻进去，直到后勤保障部门，这里是快捷通道。”
沿着满是灰尘的金属横栏慢慢攀爬下去，这几乎就是个深井结构，底部分支变得多了，简直像是金属和水泥造出来的巢穴。诺里停在一处地方想要歇口气，她微微地扯动黏在脸上的氧气面罩，让些微空气流动使脑袋清醒一点。
“我开始后悔这个决定了……要是我不小心摔死在这，姜尚可能需要几个月才能找到我干巴巴的尸骨。”
视讯器的屏幕又亮起来，提米科玛的卡通形象趴在表盘上，做出加油打气的动作，“不会的主人，只要我们小心一点，马上就要到了。”
诺里挣扎着爬起来，“关于这一点，你还是不了解自然人的。”
“咦？”提米科玛露出好奇的神情。
“自然人擅长给自己制造阻力，因为我们被内在精神统治，每次快要成功的时候，就会不停地怀疑自己。”通过管道底端，诺里落在了一大堆灰尘里，她开始以为这是洗衣室之类的房间，但站起来时，她看到了空旷、灰暗的空间，这里是一条走道。
“运气不错，”提米科玛查询着地图，“离主力发电区不远了，根据我的记忆……要手动发电的话，就要抓住那根摇杆，一直不停地摇……要想达到启动主机的电量……”
“可能要摇几个小时。”诺里又停下动作，她觉得自己就要在这个满是灰尘，黑暗狭小的地方原地崩溃了，但是缓慢地，她还是控制住了情绪，并将它梳理了一遍。
“离下次发送视频信息还有多少时间？”
“嗯……只剩下3个小时零十几分钟了，主人我们得快一点了。”
诺里抬起头，打量了一圈周围漆黑的环境，又略微审视了一下自身，“你相信我吗？”
“当然啦，我时刻都相信主人哒。”
“但我可不相信自己，我现在只剩下绝望……”她平静地看着前方，眼神里都是干涸的绝望，“这件事太难了，一开始就预示着不会成功，现在就是面对现实的时候了。”
“唔……难道这就是自然人说的……在成功面前给自己增添阻力，从内部精神上统治了自己？”
“说到底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而已。”
“但是，主人你不是一个自然人呀。”
诺里一愣，“什么意思？”
“你是夏娃呀，夏娃怎么可能是自然人？如果按照现在联邦制定的自然人定义检视，你应该算一个生化人。更不要说你经历过一次记忆复制和躯体替换，这更加论证了你的真实身份。”
诺里霍然从疲劳至极的状态里抽离出来，一股隐隐的仇恨情绪逐渐攀升上来，“你说的对，我已经连人都不是了，这一切都是因为谁？”
“唔……因为橘吉吗？”
“不，她只是表面的诱因，下面有更深层的原因。”
提米科玛显得很迷惑，“那难道是因为联邦组建起来的实验室吗？因为他们的研究，发明了夏娃？”
诺里又摇摇头，“不，根本原因，是权利的结构。”
“啊？”智能AI已经有点蒙了。
“只要我们的世界依然是三颗金星笼罩的世界，权利结构没有变化，那一切也不会有变化。联邦的结构生病了，就跟□□生病了一样，必须把病灶切除掉。”
提米科玛稍微理解了一番，“所以说，我们的目标是颠覆整个蓝星联邦吗？哇主人，这个目标我喜欢！感觉我们有共同的伟大目标啦！”
诺里就像换了个电池块的生化机器人一样，瞬间充满了动力，她把自己僵涩沉重的身体从地上拉起来，重新攀爬上了金属横栏，“把整个工厂的平面示意图给我看……配件仓库在哪里？”
“唔，也在后勤保障区，我们要去配件仓库吗？”
“对，我们需要很多很多的助手，来帮我们一起在3小时内完成所有的工作。”
配件仓库的门没有关闭，实际上这里简直凄惨得如同静态炼狱。无数的肢体从舱门的各个边角伸展出来，将金属的大门撑裂、变形，就像……一只吸满了血的蚊子被拍死在雪白墙面，飞溅出一圈圆满血迹。右下角撕扯得格外激烈，甚至有一具义体已经挣扎着将大半个身体探出了裂口，呈现出一种极其狰狞的死之静寂。
诺里蹲下来，吃力地拖动这具义体，但是它被压得太实了，只是挣动得松脱了一些。
“让我看看，原始的管家机器人用的是什么型号的电池块。”诺里费力地把义体的上半身翻转过来。提米科玛适时说：“这是老旧的03体，用的应该是传统的1型电池块。”
“你说得对。”诺里小小地欢呼一声，从随身携带的工具箱里掏出一枚粗大的金属块体，可以严丝合缝地拼装进地上那一台义体背后的空洞里。诺里朝着视讯器的表盘招招手，“你可以进去了。”
提米科玛老大不情愿，“人家不喜欢那种老旧机型，和人家先进又可爱的机体完全不能相比。”但是当诺里将蓝色光芒照射进义体的核心驱动时，它还是乖乖地随着光纹粒子进入了义体。
那具细长形状的金属躯体微微抽动了一下，然后一下子蹦跳起来，在原地灵活地跳着脚，检视自己纤长的四肢，发声器发出粗哑的电子音：“我好高呀，主人，我第一次从这种角度看你。”
诺里没空闲同它说笑，“快去发电，我要在这里尽快地让更多义体活动起来。”
“先让我帮帮你吧。”提米科玛驱使着这具旧型号管家机器人，将被卡死的大门撕扯开，钢板已经锈蚀了，发出刺耳的尖响，随着这声死物的哀嚎之后，门后的景象向新来的客人敞开自己的一切：
许许多多的义体匍匐在地上，一半身体已经被厚重的灰尘掩埋，它们纷纷都向着大门的方向，做出爬行的姿势，完全一致地保持着关机前的最后一刻，动态被凝固成静态，哀怨地陈述着机器的绝望。空洞的做不出表情的脸壳上，却含蓄地表述着濒死的神态。这不是配件仓库，更像是个殉葬坑！
诺里缓慢地走进房间内，小心地不踩到任何一部分肢体，“这里被关闭得非常仓促，就像……整个工厂被忽然拔了电源似的。”
提米科玛也表现出了一些惊愕，“像我们这一类的管家机器人，出厂时感情系统设定非常简单，基本上只有服从命令及表现出尊重、快乐的情绪，这样的……群体性本能爆发，我从来没见过。”
诺里迅速选中了几台躯体完整的义体，但她没有更多电池块能用，只能命令提米科玛，“你背着这几具义体先走，到主力发电区充电，然后留下一台继续发电，和给其他机体充电，你自己回来帮我。”
“好哒没问题！”光秃秃的细长机体敬了个礼，扛着手手脚脚将三台义体或者夹着，或者背着，弄在身上。诺里继续在殉葬坑似的遍地残骸里寻找可用之材。她的疲倦感完全消失了，也可能是超越了疲惫的极限之后，进入了另一个全新领域，她现在精力充沛，全神贯注，金色眸子在无数相同或者类似的胸腔、头颅、肢体中间穿梭，快速挑选出尚且还算完整，或者便于修理的机体。她双手动作飞快，没有一丝停顿，手指穿梭过许多的中心驱动器、转存器、软体联动、声光处理器……这种老旧机型的结构很简单，很快她就烂熟于胸了，没有严重损坏的义体只需几分钟，就能恢复到能够使用的地步。
提米科玛很快就返回了，它也没有废话，快速地扛着更多修复的机体去到主力发电区……很快，核心区域亮起灯光，十几个相同的管家机器人穿梭其中，气氛从死去已久的废弃工厂变成热闹的办公场所。
诺里利用喘气的机会抬头，活动了一下僵硬的颈椎，她看到了来来回回走动的义体，它们灵活的身影充斥着这一层灰色走道，也挤满了中间的横梁，井井有条各司其职。诺里忍不住露出笑容，“你说得对，自然人或许不行，但是我不是自然人，我做到了。”
“当然了，我就说主人是最棒哒！”这句话被几十个相同模样的义体同时说出来，它们光秃秃的脑壳霍然同时转向诺里的方向，粗哑的电子音像是大合唱，在空荡的空间里翻涌汇聚，构成声音的力量。
诺里站起身，从室内出来，一直走到通向中空的横梁的围栏之前，从上方俯视着下面一层层空间，一台一台的提米科玛像是繁忙的研究员和普通机械师，临时还原了这间工厂活着时的生机。这个影像感染了她，诺里看了一眼时间，高声宣布：“时间到了，现在，我们该去和白蒐宣战了！”
所有的义体举高了右拳，同时发出吼叫一般的拥护之声，沉闷的电子音如同演奏一曲决战前夜的悲歌。
“……什么鬼？”
驱车赶到皇室废弃工厂的巡城卫以及特遣小队，看见的就是一幢灯火通明、生机勃勃的巨型建筑。
镜桐再一次询问了已然呆住的金并，“你确定，对方只有几个人吗？”
金并想与旁边的金莱交换一个眼神，但是对方也呆愣着，做不出反应，他只有硬着头皮回答，“呃……最好能做好充分的准备。”
“可是我看来对方有几百个人！”镜桐抓狂地发出质问，“你是指联会最高负责人，你能为你的决策负责吗？”
婓尔卓走出来，站在两个人之间，“我请示，请求特勤小队先行潜入，探查一下里面的情况。”
两个人都看向了站在后面的白蒐，他神情严肃，盯着远方的通明灯火，然后将眼光转向斐尔卓，“我觉得……你很久没有这么积极了。”
斐尔卓透过黑色护目镜，正极力地让自己的眼光变得正值又坚定，“这一次，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主人，我们好像被包围了。”提米科玛惊悚的低哑叫声将诺里惊醒过来，她此时感受从亢奋的情绪高点上坠落下来，又落向了疲惫与低落的谷地，整个人处在一种失重的迷离感中。听到粗哑惶然的电子音，如同噩梦中断一样，心脏猛一缩，然后炸动着狂跳起来。
她僵硬地走到朝向前门的窗口，在整面玻璃方窗前朝外张望了几眼，就看见了明亮的火光，好像燃烧成一片光的海滩。她眨动了几下眼睛，模糊的视线清晰了一些，才发现那是飞艇和巡城卫队组成的光亮，这片光点汇聚成的灿烂河溪，好像组成了穷途末路的景象。
一只提米科玛也走到窗边，站在诺里身边朝下张望，“主人，我可以拖住他们，你先走吧。”
诺里强打精神，“视频做好了吗？”
没想到现在她还没放弃，提米科玛马上回答，“好了，但是……”
“现在发送。”
“……好的。”提米科玛拨了个视讯给玖鸠，她一接起来就被屏幕上粗糙的机器人的大脸吓了一跳。
“我了个去!这是什么？”那一边传来翻倒的稀里哗啦声音，玖鸠从地上爬起来，她头发乱翘着，一脸睡意，看起来是从床上掉到地上了。
提米科玛还有心情做出一个萌萌哒的姿势，“玖鸠你好，我是AI管家提米科玛，我现在正和主人在外面制作新的视频，需要你的帮助，将新端口连接到中央广场的巨屏上。请您快一点，我们已经被军部的飞艇联队包围了。”
“……什么？！”玖鸠感觉自己快要疯了，她一条腿跳着从床上蹦起来，胡乱套上裤子，“让诺里过来和我说话，还有谁在频道里？斐尔卓现在在哪？”
诺里将视讯器打开，接入到频道里，“不用担心我，提米科玛可以帮我跑路。”
“你不要骗我，它是个AI，怎么帮你跑？”玖鸠冲着视讯器吼叫，“幸运一点，他们会直接击毙你；不幸的话，白蒐会亲自手撕了你！不然的话……你再拷贝一下记忆，让提米科玛杀了你，帮你毁尸灭迹吧。”
诺里直接被气笑了，“我不是在和你闹着玩，快点上机，我把新端口位置发送给你了，只有几分钟，迅速一点将工作做完。我们已经冒了这么大的危险，走到这一步了，你不想现在前功尽弃吧？”
一楼传来一声爆破的巨响，看来巡城卫的进攻开始了。提米科玛不需要命令，立马就指挥着几十个自己的义体向着一楼冲刺而去。
诺里躲在横梁上的隐蔽角落，看着下面空旷处霎时冲进来十几个人，从头到脚全副武装，这种轻型装甲是巡城卫的统一配置，一般用于危险等级较高的行动。他们表现得计划周密，配合无间。随着一只义体扑上来，火力交织将它瞬间撕裂，一只又一只的义体接连从各个边角冒出来，将巡城卫的围捕撕开了一道缺口。特勤小队几个人站在巡城卫之后，斐尔卓在中间位置，一个巡城卫跑过来报告：“太多了！可能有几百个，我们人数严重不足，需要申请支援。”
斐尔卓抬头望了一眼上方的黑暗处，冲着身后的小队打了个手势，几个人霎时散开，各自成一路，沿着旋梯和横梁攀爬上建筑上层。
特勤小队和义体展开混战，巡城卫不便再输出火力，场面一时比较焦灼。斐尔卓一马当先，冲得最快，他矫健得不可思议，四肢的末梢像是有黏贴性一样，牢固地粘在金属立柱上，几秒钟的工夫就攀爬得不见了。
诺里亲眼看见他直奔着自己过来，像只匍匐的大蜘蛛，四肢并用地迅速移动过来。
“你看得见我？”她不禁担心下方的巡城卫已经发现了自己的位置。
斐尔卓脸色青白，极力忍着愤怒，“我虽然视力不如白茗，夜视能力还是比普通人强多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铁嚎兽停靠在外面，只要我能冲出去，坐上车子，逃跑的几率就提高很多了。”
斐尔卓瞪着她，“外面的军用飞艇和军部特务像潮水一样，除非你有机甲接应，不然光是凭借那辆装甲魔轮，你会被打成肉酱。”
他差不多说中了诺里最担心的危机，她正在犹豫的工夫，视讯器又躁动地响起来，玖鸠焦急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成了！你的视频已经发送出去了，但是……我担心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你反复地捉弄军部，他们可能宁愿把中央广场的巨屏拆掉，也不会再让你强制使用了。”
斐尔卓挑了挑眉，“所以，你大半夜地跑过来冒险，就是为了继续你那个疯狂的报复计划？！”他的表情瞬间狰狞起来，“要不是我的基因里的枷锁，真想现在掐死你！”
“斐尔卓也在？太好了！”玖鸠的语气听来放心了不少，“需要我赶过去接应你们吗？”
“不要！”诺里断然拒绝了，“你过来也只是多一个人送死。”
“ 你……”玖鸠一时无语，“从你的语气里，我实在听不出来你现在是放松还是紧张，是危险还是安全。不过是真的亢奋，我感觉到了。”
诺里又张望了一眼下方，然后转向斐尔卓，“我有了个主意，只要明天去机甲部，就能摘除我身上的嫌疑。最紧要的是现在我们要从这里悄悄溜走，要在不惊动巡城卫的前提下冲出拦截网。”
“世界上最好的机械师夏娃，在出发来作死之前没有做好计划吗？”斐尔卓现在明显处在气得出离理智的状态，甚至开始冷嘲热讽。他伸手钳制住她的双手，“可惜，我现在不可能悄悄溜走，反而需要完成任务，博得白蒐的一点信任，免得像异人番一样，被弄坏然后弃用，彻底变成没有生命也没有人格的工具。”
诺里懵逼地被按得背过手，整个人贴在金属梁柱上，她眨了眨眼，“对了！你说得对，你把我捉住了，带回军部再趁机调换出来，这是最好的脱身办法。”
他的动作停滞了一下，“现在只有一个问题：怎么能不让你被外面的人，尤其是金并和镜桐认出来？”
“镜桐没有关系，他会放我一马的；金并更在乎金莱，所以他也不会赶尽杀绝。只有白蒐，不能让他发现……”诺里在自己的背囊和工具箱里翻找，忽然一滞，她手里攥着打火器，霍然转身，“我将面孔毁掉，他暂时认不出我的。”
斐尔卓惊骇愕然地瞪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