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质封锁
诺里因为昨天喝多了，今天到地下改装小作坊的时间比较晚，老板日曜也没念叨她，所幸这里的工作时间还挺灵活，很多的客户也都是夜猫子。
铁锋一看到她，就偷偷摸摸地把她叫到角落，将一枚硕大的启动钥匙给她，“拿去，说好的你赢了就把暴走狂流借给你开一天，我一定说到做到。”
诺里愣了愣，“也不需要这么说到做到吧，我都快忘了。”
“我可不会忘掉赌约，我们技师族一向敬重承诺，必须要说到做到！”
诺里随手把钥匙接过来，“今天有生意上门吗？”
她刚问完，就有个山克族的人冲进了作坊，气急败坏地找到铁锋，“快点帮我看看！昨天那个雾族的家伙锁定了我的飞行器！”
铁锋用怪异的表情看着他，又转向老板日曜，无声地传达着一种含义。日曜从自己的格子间走出来，无奈地说：“那你到我们这里有什么用？你也是多年的老驾驶员了，应该知道，雾族的见鬼灵质屏蔽，只有他们自己能解开。”
诺里莫名其妙地看着双方，不解地问铁锋，“发生了什么？”
“这位，就是疾风乱舞的驾驶员。”
“哦——”诺里两眼晶亮地看着那个长相乱糟糟的山克族，“原来你是个血腥之路的驾驶员！别灰心，虽然你昨天输了，但是比赛还是很精彩的。”
皮尔尼没心情搭理她的安慰，反而诧异地问：“怎么有个未成年在这？这是个什么种族？”
“她是蓝星人，而且是我们的机械师。”
诺里撇撇嘴，转到一边。
“不管什么都好，难道除了雾族，就没有别的机械师能解开他们的封锁吗？”皮尔尼暴躁地问，“那个家伙是故意的，我要是去雾族店铺，他们一定会要出天价！”
日曜无奈地说：“你昨天在赛场上也太针对碧影神光了，难怪对方用灵质屏障封锁你，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你只能花钱找雾族解封了。”
诺里忽然回想起了博览会上的事，好奇地问：“灵质屏障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技术？软体骇侵？还是硬件封锁？”
“鬼才知道！”铁锋耸耸肩，“说不定是魔法，雾族整天神神秘秘的，他们还自称大神官无所不能呢。”
她皱着脸，“这个世界上没有魔法。所以，你没见到雾族人解开灵质屏障的现场吗？”
“没有，那是他们的秘密，怎么可能让外人看见。”
“我倒是见过一次……”诺里转向暴躁的皮尔尼，“如果你不着急的话，可以把飞行器留在这里，让我们研究一下。”
垂头丧气的山克族垂下脑壳，满头的触须也朝下耷拉着，他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好吧，权当我是送去做引擎保养了。”
皮尔尼走后，安托万试了试飞行器，确实无法启动，每次引擎刚刚运转，又会熄灭，就像是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包裹住了。
“看，我就说不行了。”铁锋敲了敲造型奇怪的前盖，“他们肯定是在某个地方做了手脚，但就算我们全部排查一遍，找到究竟是软体联动，还是电子病毒，我们也解决不了。”
诺里想了想，从口袋里把钥匙掏出来，“我要出门一趟。”
“低调一点。”铁锋提醒她，“雾族的家伙们都很不好惹，要是他们知道你在偷偷地研究解开灵质屏障的技术，肯定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知道了，我一向都很低调。”诺里带着提米科玛出了门，她的手里攥着铁锋给她的启动钥匙，那是一块外形圆滑的特殊模块，前端有个奇怪突触。她在地下库房里发现了铁锋停泊在这的暴走狂流号，这艘飞行器不愧于它的劲酷称号，它的外形极其个性，像是生长满了金属的尖刺，一看就很不好惹。
诺里马上就对它充满了好感，这种刺猬一样的风格让她想起了自己的铁嚎兽。
启动后飞行器平滑轻灵地漂浮起来，引擎的高速旋动声就像蜂鸟的歌声。
“我真怕我会爱上它。”诺里由衷地感叹，“要是用习惯了，以后回蓝星我该怎么办呀？”
“呃——”提米科玛犹豫着说，“要是没有搞错的话，我似乎在内部结构中发现了一枚追踪器。”
“啥？”诺里懵懵地离开了驾驶位，打开引擎前盖，果然，在很显眼的位置，她发现了一块奇特的芯片状东西。
“不会吧不会吧？一个血腥之路的驾驶员，不可能这都发现不了吧？”
提米科玛猜测说：“或许是因为，暴走狂流的竞争对手在搞他呢？谁知道他们驾驶员之间都有些什么肮脏的斗争？”
“也对。”诺里没太放在心上，随意地将拆卸下来的追踪器揣进口袋里。“先去一趟湛蓝市场，我要先跟迪戈打探一下情报。”
一看到她，迪戈就感觉到了头疼。
“你怎么又来了？”他坐在一张小凳子上，半个身体藏在摊位之后。
“这个，”诺里将芯片状的东西夹在手指之间，举到他的眼前，“我又来销赃了。”
迪戈深而漫长地叹了口气，“我说过很多遍了，你能不能低调一点？这里不是法外之地，实际上139号站还是管辖比较严的地方，1号区更加是巡卫队紧盯着的。”
“好的。”她乖巧地点点头，压低了声音，用气音又问了一遍，“我能来销赃了吗？”
迪戈已经失去了叹气的力气，他光是点点头，一言不发地看着诺里递过来的东西，那是一片状似芯片的玩意儿，迪戈眯起眼睛，迷惑地看着它。
“你又抢了什么人的东西？”
诺里不高兴地说：“什么叫做抢？那叫我的被动打劫技能，当我被人堵截的时候就会触发……”
迪戈静静地看着她编，诺里终于羞臊地说不下去了，他把芯片收了起来，平心静气地跟她说：“我会替你销赃的，你可以回家了。”
诺里看着他脸上电路图一样的斑点线条，还有发光的纹路，忽然说：“我有东西想要给你。”
“不要不要。”迪戈下意识地连连摇手，“今天要不起了，明天行吗？”
诺里打开自己的视讯器，在星盟是没有网络的，只能单纯地当成掌上电脑来使用，她调整到图纸库，将一副巨型的立体画面投映给他看。
“我回去查询了一下，你们的辐射星是因为外层的循环净化系统被摧毁，导致辐射层的撕裂和外泄。将整个气体层重新回收是很困难的，不如重新在最外层建立新的隔离层……”
她的手指在虚拟的图纸上滑动着，想要将自己的理念表述清晰，“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适合用来汽化，并且稳定凝滞在外层的全新元素……”
“诺里，”迪戈终于出声了，他的表情全程都非常平静，夹杂着微微的哀伤和许多的迷惑，“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好人，跟其他的蓝星人不一样。”
“？”对他忽然发好人卡的行为，诺里很疑惑。
“你是个很有天分的机械师，明明可以找个正经的工作，但是你偏要在街上混日子，因为你打从心里就不想好好的生活，你在摆烂。”
“我没有！”她皱起眉，大声地驳斥。
“你的表情出卖了你。”迪戈毕竟有多年的阅历了，轻易看穿了她，“就连我们辐射星自己的机械师都放弃了我们的母星，你却还能想到这么剑走偏锋的办法。你应该回去继续学习，当一个好机械师。”
“回去？”诺里露出一些茫然的神情，她坐到迪戈的旁边，忽然自己嗤笑了一声，“可是我的蓝星同胞们，却不怎么欢迎我回去。甚至按照我们自己的界定办法，我也不是个正经的蓝星人，而是蓝星人造人。就连我的母亲和养父，他们也抛弃我走了，因为留在我的身边，会给他们带来很多危险。”
迪戈将目光转移过来，辐射星人的眼珠子，在下午的人造暮色当中发送着暗淡的绿色荧光。
“你的那些羁绊，我弄不太懂，我们辐射星人的幼崽，都是从小丢在外面，任由他们自己生长，我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诺里又想到了吞吞，犹豫着开口，“你……你们全部都是这个样子吗？我的意思是，辐射星人有没有……不是人形的？”
“你说的是蜕化的品种？确实有，还不少呢。”迪戈大方地承认了，“我们的遗传因子很不稳定，经常发生蜕化的现象，这导致了幼崽也不那么珍贵，因为出生之前没人知道这只幼崽是人形还是四脚的兽形。”
“啊？你们没有超声波检测技术吗？”
迪戈耸耸肩，“我们还很落后，甚至比蓝星还落后。”
诺里干笑了两声，“……不知道你是幽默，还是不拿我当外人。”
“时间长了，一些没有人性的掮客发现，把这些蜕化的幼崽当成星际宠物贩卖，是个不错的生意，辐射星的宠物在星盟里打出了招牌。”
“……真讽刺啊。”诺里感叹了一声，“原来不管是哪里，蓝星、星盟还是辐射星，都有这种追名逐利，恨不得贩卖自己上吊绳的人。”
“你该走了。”迪戈站起身，表示自己要收摊了，“我这里是个正经的小摊，不是心理咨询室，更不是黑市接头交易的地方，你以后没事尽量不要来行吗？”
诺里嬉皮笑脸地黏在他后面，却看见街对面走过来一支小队，是前哨站的巡卫队，最前排站着两个衣着略微不同的人，他们是中心会议小组成员，一个是雾族的，另一个大约是个太空技师族。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一下，然后同时聚集到迪戈身上。
“就是他吗？”
“没错，”技师族的人摘掉了兜帽，露出自己铁青色的面孔，没有毛的脑袋显得他非常冰冷绝情，“追踪器在他的身上。”
巡卫队一哄而上，把迪戈按到在地上，迪戈懵了一瞬间，然后聪明地没有抵抗，显示自己非常配合。
诺里就站在两步之外，眼光发直地看着这个画面，在她的脑袋里，忽然闪烁过几帧回忆，她想起来武士单被抓捕的画面，两个情景仿佛重叠在一起，激起了她的恐慌。
“你们干什么？！”诺里冲过去，扳住一个巡卫队的人，像只小爬虫在撼动大树的姿势。
“这是什么东西？”被她捉住的巡卫队成员是个技师族，他抬动着粗壮的手臂，直接把诺里吊起来。
站在他对面的同伴隔着面罩闷闷地回答：“看起来是个幼崽，听说他们辐射星就爱贩卖幼崽，说不定……”
中心会议小组的两个人终于看不下去了，雾族的人也将兜帽摘掉，他是个蓝雾族，淡蓝色的胶质皮肤表层下，是流动着的透明液体。他隔着一段距离看着诺里，又问问迪戈，“你认识这个人？”
迪戈沉稳地对诺里说：“今天不做生意了，这位顾客，你应该看得出来，我有麻烦了。”
他在用尽自己的力量维护她，诺里当然看得出来，她咬紧自己的齿根，沉默地目送着迪戈被带走了。
“提米科玛，搜索一下，他们说的那个追踪器是什么东西？不会……就是我刚才给他的那个吧？”
小机器人在旁边犹豫着说：“入侵中心会议吗？可是……你也知道，遇到雾族的灵质屏障就完蛋了，我们是没法挣脱的。可是中心会议里又有雾族成员……”
诺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在武士单的事上已经完全失败了，现在一切又在重演，她这次一定要成功。
“灵质屏障……灵质封锁……一定有办法解开的，但是现在我们需要更多的研究对象……”她的眼珠在眼眶里转动着，忽然想到了什么，“提米科玛，搜索一下星盟的新闻，看看有多少曾经在血腥之路上被雾族封锁的飞行器。”
提米科玛迅速地检测到了几例，“雾族并不经常对外使用灵质屏障，包括中心会议采取的行动在内，在本站能检测到的例子有24例。”
“肯定有封锁后没有选择去雾族的维修店，直接报废的飞行器吧？”
“是的，24例中有7艘，都是血腥之路淘汰的飞行器，现在都在2区垃圾场里。”
诺里忍不住开始兴奋，“你看，这不就是突破口吗？我们现在就去翻垃圾。”
每个前哨站都要解决自己产生的巨量的垃圾问题，所以每个哨站都有自己的垃圾场，有的是以填埋坑的形式存在，在139号前哨站，则是一处空旷巨大的垃圾山。
2号区边缘，即整个哨站的边缘，这里的移民人口已经非常少，基本上是无人区，圈出了一块广阔的空间，用来堆积各种废弃飞行器、装置与设备。这里看起来就像是金属组成的山丘。
诺里在门卫跟前磨磨蹭蹭地办理完了手续，门卫是个衰老的技师族，他可能有二百多岁了，脸皮皱皱巴巴的。他不时用浑浊而疑惑的目光打量着诺里，问她：“你要进去干什么？”
“我喜欢……捡垃圾。”诺里不情愿地简短解释。
旁边的提米科玛越抹越黑，“对，我们蓝星人就爱捡垃圾。”
诺里恨不得把它原地禁言了，她从齿缝里吐出来了几个字：“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提米科玛乖乖地做出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一人一机走进了庞大如同迷宫的垃圾山丘中间，看着眼前堆积得高高的金属小山丘，诺里开始犯愁，“能扫描到那7艘飞行器的位置吗？”
“扫描找到它们倒是不难，但是我们怎么能从几十吨的废弃物下把它们弄出来呢？”
诺里左右张望了几下，确定周围没有人，低声问：“附近有多少生化人？”
提米科玛的电子屏上闪烁过一阵亮蓝色的辉光，它很快回答：“如果加上垃圾场本身配置的电子管理员、摄像监控电子眼，共有12具义体存在于光网辐射范围内。”它顿了顿，有点忧郁地说，“现在我的信号比较弱，辐射范围也很小。”
“12具，也比没有好哇。”诺里还在原地打转着，扫视了一圈周围的风景，最后和提米科玛说，“设立新的锚点，展开光网，不过悄悄的，不要引来巡卫队的注意。”
“好的。”提米科玛将自己钉在地上，两条链条支撑的腿缩进躯壳里，电子屏幕旋转着，“锚点已经设定，查询到辐射范围内的12个单体，正在同化渗透，已经进行到10%……”
诺里在原地等待着，很快就看到了几具形态各异的生化义体走到自己跟前，它们有的已经很旧了，看起来像是刚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有的则简洁得只剩下一个锈迹斑斑的金属骨架，遗留的传感器堪堪能够支撑缓慢的运动。
她有点迟疑，“这几个……真的能帮得上忙吗？”
“总比没有强。”提米科玛把自己从地上拔起来，它同化了所有的义体，周围的一圈各色机器同时发声，用各种音色各种状态的扬声器回答着诺里，这个场景真的很鬼畜。
诺里也在打量着自己的这支鬼畜小分队，她一个一个看过去，心里不免在惊叹着它们超出想象的造型。她清了清喉咙，做了个简短的发言：“我们没有时间了，我不知道迪戈现在正在遭受什么东西，中心会议小组可能正对他大刑伺候呢，我们得快点，尽快突破雾族的封锁，调查到这件事情的真相。”
她预料的不错，迪戈现在人在地牢里，他被捆缚在一支绞架上，脖子上套着绳圈，随着龙骨打了个响指，他脚下垫着的矮凳被抽走了，绳圈扯紧，将他整个人吊在空中。
“追踪器是哪里来的？你是怎么跟星盗团联系的？”龙骨用冰冷的眼光望着空中来回晃荡的人，地牢里比较阴暗，辐射星人身上闪烁的暗纹正在发射着幽绿的光泽。可能是因为他剧烈波动的情绪，现在那些条形纹路都在不规则地狂乱闪动。
矮凳被重新垫回脚下，迪戈凭借着自己的脚尖艰难地喘息着，他觉得自己的颈骨扭曲了，皮肉似乎绽裂开一圈深长的口子。
“他不会轻易脱口的。”旁边，巡卫队的队长鲸落阴沉沉地说，“星盗团的人一定嘴硬得很，普通的手段撬不开他的嘴。”
龙骨在黑暗当中注视着绞架上寂寂无名的辐射星人，很符合一个上位者对于碌碌众生中的一个单体的眼光，冰冷的全然没有一丝温情，就只是在看着一条蛋白质组成的肉块而已。
“我有的是手段和花样，能让他乖乖地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