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蓝市场
给体型庞大的雾族成员道过歉，诺里带着垂头丧气的提米科玛归队。它一边启用自动清洗模式，一边胡乱地抹着自己圆筒形的身体，不时还发出呸呸的声音。
“呜……我不干净了……”
诺里安慰它，“没有，这就是个误会。你往好的地方想，原本你这辈子是没有机会，进入另一个生物体内的呢。刚才的经历是不是挺新奇的？”
听到她好像在开黄腔一样的说法，旁边的婓尔卓忍不住脸色又绿了起来，“诺里，我们现在不在蓝星，我们在别人的地盘，尽量谨言慎行。”
“好的好的，”她又装得乖巧起来，“我不说话了。”
街道上的人造灯光，散射出妖魅而迷幻的色泽，难以描摹的电子投影，将许多的广告和通知，展开在深蓝色的虚空背景上。139号前哨站属于多个种族频繁交汇的中枢站，非常繁华吵闹，这支蓝星的代表小队，包括自然人、生化人和幻影族，甚至是街道上最正常的一行人。
“现在星际联盟里面，幻影族是口碑最好，呼声最高的，所以担任站长的幻影族很多。”提米科玛链接了星盟网站，粗略地了解一下现在的规则，就开始给小队介绍。“不过139号的站长是个太空技师族的。”
诺里一下子转过头来，“他们真的叫这个名字吗？太空技师族？真奇怪。”
“是呀，他们的语言中，使用的是‘技术’这个词，可以翻译成技师族。”
婓尔卓赶紧提醒她，“不要去惹他们！技师族很不好惹，他们是最不通情达理的种族了。”
诺里很奇怪，“你说的好像我是个惹事精似的！我干嘛没事到处去惹火别人？”
“你不是惹事精，但是你好奇心太重了。”婓尔卓马上又警告了千佐多零几句，“不要再说她惹什么祸你都能兜得住，你根本想象不到她的破坏力。”
穿过主干道，来到站长的接待室，诺里终于看见了太空技师族的模样，他们浑身都是失却血色的灰白，身高2米往上，光秃秃的没有毛发，起伏轮廓显得凶恶。
婓尔卓代表蓝星小队，提交了白司令亲自签署的与会申请函。站长龙骨伸出四根指头的手掌，在他的小小掌心电脑上轻轻滑动着，扫视了一遍转译过来的信函。
他的办公室非常空阔，除了冷灰色的墙壁，就是几把监狱风的金属座椅。诺里站在队伍后头，偷偷地打量对面那个灰色的粗壮生物，他更像一只怪兽，或者偏向邪恶派的星盗，很难想象他是传说里极度崇拜技术流的太空技师种族。
“我以为这次蓝星不参与了，两个星际年之后的荣誉联赛你们参加吗？”
婓尔卓郑重地回答：“我会仔细询问白司令的意见，再回复您的。”
龙骨支起下颌，话语里有淡薄的不屑，“所有预备参赛的原型机都要报名，经过评委会审查。你们现有的几种机型我们已经了解过了，我可以直接通知你，并不符合参赛的标准。”
从接待室出来，诺里奇怪地问：“十勋团不符合参加星盟荣誉赛的标准吗？”
“其实硬是要参加也可以，但是会输得非常惨，所以……其实龙骨是想保全白司令的颜面。”
“那我们以前参加过吗？”
婓尔卓沉吟了一下，“我没亲眼见过，但黛儿和白蒂几年前参加过一届，他们回来闭口不谈，应该是输得挺惨的。”
诺里更兴奋了，“所以，即将参赛的机型都在这个博览会里吗？我们都能看见？”
“不好说，很多是烟雾弹。比如金眼瑞亚人，他们从来不把参赛机型提前展示。”看见她两眼亮晶晶的样子，婓尔卓心里悄悄松了口气。看来这次的旅行是正确选择，她确实好多了。
几个人先到招待行馆，找了一间套间落脚。服务生是乐园水星来的腕足种族，四肢上布满了细小的吸盘。他们普遍性格柔顺，擅长服务行业。
诺里已经忍不住想要出门了，婓尔卓拦住她，“等一下，我去兑换一些钴银。”
“兑换一些什么？”
“货币。”婓尔卓掏出自己的卡片，“星币在这里不能直接用，普遍流通的是瑞亚人使用的斯通和幻影族的钴银币。”
“哦——”诺里感觉一切都非常新奇，“名字叫星币，却不能在星盟使用吗？”
他轻叹一声，“白司令确实曾经非常希望蓝星的货币能直接在前哨站流通起来，可惜一直没能实现。”
通过行馆一楼的的货币兑换机器，诺里瞪大了眼睛，惊恐地数着上面的零，“一，二，三，四……你，你有6个亿的星币！！”
他又深深地叹息起来，“所以我说过，那200万你不需要还了。”
“为什么！是哪里来的？白司令那么抠，不可能是特遣队的月薪吧？”
“一会儿出门你就知道了。”
还没走出行馆的大门，诺里就领略到了他的意思。斯通与星币的兑换率是1：17左右，在招待行馆居住一天，是大约每人80斯通。
“真可怕！”诺里由衷感叹，“这些星币都可以在佣兵团雇佣好几条性命了，在这里居然只是一天的旅费！”
“这就是为什么蓝星的贫富差距巨大，因为第二姓氏集团才能摸到和星盟交易的机会。”
婓尔卓问：“你想到哪去？”
诺里的眼珠转动着，“这里有黑市之类的市场吗？”
他叹气，“这里只有合法的，正经的市场，没有黑市。”
“那就对了，我们就去那里。”
戴尔蒙对逛街没有兴趣，留在行馆房间，陪着眼盲的白荨和受伤的诡闪。诺里与婓尔卓和千佐多零三个人，一起出发去到了两个街区以外的湛蓝市场。
宽广的街道上穿行着新式的飞行器，陆行机甲、轻质外骨骼……所有东西的式样都跟蓝星上的完全不同。诺里觉得自己的眼睛都不够用的了，她的脑袋不停地四下转动着，观察着周围一切新颖美妙的机械结构。
湛蓝市场是一幢巨大华丽的建筑，和蓝星上乱糟糟的野外黑市完全不同。它使用一种特殊的灵质材料，呈现出略微混沌的半透明质地，在139号前哨站的迷离光芒中，显示出格外混乱和迷离的效果。
诺里打开自己写的特产列表，喃喃地自语：“如果白萌知道了她想要的一个水晶小雕像竟然价值连城，她还想买吗？”
婓尔卓也看了一眼她的列表，“有些摊位不是每天都开的，我们要分几天买齐了。”
一副普通工艺的轻质外骨骼，价值是2400斯通。可以在一定程度内调节大小，调到最小勉强够蓝星人的体型穿戴。一架陆行鸟款式的代步机甲，价值4400斯通，但是内置宇宙通用语言不包括蓝星官话，只能自己转译瑞亚族或者幻影族的语言文字。
诺里观察到，给轻质外骨骼付款时，婓尔卓交付的是幻影族的钴银币，好奇地问：“为什么你没兑换斯通？”
婓尔卓神情淡定地回答：“埃隆王曾经在星联会议上规定过，只有获得过战痕纹章的种族才有权利兑换使用他们的货币，我们没有。”
她的瞳孔在地震，“我们甚至卑微到不配使用他们的货币吗？可是……可是货币不就是用来给人使用的吗？”
婓尔卓耸耸肩，不想解释这个问题。
千佐多零在她的肩膀上轻拍，“放心，下次星联荣誉联赛我们拼一把，前三名就有战痕纹章了。”
婓尔卓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不要随便许诺，她会当真的。”
千佐多零不服气地叫：“我才没随便许诺，我是认真的！”
诺里站在中间，显得比较尴尬，弱声弱气地说：“我没有当真，我才没那么傻……”
穿过了电子科技区，更里面的工艺品区客流量更大。诺里好奇地问：“那都有什么种族授勋过那个纹章呢？”
“除了幻影族和太空技师族，还有神光系的灵质雾族分支、流浪克族和少数的几个族类。”
诺里停住脚步，攒起眉头，“这差不多就是星际联盟的所有成员了呀！所以说，我们其实上是排在最底层的种族吗？我以前怎么不知道蓝星在星联里这么拉呢？”
婓尔卓摇摇头，充满耐心地跟她解释，“星盟的成员多了，远不止这几个。只是这几个的人口基数庞大，所以比较有名。其实我们的蓝星也挺有名的。”
“我们的蓝星有名？”诺里有了不太好的感觉，“该不会是白蒐有名吧？依照他的那个德行……在星盟高级会议上，不会是出了名的又菜又爱玩吧？”
看见对面的婓尔卓沉默下来，诺里感觉更加可怕了，“不会是被我说中了吧？早知道蓝星的形象已经是这样了，我就不来了。”
千佐多零又在旁边安慰她，“其实我们不是星盟最底层的，星盟里还有很多低等级文明，比如被白氏私人武装搞死的蜂族，就比我们拉多了。”
诺里一点也不觉得振奋，“白蒐对蜂族做的那叫侵略，是灭族的不义战争，有什么可骄傲的？”
“比如对面那个辐射星的，起码我们蓝星的文明比他还是强点。”顺着千佐多零指的方面，诺里看见了那个摊位上的主人，是个深灰色的瘦长人形生物，从额头至两颊，都分布着对称的发光纹路，像电路图一样印在皮肤表面。
“你说那个是辐射星人？”诺里想到了曾经见过的混血种吞吞，感觉更加迷惑了，“辐射星……不是像狗一样的吗？”
“你说的可能是他们的蜕化种族，辐射星的生物种类比较少，大多数是直立人形生物，也有少数的蜕化四足生物。”千佐多零压低了声音，“现在风声比较紧，星盟正在进行精神文明建设，严禁跨越种族的人口买卖，所以辐射星宠物被严禁了。以前混血宠物输出最多的就是辐射星。”
复杂的世界，让诺里感觉自己的三观受到了冲击，她走到摊位前，忽然发现了摆在桌面中间的一尊水晶小雕像。
“那个是叫……叫什么来着？”
提米科玛提醒她，“优雅的艾美赛斯特。”
“对，是她的周边产品吗？”
深灰色皮肤的摊主将眼光转移了过来，上下打量了她几眼，从他冷淡的晶黄色眼珠里发射出接近冰冷的视线，“你想要摩多新珂亲王的姬妃小像？可以，200斯通。”
诺里瞬间以为是语言转换器翻译错了，“什么东西？刚刚有个人花了20斯通就买走了！”
他的面部那些电路似的纹路，似乎可以表达出一些情绪，因为听到诺里的话，他的光纹反射过一阵绿色光泽。“蓝星人不配拥有艾美赛斯特殿下的小像，200斯通算是便宜了。”
赶在诺里反应过来之前，婓尔卓已经先拉住了她，在她的耳边低语，“不要惹事。”
“我？惹事？”诺里惊呆了，“现在是他在歧视我们！”
“你知道为什么他会歧视我们吗？”
诺里歪过头，继续瞪大了眼睛，“我不想知道为什么！难道你不觉得他做得不对吗？”
“这里是星盟中枢站，诺里。这里就是这样的。他们歧视蓝星人，是因为我们比较弱。”
“我、我们确实比较娇弱，但是……也没有那么弱吧？雾族的人还不能照射太阳光呢！强烈日照下，他们就开始汽化了！辐射星人需要的能量摄入最多，他们活得比我们难多了。相比照下，我们蓝星起码生命力强韧啊！”
婓尔卓摇摇头，“我说的不是身体上的强弱，是指科技。我们的机甲科技很多年没有进步一点了，十勋团在我们的帝都里是佼佼者，在星盟就是不名一文。这才是他歧视我们的原因。”
“你！”诺里惊得呆住，在原地愕然了半天，“你不要告诉我，你已经习惯了！你的骄傲哪去了？”
隔着一层薄薄的头盔面具，人造夕阳的艳丽光辉斜晃直下，折射在他苍白色的面孔上。这一刻脆弱而精致，悲情又柔美。诺里觉得自己离他远了一些，却又看得透彻了一些。
原来他不止被亚当的枷锁捆缚着，还被整个宇宙订立的规矩束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