崭新的老朋友
橘晴确实很着急，她阴郁的眼光打量着落地窗外光秃秃的院子，旁边站着静悄悄不敢大声呼吸的橘吉。半晌也没有人通过视讯申请，橘晴气急败坏地丢开视讯器。
“让我帮你办吧，您想要干什么？”橘吉满眼都是诚恳。
橘晴心烦意乱没闲暇搭理她，从一个钟头前开始，从淑女联盟一个内部小网站流出了一条惊人的八卦消息：有军部的办公室内勤，在某个星盟前哨站的附属医疗站内，发现了现任橘氏家主，曾经作为医疗官派驻此地实习的老旧记录，最惊悚的一点是，里面竟然包括了一条由智能医疗舱开具的出生证明。
当初橘09在中央广场行刑时，虽然已经曝光了身世，但橘氏严禁消息传播，逐渐已经压制下来。现在铁证被曝光了，一时间这条爆炸新闻迅速在第二姓氏集团内部发酵，俨然成了贵妇小姐间最新鲜的谈资。
橘吉观察着家主的神情，她阴郁的脸色好像能滴坠下来黑色液体，血瞳里含着锋利的光芒，简直在隐忍着杀意。
如果她知道是我干的，我一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橘吉腹诽了一句，挂起最诚挚的微笑，“橘娴常常在傍晚的时候去射击场训练，我想她可能正戴着耳塞，沉浸在训练当中。”
“你跟我去一趟军部，”橘晴低沉的声音缓慢地交代，“不论谁拦着我，尽管挡开，我要进入主机机房一趟。”
“没问题。”这个任务对于橘吉来说，简直是专业对口，信手拈来。两个人乘着橘晴的飞艇来到军部所在的中央广场上，看见橘晴一副来者不善的表情，白芽带着人拦截在外面。
“橘部长，我们已经在秘密调查究竟是谁将内部的信息透露出去的，请您……”
她没说完，橘晴挥了挥手，橘吉就将人拨到一边。白芽只是个普通的内勤，像一株小豆芽似的被拍倒在地。周遭的内勤人员都看蒙了，没想到橘氏家主一点面子也不给。
橘晴是知道主机机房的位置的，她一个人在前头气冲冲地前进，橘吉跟随着挡开跑上来要拦截她们的办公室内勤。
橘吉第一次能进到放置主机的核心机密地区，她迅速扫视着周围，这里就像是一间巨大的完全由机械零件拼装成的空间。橘晴迅速冲到了操作窗口，用自己的内部账号登陆进去，在巨大的数据库里一顿搜索。
橘吉站在后头，偷眼打量着前头的橘晴，见她一时没有闲暇管自己，就急忙在机房里四处乱窜，寻找库房一类的储藏室。军部跟机甲部不同，没有那么多隐秘的库房，白司令的私人生化人小组应该也只能随意堆放在某一处。果然，橘吉拉开了隔壁储藏室的格挡，就看见这里堆积得像废弃物回收站，几区尚且还算完整的义体盛放在平台上，依照人形勉强拼合着。大部分的零散部件，已经成了拼也拼不起来的一地狼藉。
她又回头观望了一眼橘晴，然后小心地踮起脚尖进入室内，跨过遍地碎片，但无法在其中分辨出到底哪一部分属于异人番。橘吉最后选择冒险拨打了一个视讯给橘乔，对面迅速地接了起来，橘乔压低了声音，“你打给我干什么？找到异人番的尸体了吗？”
“我也想，但是现在满地都是生化人的尸体，我怎么知道哪一个是异人番？”她将腕上的摄像头调转了方向，让橘乔看见遍地的残骸，这就是个巨大的垃圾场，橘吉蹲在中间，被堆积的废旧部件浅浅地埋起来。
橘乔也开始犯难，“我又不是机械师，我怎么知道，你……你不能翻翻捡捡，看看能不能找到存储器之类的东西吗？”
“你……”橘吉忍住想要怒骂的欲望，心内焦急，“我没有几分钟可以耽误，你快点想想办法。”
“你等一下，我找个机械师问一问。”橘乔挂掉了视讯，转而拨给诺里。
诺里和姜尚两个人正在巨型的摩天轮上，静静地鸟瞰着整个游乐园的风景，这里有静谧的姜黄色假枫树，火红热情的假灌木，还有几只制作工艺精妙的雕刻飞禽，将凌空飞扑的动态之美凝练在工艺品中。就在这个时候，姜尚的怀里开始震动，属于诺里的视讯器，发出接到通讯申请的音乐。
两个人对视一眼，诺里有点心虚地说：“可能是很重要的事情。”
“你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我不知道吗？”
“呃……”诺里有点编不下去了，姜尚最终还是接了起来，他将小巧的白色视讯器抓在手里，镜头直对着对面的诺里。
橘乔的大脸出现在屏幕上，她直奔主题，“我这里有点要紧的事情，你帮我看看那一堆破烂里有没有异人番。”
视讯器的画面闪烁了一下，然后惊现了橘吉的脸，她在一处灯光暗淡的狭小空间里，衬得她脸上投映的阴影更加阴森，加上诺里心里对她的忌惮和恐惧，更显得这个镜头像个恐怖片的截图。
橘吉看见了屏幕上的诺里，挑挑眉，没有表示出态度，只是将周围的破烂又扫描了一遍，让她看看。
知道她们现在正在军部，诺里微微皱起眉，“你把军部的东西随手拿出来，白蒐会放过你吗？”
“这就是个垃圾场，不会有人天天来清点的。”
橘乔调整了一下分屏，将三个人的脸都呈现在屏幕上，不耐烦地连声催促，“快点！哪个是异人番你能看得出来吗？”
诺里十分无语，“你能直接将一具生化人扛出来吗？你用的是什么借口摸进军部？”
橘吉一滞，“我不能，而且我只有几分钟的时间，随时可能有人冲进来，快点想个主意。”
诺里没有想到她们将事情弄成这个样子，一时心烦意乱，但是很快的，她也生出了一个糟糕又疯狂的主意，她瞄了一眼对面的姜尚，看见他现在已经在用不妙的眼光看着自己，干脆大方地抬起头，“如果我现在要下去……”
“你跟橘吉说什么？”姜尚冷冽地问，“你跟她有什么好说的？不是你们在考场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了？”
诺里满脸焦急，不想和他争吵，直接摊开手，将手心朝着他，“你想要修复我们之间的关系？先把视讯器还给我。”
姜尚直直地盯着她看，虽然他满脸都是不认同的表情，但最终还是那只小巧的白色手环，放到诺里手里。“希望你知道现在自己在干什么。”
诺里站起来，“对不起，但是现在真的很紧急。”
他们现在正在乘坐的摩天轮就是整个乐园里评价最好的“三星套月”项目，由三个圆圈组成，每个悬挂的封闭车厢可以在三个巨大圆环间循环一遍。趁着悬挂的车厢转运到圆环底端最近地面的位置，诺里直接扳开门强行跑出去了。她一边狂奔一边呼叫提米科玛，“你计算一下，我们从废旧工厂弄出来的机器人还有剩余未被击毙的吗？”
提米科玛的声音快活地响起来，“只有几只完整的，大部分都已经报废，或者耗尽了能量。”
“剩余的藏在哪里？”
它统计了几秒钟，“有一只标示位置在下城区狐狸洞，可能被人家捡走了。剩下的两只在白王路垃圾站。还有几只信号极其微弱，我猜测是被巡城卫俘虏，等待调查的。”
“你的真身在姜宅吗？”
“是呀，爱丽丝管家把我放在杂物间里。”
诺里正在大脑里迅速建立着帝都地图，“你带着一只光子梭到白王路与那两只机器人接头。”
“好哒，我马上出发。”
然后她又连通了橘吉的讯号，又急又快地命令她，“把你现在位置标示给我，什么都不要拿。”
“你打算怎么办？”橘吉刚刚问出一句，就听到了一声巨响，白芽带着几个特遣队成员堵在门外，一脸不善地望着还在操作的橘晴。
“橘部长，你已经严重违规，希望你能马上跟我一起去见白司令，将误会解释清楚。”
在白氏成员当中，白芽已经算是明白事理，脾气也温和的一个了。但是橘晴现在正在恼怒的波峰上，根本没有心情去管旁人的态度，她对海量的信息检索并不怎么擅长，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有关星盟前哨站的服务器，血色的眼瞳懒得瞥去门口几个人，只是短暂冰冷地唤了一声：“橘吉。”
橘吉知道自己的任务来了，她丢下地上的一滩狼藉，径直走到门口，斜倚着门，与外面的人对峙着，“怎么了小白芽？”
帝都的居民没有不认得橘氏的人，橘吉在橘氏当中更是明星成员，她们那副腥艳妖邪的外貌与行事风格十分相符，在第二姓氏当中也横行霸道惯了。所以看见她，白芽也极其头疼。
“你难道想要在军部大打出手？和白司令的私人秘书，还有他的特遣小组成员？”
橘吉耸耸肩，“你的主人是白司令，我的主人是橘氏家主，你懂了吗？说什么都没有用。”
白芽皱起了眉，“你难道没有脑子来思考吗？你们今天将事情搞成一团乱麻，难道不需要跟白司令交代吗？”
橘吉又耸了耸肩，“跟他交代是家主的事情，不是我的。”
白芽瞪大了眼，“你傻吗？橘晴唯一能做出的交代就是把你交上去！”
橘吉一愣，没等她的脑袋做出进一步思考，橘晴就开始发话了：“白芽，你过来。”
于是白芽得到了穿过橘吉坚固防线的机会，来到机房内，看到橘晴正在搜索的界面，上面十分的杂乱。
橘晴指着画面上叠成一堆的小窗口，“给我把星盟几个前哨站的服务器调出来。”
白芽只觉得头皮发麻，“橘家主，你在难为我。”
橘晴眼光移转向旁边的橘吉，“跟她解释一下，为难是什么意思。”
橘吉马上领会到，上前将纤弱的白芽怼在屏幕上，她的两只细柔的手臂被钳制在背后，几条零星的肌肉绷紧扯直了，就像一根被拉扯到极致将要断裂的小草。
几个特遣队成员马上就忍不住破门而入，橘吉将白芽丢开，微一腾挪扭转身体扑上。那几个普通外勤完全不敌一招半式，被她撅折了四肢，丢麻袋一样抛在一边。
橘晴全程脸色都没有丝毫改变，她伸出两根手指，捏着白芽的衣领，全凭借两根手指就把她一个大活人从地上提溜起来，放在自己眼前，“这样勉强算是为难了吧，如果你不照我说的办，我就继续让你深入体会一下为难的含义。”
与那双血管虬结的血瞳对视着，白芽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我、我没有权限调动星盟的的信息，我只是一个小秘书。”
“刚才还说自己是白蒐的私人秘书，带着他私人的特务小队来；现在就变成一个平凡小文秘啦？”橘晴轻飘飘地嘲讽了一句，她血瞳中的腥艳之感逐渐加深，冷冽的愤怒像一股彻骨冰火，蔓延着从瞳仁里流淌出来，“我看白司令应该换一个秘书了，这个实在不太聪明。”
五根铁枝般纤长的手指凌空张握过来，钳制住了白芽的整个视界范围，橘晴爆发出强逾她外形肢干几倍的力量，仅用一只手就将白芽擎在半空中。
金属手杖的尖端在地面轻轻敲击的声音，像击断玉石般清脆，也将这个紧绷的瞬间解放开。白蒐站在走廊的另一端，默默地注视着门内的橘晴，他的白色长披风垂挂着拖坠在地上，泛出一道冷色的刃光。透过护目镜，苍白的瞳孔在阴影当中凝缩成两点针芒。他什么也没说，但创造了这个死寂的时刻。
橘晴偏过脑袋，仿佛刚刚发现白蒐。她将手里的白芽又丢回地上，整个人有一种类似放弃治疗的疯魔之感。白蒐抬起右手勾了勾手指，“你跟我来。”
两个人前后来到了那间熟悉的会议室，橘吉跟随在后，白蒐用一个极其冰冷的眼神示意她的脚步停在外面，橘吉将询问的眼光转向橘晴，这个行为在白蒐面前无疑有点作死。不过他现在全副精神集中在橘晴身上，所以懒得搭理橘吉。
两个人就站在空荡的空间中央，背景就是鲜红色的王座。
“你想要干什么？挑战军部权威？还是摸索我的底线？”
橘晴神情透露着古怪，她现在反而镇定了下来，“你还想要什么？干嘛不直接跟我说？我一向都予取予求，没有拒绝过你吧。”
白蒐挑了挑眉，“你说得好像我干了什么。”
“难道今天这出闹剧跟你没有关系？还有谁会把十几年前一个破医疗站的医疗记录翻出来？”
白蒐转身走上了王座的平滑高台，他看起来就是故意的，慢腾腾在丝绒座垫上落座，然后从上方俯看着下方的橘晴，语调变得冷漠了一些，“你的……黑历史？首先是从淑女联盟的八卦网站上出来的吧？我什么时候用过这么迂回又下作的办事方式了？但凡有眼睛，长脑子的人应该都看得出来，与我没关系吧。”
橘晴直勾勾地盯着上方，“除了几个橘氏内部成员，和与我长期合作的人外，没有人知道真正能惹怒我的是什么。”
他幽幽地笑了，“我觉得应该用‘刺痛’你，形容更好。”
“橘氏一直都是战士的氏族，”橘晴缓缓地说，“我们曾经也满门忠烈过，不过我为了顺利上位，自行精简过人口，所以现在所剩不多了。我知道您对于我们的现状其实十分矛盾，又希望我们能扩充人口，填补陆军的不足。又希望我们保持现状，稳定局面，不要出现那么多无法控制的狂战士。”
白蒐的脸色严肃了一些，这些话一般只存在于两个人的相互猜忌和博弈之中，橘晴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讲出来。
“人口的控制对于橘氏来说太简单了，单纯是看下一批繁育箱投入的因子数量是多少；实际上我每年都要费尽心思地劝导长老会，不要再无节制地创造后裔了，她们弄出来的幼崽要不然玩两天就玩残了丢掉，要不然就厌倦了，丢进冷冻库，我们还要消耗资源替她们保存。正是因为我们毫无舐犊之情，跟你们完全不一样，所以我轻易就答应了您的许多过分要求。现在我们离铲除皇室只有一步之遥，橘氏也付出过代价了，橘良一还在他们手里，现在就正在承受酷刑。”
白蒐静静地听她的陈述，有点疑惑地问：“难道，你现在是在吐苦水？向我诉苦，说替我办事多么不易？”
“不，我的意思是橘氏的牺牲不是必不可少的，只是我不在乎牺牲几个可有可无的后裔而已。今天是我们，明天可能是你们。或许下一个零落成泥，被人这样那样改造的小可怜就是白芽，或者白茗？”
白蒐收敛了一切神色，淡淡地反问：“你是在威胁我？”
“我才不做那么无聊的事，橘氏从来不纸上谈兵，每一次都是用血肉来实践。您实在不应该跟我虚与委蛇，您应该直接杀了我，毕竟我这个橘氏的家主要是没有一个足够壮烈的结局，就不算是合格的家主。”
“所以，你是在鼓励我处死你？”
橘晴走到能鸟瞰下方中央广场的窗边，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望着下方的人间景象，“我是在指出接下来我们的唯二两种相处模式，司令阁下。或者你杀掉我，中断我们之间的合作，让橘氏现存的狂战士，和长老会里让人头疼至极的老怪物们全部出来，在你的王国里痛快发泄，好好回放一下上个末世录的篇章。要么我们的合作继续，你继续回到之前的好绅士模样，我也继续履行我的义务，帮你控制好我们橘氏内部的怪物，让她们替你办事，行吗？”
白蒐并没有马上因为她的话暴怒，而是好奇地问：“我一直都有一个疑惑，你们的历任家主都是壮烈牺牲的，你虽然年纪轻轻，但早就给自己谋划好了既定的结局，一点悬念也没有。那你在我们的合作中谋求的东西是什么？有什么是只有我能给橘氏的吗？还有，我们这些第二姓氏，所做的一切不外乎是为了家族的延续，我们虽然也会牺牲某些后裔，那也是为了集中资源培养精英成员；对比之下，你们的模式一直让我无法理解，你屠戮干净了不支持你的幼辈，亲生骨肉、驾驶员橘09你也愿意牺牲，你到底想要换来什么东西？”
橘晴望着窗外的眼光没有转回来，而戏谑地浮现出一抹幽然冷笑。她想着：你终于开始正视表象之下的事实了，可惜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离真相最近的时刻，恰是此时此刻；可惜你永远也想不明白，我什么都不要，是代表着我意图葬送一切东西，包括你和我。
她亲眼看到一个浑身铁锈颜色的干瘦影子，暴露在苍白的天光下，摇摇晃晃从人群当中显露出自己，它栽歪着一头撞在灰白墙壁上，像只即将魂飞魄散的鬼。橘晴眯起眼睛，良好的视力让她将大厦下面的东西看得极为清晰：
“司令阁下，我好像又看见独立军的破机器人了。”
她刚刚说完，那个人形的东西就似乎破烂到了极限，散落了一地，然后它的残破躯体扭曲得像一根藤条似的，攀沿着墙壁向上方爬行，体内的线路被掏出来，由一丝丝蓝色的细微光泽充盈支配，拖拽着它的笨重脑壳和胸甲，将它一路向上方的高层拖动。
白蒐猛地站起身，他这次是真的愤怒了，金属手杖敲击着彩绘的地砖，呼叫门外的守卫。橘吉离得最近，半秒钟就飞窜进来，正巧看见一个东西撞破窗户跳到橘晴的对面。她下意识地冲着橘晴飞奔过去，将她扑在身下用脊背迎接了首轮攻击。但并没有什么实际性的攻击落在身上，橘吉站起身，看见对面的几乎是一滩破烂，它摇晃着无法支撑起自己，佝偻着残缺的身躯，通过瞎掉了一只的光学镜头望着自己。
橘吉现在不知道的是，电子眼的另一边是诺里在看着她。
诺里现在正在下城区狐狸洞和提米科玛汇合，她躲避在一个人工抠凿出来的漆黑矿洞里，提米科玛的眼睛盛放着两道白光，暂代照明使用。诺里通过提米科玛将它控制的机器人和自己笔电连接，通过屏幕观看到了那边的橘吉和橘晴。
“主人，我们得快一点行动了，这具义体马上就要完全崩溃了。”
“没关系，光纹粒子能让它继续支撑一段时间。”
“嗯……虽然是没错，但是……一旦它的本体崩溃掉了，单是凭借光纹粒子强行弥合各个部件，那它简直就是生化人版的活跳尸，肯定所有人都看得出它的异常。”
没等两个人的争论得出结果，橘吉就已经动手，把油尽灯枯的义体撕扯得粉碎。
金属碎片散落得遍地都是，橘吉也一时有点傻眼，没想到眼前的东西竟然扛不住自己的一击，像个纸糊的玩具。但满地的碎片很快就伴随着蓝色微光在隐隐地颤动，当中的脸壳部分重新亮起，光学镜头已经粉碎，像一个人类倒霉蛋被打爆了眼珠子。孤零零一只断手凌空爬行过来，扶起脸壳，这个画面可太惊悚诡异了，像星盟中的幽灵族来犯的场景。蓝色光芒凝聚起一条虚妄的幻影，堪堪支撑着躯体完成最后的使命。
白蒐将手掌高高擎起，指着下方的机械怪物，“警卫！射杀这个东西。”
跟随着橘吉闯入的警卫和特遣队员，这时候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一时射击的细密火力包围了原本古雅的会议室，彩色地砖崩碎成齑粉，洁白娇贵的荷花化为乌有，一池净水被激荡起千层波纹，一切可见的东西都在瞬间撕碎成狼藉。
诺里关掉了1号机械义体的画面，打开了潜伏在下层主机房的2号。因为上面的司令会议室正在激战，所有警力都被抽调走，这里空无一人。
2号生化体是一架更加破旧残缺的老机器人，它的圆形脸壳在昨夜的追捕当中被一枚铅弹击碎，弹片还卡在裂痕当中。半边身体几乎熔毁，左手和左脚都因为高温萎缩塌陷了。诺里看见它的时候，实在不忍它继续参加今天这场危险的搏命游戏，但是她现在孤立无援，没有另外一个伙伴能完成这个艰巨的使命。
2号用拖沓的脚步，艰难地在主机库房里寻找着，裂开的光学镜头只能传送回残破的画面。诺里飞快地敲击键盘，“提米科玛，快速搜索一下，哪些是异人番的部分，将他的存储器找到。”
蓝色的光华在到处地飞窜，像是一阵狂风把散碎的破烂翻卷了一遍。提米科玛利用光纹粒子迅速地采集了一堆的记忆，这些来自不同躯体的记忆片段，现在像纠缠的丝线缠裹在一起，反射成为一段剪辑得稀烂的影像。有些还能成为完整片段，有些甚至只是几帧静帧画面。
“在这！这是异人番的记忆！”诺里迅速地敲击了一下暂停键，在混乱不堪的凝缩记忆里找到了属于异人番的一小段，里面有北方禁海浑浊污秽的环境，远处一条巨大的鱼形怪物正在游动着接近；接着一段是夜探皇宫的刺激行动，他离世前最后一瞥注视里，还有桑蜂紫投落在镜头上的孤影。她那个定格的神情悚动骇然，还带着一点迷茫。
提米科玛迅速地操控着2号拾取到了一小片存储器，“找到啦！这就是异人番啦！我们快点撤吧！”
诺里在这个瞬间有点恍惚，但是她很快操作着2号离开封闭的库房，在迎面而至的明亮走廊上，攀上了窗户，纵身跳下了军部的大厦。擦身而过的光彩和迅猛风声已经在空中将2号拆解了，它落地时只剩下狼藉的残骸迎接巨大的冲击，连囫囵的外形都没留下。
零星几个路过的居民被这个景象惊吓得尖声大叫，没有人注意到几只扁平的小纸人似的东西，悄悄地跑动过来，将一小片存储器搬运走了。
诺里还在注视眼前的画面，碎裂得不成样子的视窗里，失血的苍白色天空竟然显得有点刺眼，大片的灰色砖石路面上，布满了2号粉碎的残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