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道的生日会
那些白色的东西，可能是导致他陷入沉睡的原因。诺里转头四处张望，但是它们已经躲藏起来了，这里很隐蔽，更潮湿了，四处都在滴水，地上汇集着浅浅的水涡。
黑杰克半天终于挣脱了，从上方的洞口掉落下来，急忙走上前，看着地上的人，“你认识他？”
“他是东联邦的人，和玉无极一起来的。就是他们在半路上救了夏味。”诺里歪着脑袋思考着，“但是，他为什么会在这呢？”
“谁知道。”黑杰克不感兴趣，“这也不关我们的事，我们是来找赖索.丹斯丁的。”
“带上他。”诺里指着地上的恐九，黑杰克发出一声短暂的哀嚎，不情愿地把恐九扛在肩上。“现在可以走了吧，唯一认路的家主大人，接下来的时间，能请您乖乖的吗？”
“走吧。”诺里示意后面的人群跟上，她在黑暗当中审视着周围环境，连通着这个不规则地下空间的，是一处黝黑空洞，不断传出微若风吹的气流，潮哄哄的。看见她径直就要进去，黑杰克忍不住问：“你确定认得路吗？里面看起来不太平坦。”
诺里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她的精神在光网当中登陆，艰难地查询着地图。从不太清晰的某段记忆当中，她看见了一幅平面图，上面细密的枝节，像无数根须伸展向四方，下意识地将地图放大，诺里查询到了自己现在的位置，在一圈小小的空地，前方连接着唯一的通道，一直延续到另一个模样相似的空间。
“很好，我看见了，我们走这条通道，经过中间十个相同的中转站，最终会到达通向下层的入口。”
通道呈不规则的中空状态，根本不是为了人类的通行建造的，非常崎岖，又闷又潮。他们穿过了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几个孔洞，黑杰克感觉自己已经迷失在了迷宫里，他的精神比较紧张，时刻关注着周围的情形，“快到了吗？我都要窒息了。”
诺里也觉得呼吸困难，影响到了她在光网上读取地图，精神上稍稍一打岔，竟然弄丢了那张页面。黑杰克发现她忽然间表情茫然，在原地站住了，奇怪地问：“你怎么了？又发现什么了吗？”
诺里有些不好意思，“嗯……我可能要几分钟时间，我有点走神了。”
“试试深呼吸。”黑杰克也没什么主意，“我在驾驶舱里走神的时候，就会想想舅舅的脸，一想到他贴脸站在我面前，指着我的鼻尖，疾声厉色的模样，所有的胡思乱想都会一扫而空。”
诺里打了个冷战，“你们的关系不太健康。”
黑杰克忽然说：“在十勋团里，他们都说我的直觉很准确，或许，我们可以试试，遵循着我的直觉前进。”
“我觉得……这不像一个好主意。”诺里很犹豫，“万一你弄错了呢？”
“那还有你，到时候利用你的那个地图，我们还是能出去。”
“好吧……”诺里闪过身体，让他走在前面，“你来领路。”
他望着前方黑黢黢的空洞，抬起步子凭借着一股自信劲头当先钻进了前头的洞口，但前方越来越窄了，爬出下一个空洞时，眼前出现了三个洞穴，这里像个巨大蚁穴，四通八达。黑杰克面对着三个出口，稍微犹豫了一下，选择了中间的那个，他又当先钻进去，浓重的黑暗笼罩了一切，潮湿感也加重了，最终，他们到达了一个死胡同。
看他停下来，诺里好奇地问：“你的直觉现在说什么？”
“它说不要相信它了。”黑杰克无奈回头，“你的呢？找到地图了吗？”
“稍等。”诺里打开视讯器表盘，将照明功能点亮，苍白的光亮将这一方小空间里的所有呈现得明明白白，前方的石壁上有一枚图章，描绘着代表皇室的麦穗和牧民图案，看起来是个圆形的舱门，但是完全锈蚀了，长满了苍青色苔藓和不知名的虫壳瘢痕。
她环顾了一圈，深吸一口气，“我要沉入下面一些，可能要冒一点险。”
“停，停！”黑杰克喊住她，“什么叫要冒一点险？什么叫沉入下面？”他的脑袋来回转动，“往哪里下沉？这里没有通路了。”
“往光网深处，你可以理解成，我要顺着十所圣杰的精神，深入探索他。”
“坏主意！不要去探索他，他就是个变态！你探索他干什么？”
诺里叹气，“我又不是个小孩，我能控制自己，今天我成年了，你记得吗？按照你们那个扯淡的帝都算法，我是个成年人了。即使我去了解一个变态的心理，我也不会一起变态的。”
“那你有没有……”黑杰克一时找不到准确的形容方式，“安全词之类的，能马上阻止一切的办法？”
“……我想要报警了，你在说什么东西？”
他很抓狂，“你懂的，就是防止你再次崩溃成一个神经病的办法。”
诺里也很抓狂，“没有。但是我、我只是浅浅地进入一下……哦天呀！我又在说什么东西？”
黑杰克不堪忍受地叫嚷起来：“行吧！就按照你的方式来吧，只要不需要我们继续这样好像互相讲黄段子似的交流方式了！”
她的情绪很不稳定，所以精神一时也无法完全聚焦，她强迫式地控制着自己的精神，让自己盯着徽章上的一点肮脏的污渍，忽然电流般的外力入侵了她的世界，让视线之内的感官受到了侵扰，来自精神上的刺痛让她短暂几秒钟脱离了身体。
她眨了眨眼，竟然见到眼前的一切不是昏暗的地下世界，这里阳光普照，是个绿意盎然的小花园。但毛茸茸的草地上散落着几堆不成形状的破烂，那是一些肢体，生化人的外形还依稀可以辨认，四肢零落，代表血液的机油和代表骨骼的瓷白碎片全部呈现被瞬间撕碎的模样。
是谁造成这一切的？是十所圣杰吗？
诺里正在思考，在她的意识当中，一个绝望到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为什么会骗我？他一直叫我弟弟，但是在他的眼里，我只是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这是十所圣杰的声音吗？这个语调，不同于如今他栩栩如生的样子，但是却带着深刻的绝望。
“他的感情是假的？一切都是他装出来的吗？他从来没有把我当做相同的物种看？甚至，我连物种也算不上？”
“他算是什么？我的主人？我的兄弟？他是不是一直高高在上，俯瞰着我的所有秘密和细节，当成一个有趣的小实验？”
诺里感到了一种深刻的恶意，她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占据这具身体的思想，正在产生着什么样天翻地覆的转变，并且这种转变是很丑恶的，也十分沉重。
“他代表‘人’吗？他在人的群体当中，具有普遍代表性吗？不，他没有代表性，实际上他甚至优于大部分的人类群体，因为他更优秀，更聪明，他的道德标准也更高，所以……他对待我的态度，已经是一个人能展现出的最和善的态度了？”
“那‘人’这个群体又有什么意义？”
停下！诺里在内心深处嘶吼着。快点停下！不要再想了，你已经偏离了正道！
视线乱瞄，光学镜头絮乱地闪烁着，忽然定格在某一帧，对面是一面镜子，反映出一副惊悚之极的画面：在满是红锈的金属脸壳上，两只怒睁的眼珠暴突着，覆盖在外层的是一张软烂的皮，刚刚粗暴地从血肉上撕扯下来，在疯狂的暴怒当中，被贴在金属的表层。
他看着镜子里面目全非的自己，狰狞地笑了，“你好，我是十所圣杰。我偷了他的名字，现在，我要偷走他的世界。”
“诺里！”黑杰克拼命摇晃着她，把她从记忆屏障里拔出来。
她如同噩梦中惊醒，苍白得可怕，冷汗簌簌落下，神情恍惚地吞着唾沫。“好的……好的，我回来了，我还找到了地图。也顺便找到了一点不该窥探的东西……”
“一点也不好。”黑杰克紧皱着眉头，“感觉再这么下去，你离发疯就不远了。我们就没有别的，更安全的方法吗？”
诺里终于让自己稳定了一些，“暂时没有，不过如果你能给我一些精神上的支持就更好了，比如说当一个温暖的家庭成员。”
黑夹克露出惊悚的表情，“我不确定……一般我面对黑主或者舅舅这些家庭成员的时候，都表现得像只野生动物。你要我也这么对待你吗？”
“不要，我刚才在开玩笑。”诺里马上拒绝了他，“快点走吧，趁我现在还能记得地图。”她伸手按动了前面的徽章，将中央牧民浮雕转动了半圈，在黑杰克的帮助下推动了舱门，令人齿酸的吱嘎声里，半个世纪都没有再打开过的门又被推开了。
穿越狭窄的走道，另一边来到了极其辽阔的新空间，舱门开在一面绝壁上，冷冷的咸湿的风从下吹拂上来，一行人往下俯视着空茫的谷地，又往上仰视着上面的棚顶，黑杰克把肩膀上的人交给后面的随行，自己从狭小的洞口钻出来，他的十指扣住平滑的岩壁，青筋因为用力暴起，上面的人注视着他迅速滑落下去，落地时溅起了一团白茫茫的烟尘。
他举起双手，“跳下来，我接住你。”
诺里想要翻个白眼，“这么高跳下去，我会把你砸扁。”
“不会的，”黑杰克胸有成竹，“我接得住。”
“就算你可以，我也会骨折的。”诺里转回身体跟后面的人讨要了一根绳索和勾爪，笨拙地把金属钩挂在洞口边缘，颤巍巍地攀住绳索，想要滑下去。
几个家臣面面相觑，仿佛在眼看着家主自杀，其中一个人忍不住上前了一步，“其实，嗯……我可以背着您下去。”
诺里羞赧地爬回来，“你确定吗？你要背着我爬下十几米的高度？”
那个家臣上下打量了她一遍，忍住笑，强行恭敬的样子，好像在说背你那副小身板有什么难度？他把扛着的恐九换给旁边的人，恐九却忽然从深度昏迷诈尸了，他拱起背猛咳，从他的鼻孔和口腔里不停地流溢出白色的黏液，看起来马上会使他呛死。
这个画面有点恶心，还很惊悚，诺里当时僵硬住了，幸好其余的家臣马上开始抢救恐九，他们将人平放在地上，掏出傻瓜式的自助医疗箱，但是恐九的情形过于另类，弄得几个人束手无策。
诺里看着被人群按在地上，稳定头颈的恐九，他现在已经一塌糊涂，越来越多的白色的黏液从口鼻里流出，逐渐淹没了他的五官。
“快想点办法！”诺里急得跳脚。
“塞住！塞住！”一个家臣大声叫喊出来，他掏出一条手帕，企图塞进恐九的嘴巴，但很快的，绢布就被液体弄得湿透了，完全起不到什么作用。这群笨拙的姜氏外勤，将姜这个姓氏的脱线的那一面酣畅淋漓地展现出来，甚至有一个手足无措的人提议，为防止他自杀，先把他弄死。
诺里忽然想到了，这里还属于落水洞的范畴，应该找一个生活在这里的熟人来，她再次连接上了光网，将脑海中的地图范围扩大，寻找着上面的生物标志，最终，选定了一个离得不太远的的对象。
琪拉尔正在旧港口漏壶站，他坐在廊桥上，就是某块悬吊在干涸的湖床之上的破木板，背景除了几点幽微的游光就是黑暗。听见身后杂乱的声响，他诧异地回头，看见了一群人，大约十来个正狂奔过来。
“诺里……？”为首的人他认了出来，随后就看见了他们用担架运着一个“濒死”的人，他的脑壳和脸部都看不清，因为不断涌出来的白色粘液滴滴哒哒地坠落在地上。
“救救他！”诺里省略了一切的寒暄，“你知道他发生了什么吗？”
“他碰了瞌睡虫。”琪拉尔迅速地做出判断，“你们接触了下水道的东西吗？你们太冒险了，不该在下城区乱转。”
“那怎么办？想想办法!”
琪拉尔将秀气的眉头拧了起来，“如果可以，需要你们抓一只母虫，它很小，白色毛茸茸的，就像刚刚长出翅膀的白色小飞蛾。”
“我去！”黑杰克马上动身。
诺里还在猛烈喘息，她这一路跟得很辛苦，“有什么办法稳定恐九的状况吗？他不会忽然嘎掉吧？”
琪拉尔垂下头，“他不会忽然死掉，但是会逐渐窒息，如果你的人没有及时回来，他就危险了。”
诺里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尖，“什、什么？做点什么！你们有没有一些……常规的手段？”
他抬起头，眼光有点犹豫，“你相信我的话，我可以试试……但是我不是医疗官。”
诺里猛点头，“我相信你！反正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他起身从干涸的泥里拔出一段锋利的管状植物，看上去像已经枯死的芦苇之类的，但是表层呈现半透明的玻璃状，琪拉尔又在一块尖利的岩石上磨了磨，来到恐九身边，在他喉咙处摸索着，一举将短管刺入。
“啊！”诺里发出了简短的尖叫，“这、这是什么？你、你、你确定这样没事吗？”
“环甲膜穿刺是一种比较常规的急救手段。”琪拉尔沉稳地说，“瞌睡虫，其实我也不知道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只知道尽量不要靠近下层，越往下层，就越危险。那种生物是白色的，轻飘飘毛茸茸，它们盘踞在中层和下层之间的管道里，喜欢温血生物。如果发现了活着的生物就会靠近，粘着你，表现得讨人喜爱。但是它们身上携带的孢子之类的小颗粒，会飘进你的呼吸道，不一会儿，就会变成这样……”
诺里回忆起找到恐九的过程，心有余悸地点头，“说的没错，我看到那些东西了。幸亏它们一哄而散，不然我们可能会全军覆没。”
“那倒不至于，其实它们很胆小，我想你的这个朋友大概是在下水道的某段睡着了，才会被瞌睡虫覆盖。”琪拉尔的眼光瞥向诺里，不好意思地滑开，呐呐地开口，“奥莉薇怎么样？”
“她还不错。她损坏得有点严重，现在还在维修，不过基本上是为了等待一些定制的零件，很快就能恢复一新了。”
琪拉尔的表情变得不自然起来，他鼓起勇气问：“能不能……等到她修复之后，能不能让我把她接过来？”
诺里一愣，“她相当于千佐多零的亲人，你的这句话，如果被千佐多零听到了，你就完蛋了。”
“但是！但是她的身份很复杂，或者说所有前朝皇室遗留下来的东西，都很复杂和尴尬。你不觉得，让她隐没在下城区会更加安全吗？姜氏现在正在权力争夺的旋涡中心，万一……对不起，我不是在诅咒你们，但是万一出现了什么变故，这边说不定更安全。”
诺里思考了一下他的话，“我只能准许你当面询问一下她，如果奥莉薇同意跟你走，我会想办法说服千佐多零。但是……你们之间或许有一些前尘往事，她现在都不记得了，这也是新的开始，你为什么不尝试放过她，可能也放过了你自己？”
琪拉尔沉默下来，“你说的对，或许现在还不到偿还她的时候。”
“你还是不打算回家去吗？库克一直没有放弃找你回去，你真的能放下你的家族吗？”
“这样最好，”他无奈地解释，“我身上的污点太显眼了，对于波利家族来说，没有任何增益效果，他们还是当我死了更好。”
“库克想要重新振兴家族，他想要从你的回归开始，你不这么认为？”
琪拉尔惨笑两声，“不，库克这么想，只是因为他脱离第二姓氏的圈子太久了，他还不明白，那些藏污纳垢的氏族们，为了维持表面的尊严，什么都做得出来。虽然我们各自都知道对方的正面目，可一旦一切当真暴露在阳谷下，搞到尊严扫地，就是无可挽回。重振家族？我想坚持几个世纪，等到大家忘记了这些事，就可以考虑重振家族的事了。”
诺里还想要说点什么，但黑杰克回来了，他手里抓着一只飞虫似的东西，但是……它太大了，相当于一个幼儿，正在发出听不懂的咒骂声。
黑杰克把抓着的东西交给琪拉尔，因为跑得太急，还在喘息着说：“是这个吗？母虫？”
琪拉尔瞪大了眼睛，惊恐的表情回答：“这是一个蜂民！你把谁家的幼崽抢过来了？”
“蜂民？”黑杰克歪着脑袋看着自己的手，“你说，这是个蜂奴？”他张开手掌，把还在怒喷他的幼蜂放开，看着那只小人扑飞着落在地上，巨大的圆眼兼具委屈和愤怒，脸前端的口器分开两瓣，不停地发出嗡嗡的诅咒声。
诺里没有时间顾及他的错误，焦急地问：“琪拉尔说过了，是一只小小的，白色飞蛾模样的东西。和幼蜂一点也不像！”
“好的好的，我知道！”黑杰克又从战斗制服的口袋掏出一只干枯豆荚状的东西，“这个总对了吧！它里面绝对是白色的。”
诺里快要抓狂了，“不！我觉得不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
黑杰克忽然捏破了手里的豆荚，白色尘絮状的颗粒纷纷扬扬洒了漫天，诺里瞬间感到自己被一股酸涩的气味包裹住，她忍不住地呛咳，涕泪直下，露在外面的皮肤也痒痒的。
琪拉尔哭着说：“这是一枚虫蜕，庆幸它不是有毒的，不然我们死得就太怨了。”
几个家臣急忙将絮状物扇走，他们用战斗制服的下摆不停地挥赶着，动作滑稽。诺里沉默地站在原地，阴沉着脸，“再给你一次机会，把正确的答案掏出来。”
“老天呀！我怎么能分得清，我又不是个昆虫学家！在我看来这些全都是一个模样！”
后面的一个家臣马上走过来，帮助黑杰克澄清，“没错，大少爷没有在搞乱，他本人就是个蠢货。”
另一个家臣也帮腔，“是的，他纯粹本色出演，正常发挥。钢铁直男就是这样的。”
“你看！”黑杰克挺起胸膛，“他们都在替我说话。”
诺里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啊，看出来了，我很赞同他们的话。”
她转头看看躺在地上，喉间插着管的恐九，又焦急起来，“但是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如果我看着恐九死在这，却没能救他，我该怎么跟东联邦的五莲和玉无极交代？”
“为什么不能直说？”黑杰克挠了挠自己的脑壳，“比如：你们不需要找他了，昨天我看着他断气的。”
诺里瞪着他，又转换成无语的状态，她趴在桥边，“下面有水吗？我想跳湖自尽。”
“嘿，我还有很多没掏出来的呢。”他把两边的口袋翻出来，“只要模样类似的虫子，我就装进兜里……”
“不要不要！”诺里边拒绝着，边连连后退，“我不想看你的口袋里都有什么恶心的东西。”
琪拉尔忽然发现他的兜帽里藏着东西，他走过去从黑杰克制服后的兜帽里头，夹出一团毛茸茸的小毛团，“很好，就是它，你总算是找对了。”
诺里更加开心，“你可以把口袋里的恶心玩意儿都扔了，记得扔远点。”
琪拉尔捏着那团绒毛，去到恐九边上，他用一枚小巧的打火器，将小飞虫点燃，白色的绒毛燃烧得飞快，在吱吱的尖叫声中，变成了一个小火团。焚烧的羽毛变成了鳞翅尘屑状的金粉，随着呼吸被恐九吸入，他的情形马上转好了，不再流泻出白色浆液。见效得很快。
诺里望着那些纷纷扬扬的金色粉末，忽然，她精神又开始奔腾，金色辉光在黑暗里显得愈发鲜艳，充满生机，就像是一朵绽开的花苞，但在她眼前展开的画面却不怎么美妙：
广场上挤满了人，他们破衣烂衫的，有些围着残破的巾布。前方有个巨型的基座，盘踞着一团笨拙的泥块，但是泥块在不停地扩散着光辉，由祂向四周散发着福祉般的霓彩，光芒有了自己的形状，跟一团巨型的肥皂泡一样，不停地向外膨胀扩散。
光辉所至处，气氛悄然转变，基座上的生物从自己彩色软泥般的血肉里掏出了一枚小药丸，祂看着某个方向，用空洞的声音说：“在这里呢，外来的小朋友。”
诺里努力地通过祂的视线，看到了下方人群中的五莲，她站在白莙身边，两个人都是满脸惊恐，颜色惨白。
巨大的手掌伸过来，小药丸在祂的指缝里，“吃了这个赐予之物，今天是你的幸运日。”
五莲退了一步，抿起嘴唇。旁边的白莙直接出声拒绝，“什么玩意儿？我们才不会把莫名其妙的东西放进嘴巴里！”
十所圣杰欢乐地笑了，他空洞的声音在广场的上方绵延徘徊，形成恼人的共振，“我可以向你们展示，这个是生命因子。”
“你再怎么解释，我也不会觉得那是个好东西。”白莙又退了一步，警惕地望着对方。
十所圣杰控制着自己的泥塑雕像，转向了他身边的火柴姬，用空洞的声音嗡鸣地说：“今天是你的生日。”
火柴姬现在因为过分的兴奋，反而外表有些呆滞，她极力仰着脖子，望向头顶，颤抖的声音说：“是、是的没没错。”
“我可以为你举办一场生日会。”十所圣杰发出一阵尖锐的嗡鸣，像是在演奏一架怪异的乐器，诡魅的变调在荒凉空旷的下水道里盘旋。
“他在干什么？”五莲偷偷地问白莙。
他紧张地摇摇头，“我怎么知道，可能在召唤什么东西。”
火柴姬忽然惊叫一声，她看到自己旁边的一个下城区居民忽然绷紧身体，整个人扭曲成一团，他的十指无助地抠挖着自己的皮肤，甚至指尖微微地扣进了头皮里。火柴姬被吓得不轻，不停地尖叫，忽然之间，喊声戛然而止，她惊悚地看见那个人类就像一只装满了水的气球，从里面噗的一声被扎破了，几只尖利的节肢状的金属触手伸出，生长出来的脚爪将他刹那撕裂了，噗嗤噗嗤的声音接连从内部传来，鲜红色的血肉也被不停地钻开、扯破。
灰鳍冲上来遮挡住她的眼睛，他也很想放声尖叫，但还是忍住了。他灰色的皮肤变得浅了一些，向五莲和白莙大叫着：“我们得离开！这里不能再留了！”
白莙也见到一个人，噗的一声在自己面前破裂开，背后绽放般迸溅出几只节肢，比原本的人类体型大得多。周围的人接连开始变异了，这一切就像忽然开始的一场噩梦。
“这个……这个就是生命因子？”五莲颤抖着开始问，“我懂了，你……他们说的神吻，就是这个。你在这些人刚刚出生时，就将药丸放在他们的身体里，便于日后控制他们。你这个大变态！！”
十所圣杰把巨大的手掌下降了一些，靠近了五莲，“不，这是一个礼物。”他灵活的手指轻轻捏住药丸的上下端点，圆滑的丸子打开了，从中间伸出一丛细密的虫脚，正在欢快地攒动，“它可以让一个低级的人类瞬间升级，对于这些下水道的小爬虫来说，是最美好的礼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