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灵
黑主守在棚屋外面，站在一群呆滞停机的义体中间，不时闲的左右调戏它们两下。等两个人从屋里出来，黑主乐不可支回过头，然后就惊见诺里肿着眼睛，一副大哭过的样子。
黑主当时就不干了，把斐尔卓堵在墙角，“你怎么回事？你不会刚才在里面家暴吧？我们家只准口头教育，敢动手就剁手哦！”
斐尔卓举起双手，高兴地做出投降姿态，“我真的只有口头教育。”
黑主狐疑地看向诺里，“我不相信，你啥时候这么委屈过？要是换了以前，谁敢动你，你早把他脑袋揪下来了。”
诺里无语了一会儿，清了清喉咙，“我哪里这么可怕了？我又不吃人。”
黑主点点头，呐呐低语，“你是不吃人，不过就是让一个站长主动纳贡，要求你别去祸祸他们就是了……”
“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诺里忽然感觉到一点异样，“黑杰克怎么不在呢？学院长不管什么事，都喜欢用他的。”
“他、他出差了。”
诺里没怎么在意这件事，反而是烦恼于怎么与星盗团告别，只不过她没想到，跟克尔斯托说出这件事时，那个高傲的幻影族笑得差点当场去世。
“真的吗？！”克尔斯托嘴角高高吊起，乐得脸都要裂了，“我现在就回船上帮你打包行李，等我一下哈，我很快的。”
“……”诺里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于是尴尬地转了个话题，“你们找到什么言灵师了吗？问到想问的事情了没？”
“没有。”克尔斯托摇摇头，“可能我们找的方向不对，或者语言不通，问了很多摊位也没问到。”
诺里转向黑主，“你们听说过吗？有一个天神族的算命先生之类的角色，会出现在这个乐园市场里？”
“我们找你还来不及呢，哪有那个闲心打听别的？”
诺里回身看了看满地的生化义体，它们各式各样，现在都已经哑火了，停滞在原处。她对着提米科玛点点头，示意它重新设立锚点张开光网，然后自己将这些义体包裹进光网里了，扫描了它们，搜索着海量的信息，想在里面搜到关于言灵师的一星点信息。
她用神经链接光网，运算非常快，马上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抬起手指着某个藏在重重叠叠的阴影中的一具躯壳，“你，就是你，过来。”
一只怪模怪样的机器人走过来，它长得细长细长，木呆呆仰着头，看着站在小高台上的诺里。她简单地说：“把言灵师的位置告诉我。”
小机器人两只眼球发出奇特的光斑，似乎在用一种独特的方式和她交流，诺里听着……或者不是用听的来分辨，她在光网上仔细查看了好几遍，表情开始变得异样。
“怪不得，你们找不到……”诺里冲着克尔斯托几个人招招手，“想要见到言灵师，你们得跟我来。”她刚走出几步，又停下了，对着其他的义体挥了挥手，“哦对了，你们走吧，各回各家。”
她站在中央，周围的一圈各式各样的机器人围绕着她，像有生命的生物一样看着她，这个场面相当的诡异。然后，它们人同时调转了方向，跟来的时候一样。另一堆瘫成一滩的零件，也从地上树立起来。
克尔斯托好奇地问：“你怎么找到的？他在哪里？”
“不在摊位上，是一个……终端接口。”
克尔斯托彻底迷茫了，“星联的成员大部分都是碳基生物，怎么会有微端接口呢？难道专门只对极光客开放？”
诺里将眼光转向他，“还有种可能是人家单纯不想被你们发现呀。或者这根本不是个算命的摊位，这只是……一个给内部人用的端口而已，就跟闪点他们用的超级电脑差不多。”
克尔斯托想到了她融化成一滩的事，轻轻冷战一下，“那是不是很危险？”
诺里诧异地问：“你们废了这么大劲，不就是为了登上这个端口？现在临阵退缩啊？”
克尔斯托低头俯视着她的头顶，“如果没看见你在生态池里那段，我也不会怕。”
诺里做出停止的手势，不想他继续说起那段经历，“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可以帮你们登陆，安全地。”
克尔斯托深表怀疑，“你理解的安全，和我理解的安全，是一样的吗？”
“……你理解的是哪种？对于星盗来说的那种吗？”
“不，对于一只普通的生物来说，”克尔斯托没有啥时候比现在更正经了，“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把握？有多少的把握？”
诺里的肩膀垮下来，“我要是没有把握为什么主动要帮你们登陆？我找死啊？我有病吗？”
克尔斯托下意识就要说有，但是他忍住了，星际大盗拿出从来没有的耐心和稳健，“你有经验，诺里，你还是个机械师，你觉得这次冒险靠谱吗？”
她肯定地点点头，“当然靠谱啊！我在你眼里不够靠谱吗？”
“你要是这么说……”克尔斯托在心里嘀咕：那我真的很害怕！但是他嘴上说，“那我就放心了。”
诺里很满意他的回答，跟身边的斐尔卓和黑主炫耀，“你们看，星盗也是很讲情义的，我们结伴过了一些天，他就这么信任我们了。”
婓尔卓胡乱点点头，“你开心就好。”
黑主听了，也好奇起来，压低了声音问克尔斯托，“你们是怎么招惹上这个祖宗……呃，结交到我这个表妹的？”
克尔斯托懊悔地说：“诺里，我已经决定了，以后一定学好，我不当大盗了，我也不不想干打劫的勾当了。”
“真的？”她一惊，“为什么呢？这样就没有意思……呃，我的意思是，你们以后凭借什么生活呢？”
“五讲四美三热爱也能生活，为什么要干坏事呢？更重要的是，风险实在太大了，一不小心碰到个蓝星的夏……我是说，不小心碰上天神族这种硬茬子，我们就凉了。”
诺里可惜地点头，“也对，这次确实太危险了，难怪你也要退休了。不过我不能保护你们了，你以后要小心一点。”
克尔斯托露出要吐血的表情，但是经过这些天，他的脾气竟然平滑多了，也没有直撄锋芒，反而绕了个圈子，“诺里，你看，我都能退休，放弃星际大盗的身份，你也应该……收敛一点。”
“收敛一点？”诺里捕捉到关键词。
克尔斯托一激灵，连连摇手，“不、不是，我是想说，让你要学会保护自己，免得再遇到天神族的那种危险。”
诺里又捕捉到了关键词，“我最擅长保护自己了，我说的对吗表哥？”
黑主点头，“说的对，她最喜欢对付变态了，什么样的变态到了她手里，最后要么改过自新，要么连灰都不剩。”
克尔斯托这下选择复读机一样附和，“说的对，诺里说的都对。我们到了吗？怎么进端口啊？”
“到了。”诺里停住，她正色了很多，收敛了不正经的调笑，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一看她的反应，克尔斯托就紧张了，“怎、怎么了？”
“你要相信我，一会儿我说什么，你都要保持缄默，别露馅了。”
克尔斯托竖起耳朵，四只眼睛睁大，整个人开始紧张，“你要干什么？能不能先跟我说说？”
“我要带你见言灵师啊，但是首先要想办法骇进天神族的系统里。”
克尔斯托开始觉得，这是个糟糕的主意，他的四只眼睛左右转动着，期盼着两边的婓尔卓和黑主能拦一拦她，不过显然他们两个还不知道其中的危险。
婓尔卓更敏锐一些，他看到克尔斯托的惴惴不安，奇怪地问诺里：“他怎么回事？好像你们之间有点重要的小秘密。你要不要跟我说说。”
诺里有点心虚，“从头说……太慢了，一时间也说不完；从中间说呢，你又听不懂，我还是不说了。”
“我懂了，”他马上自我领悟到，“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危险到你都不愿我知道。”
“也没那么危险，要说危险，是有一点，但是我现在还是心里有数的。”
克尔斯托不住地瞥向她，“我要呼叫团长和碧雨姬来了。”
诺里点头，转向提米科玛，“设立锚点，张开光网。”
“好哒！”小机器人把自己钉进地面，“连通了，扫描到本市场有三个接口。”
诺里看了一眼黑主，“你不能连通。”
“为什么？”黑主当然不干了，“他们都可以，连一个星盗都可以！我却不行？”
“你……你是表哥，你不可以。”
“为什么？”黑主当然搞不懂其中的缘故。
克尔斯托倒是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我是站她那边的，近亲还是应该……稍微避嫌。”
黑主走近一些，“你告诉我，他在说什么东西？避嫌什么玩意儿？”
诺里嘟起嘴，“唔……我需要把一些人拉近光网里，相当于和很多人同时链接，这种行为在某些生化人的眼里，是一种……比较亲昵的行为，所以，我们是近亲，还是不要了。”
黑主逐渐明白了她在说什么，他开始咬牙切齿，“就是说，你和别人连通，相当于是……”
“神交。”诺里赶快说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词汇，替代他要说出口的劲爆的词，又急忙找补了几句，“但是这只是一些很保守的生化人的看法，很多新潮的开放一代已经不这么认为了。”
黑主没有被她忽悠住，而是暴怒地指着克尔斯托，“你骗傻子吗？连一个星际大盗都觉得这个神交很过分！”
克尔斯托认为有必要为自己证明，“我虽然是星际大盗，但是我有节操的！我从来不玩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听见了没？！连星际大盗都比你有节操！你是个家主啊，你还记得吧？”
诺里烦躁地抓着自己的金发，“我怎么没有节操了？我也不玩那些乱七八糟的呀！要不是非常时期，不得不那么做，我也不会随便连通别人，算起来至今为止……”她忙乱地数着手指，“我连通过的人也就……五六……七八个吧。”
黑主还没表达情绪，克尔斯托先震惊了，他退开一步，想离诺里远一点，还小声询问赶过来的碧雨姬，“神交连通没有什么传染病吧？”
“你在说什么东西？”没参与前面讨论的碧雨姬当然搞不明白，她兴冲冲询问，“找到言灵师了？”
“找到了，”诺里看了一圈几个人，将眼光集中到雷损和碧雨姬身上，叮嘱他们，“我们是第一次连通，甚至我是第一次连通这么多人，你们不要抗拒，尽量放松自己融入光网里，特别是不要使用灵质元素这类的bug级道具，不然我要翻车了。”
雷损不擅长表现情绪，碧雨姬抢着问：“你能行吗？会不会有危险？”
“没有什么危险，很快就好了。”
“有多快？”
诺里抬起头，露出两颗蓝盈盈亮晶晶的眼珠，电子光斑透过金眸，射落在碧雨姬半透明的皮肤上。“已经连接了。”
碧雨姬一转身，已经不见了热络的市场，她的身后空茫茫是一片灰白色，什么都没有。光线暗淡下来，和真实景象略微有点不同。
“我……我现在出离了身体吗？”
诺里肯定地说：“差不多吧，但两边时间是同步的，所以我们最好快点，不然拖久了，就会有人发现一群人站在角落，集体一动不动，那会很尴尬。”
“言灵师在哪？”
“在门的另一边。做好准备的人就单独去见他，不要挤在一起，可能会拥堵卡顿。”
碧雨姬先看向了雷损，“老大你、你要先去吗？”
雷损知道她有点胆虚了，率先迈出一步，但又跟诺里确认了一遍，“推开门就行了？”
她点点头，“应、应该是吧。”
“门里面有什么？”
“我不知道。”
碧雨姬感觉有点不靠谱，“那没有危险吧？”
诺里又摇摇头，“我又没看过，我什么都不知道。”
“老大你……你真的这么进去？”碧雨姬心里不停打鼓，“这里不比外面，真刀真枪地打，这里的规矩全凭别人定的。”
雷损继续向前，他刚要动手推门，那张悬浮在半空的门板忽然从里面被打开了，一个矮小的影子嗖地从里头蹿出来，模样有点像极光客们，穿着兜帽遮住大部分躯体，阴影下一张虚虚实实的面孔正在叫嚣着：“怎么回事？不知道蓝星人不能接触这里吗？出去出去！”
诺里弯下腰，靠近去观察它，“我虽然是个蓝星人，不过我身上应该有个官方补丁的。”
看门的小矮人愣住，也踮起脚尖仔细地打量着她，表情逐渐惊悚，“真的是……为什么呢？”
诺里故作神秘地朝它笑笑，“大概是因为超级电脑检测过我吧。”
“嘎——”小矮人就跟死机了一样，“那、那为什么……”
“为什么正向时间和逆向时间没有湮灭？”诺里替它把掩藏的话说完。
小矮人忽然吓得满地乱跑，不停地打着圈圈，“完了完了！我泄露了最高机密！我们全都完了！！”
婓尔卓在边上看了半天，实在是不解，“发生了什么东西？你们刚说的是什么？”
诺里不想深谈这个话题，就随便遮掩了过去，“没什么，这是天神族的小秘密。”她又靠近小矮人，笑眯眯地问它，“现在，我们能进去了吗？”
“好、好吧，但是言灵师属于我们内部测试程式，请谨慎使用。”
诺里与雷损交换了一个眼神，示意他可以进门了。雷损正色地点头，挺直背脊，大阔步地从那扇窄小的方门钻入。他眼前的光景瞬息变化，一道闪光，将狭窄的走道变成了空阔的天井式结构，上不见顶，中央伫立着一尊奇怪的塑像。他走到跟前，塑像缓慢地向着他的方向转过头来，它的脑壳……呈现双面，像是两张脸重叠在一起，一张看着前方，一张望着后方。
雷损身为一个金眼瑞亚族战士，当然不会被这幅场景惊吓到，他尚且还挺冷静，尝试着问：“你就是传说里的言灵师吗？你能解答我的疑惑？”
金属材质的人像盯着他，两颗无机质的眼珠子还在转动，口唇的肌肉张开，用瑞亚族的语言问：“你想问什么？”
雷损眯起眼睛，神情锐利，“芮迪亚的出路在哪里？第三矩阵以后的归宿是什么？”
塑像合起眼睛，轻轻仰起头，思索中内部露出一些杂音，好像是引擎运转声。半晌，他的两片金属眼皮弹开，两颗玻璃球一样的眼珠子翻转过来，凝视着雷损，虽然它并没有表情，但却似乎透露出沉重的肃穆感。
“战争还很漫长，你，看不到战乱的结束。三派会统一，但第三矩阵没有未来。”
短短的批注，却很无情。雷损怒睁双眼，瞪着塑像良久，好像在琢磨着把它打烂。半天，他才咬牙切齿地问：“是谁坐上终极王座？费舍尔？还是埃隆伊尔克？”
雕像没有表情的，但是这幅平板的模样分明却带了点嘲讽的意味。
“这个回答涉及到了核心机密，我不能说。”
雷损垂头丧气地从端口出来，唤了一声碧雨姬让她进去。不过也没有过多久，她也很快出来了，跟雷损一样苦着脸，一副天要裂开的忧愁。
看着他们这么快就结束了，诺里扯着斐尔卓，“我们也去问问吧，不去白不去。”
他没什么意见，顺势点点头。两个人从悬浮在前头的门进去，走道里的景象奇特，一路呈现螺旋向上的趋势，重力也不是垂直向下的，他们在错位的通道里穿梭着，从走道穿出，进入了中央的空地，看见伫立在那的雕像。
它看见了这回进来的两个人，也愣住了，金属的眼珠子不停地检测着他们，“蓝星人不能进入，请避免程序错误。”
诺里跟没听见一样，继续往前，一直走到了塑像之下，微微仰头观望着它。
从雕像里出现了两声警告声，四周闪烁起红光。
“为了避免程序报错导致切片熔毁，将断开本次链接……”
红光扭曲了一下，眼前的画面闪烁着，飘散成许多光斑和数字流。诺里急忙将光网扩张，弥合了撕裂的空间，她的眸子里忍不住露出蓝色的电光，冷冰冰的光线照射在雕塑上。
发现链接被重新接通了，言灵师非常惊愕，“你……”
“是我对接的你，所以主动权在我。”
“……好吧，你想问什么？”
诺里思考了一会儿，“问什么都可以？”
“不可以问有关蓝星的事。”
“为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它顿了顿，又模棱两可地说，“但你不能说，你得遵循规则。”
诺里挑挑眉，瞥了一眼斐尔卓，他的眼光在双方之间打量着，“所以……是不是现场只有我不知道你们说的东西，而你们来回地打哑谜也是为了避开我？”
诺里拍了拍他，示意他稍安勿躁。她上前一步，正式地问：“你能告诉我永动机的秘密吗？”
言灵师瞪着金属的大眼珠子看着她，静止了半天，“……不能，涉及核心机密，无可奉告。”
“这也涉及核心机密？难道未来蓝星真的造出了永动机？”
“无可奉告，无可奉告。”
诺里眼珠子转动着，又换了个问题，“那你能把完整的永恒等式告诉我吗？”
有关永恒等式，是从蓝星的荒陆期就流传下来的世纪难题，加上后来皇室统治阶级又和军部争权夺利了多年，前沿科学早就凋零了，更加没有再将等式推导出一步。
言灵师呆板的表情甚至露出了闹心的模样，“你能不能做个人？”
“？”诺里无辜地对着斐尔卓吐吐舌头，又换了个方向询问，“啥也不知道，那我问问星盟第一的美人是谁，这总很简单了吧？”
雕像做出了个翻白眼的表情，“种族之间的审美差异巨大，根本无法统一，所以没有第一美人这种东西。”
诺里更觉得没趣了，“我还以为是优雅的艾美赛斯特……我问完了，你去问吧。”
斐尔卓看着她，思维在迅速地运转，他走到言灵师雕塑前，“你们之间的秘密是什么？为什么单单不能让我知道？”
“不是单单不能让你知道，而是任何人都不能知道。”
斐尔卓眯起眼睛，“但是她知道了，她如果告诉我了呢？”
现场死寂了一会儿，言灵师最终崩溃了，“你们两个人之间的问题，你们两个人解决！不要把我牵扯进去，根本和我没有关系！就算切片熔毁了，也是你们做的，我可没有透露丝毫的秘密！”
对于他的态度，诺里发出了最后一个疑问，“你……真的不是静态假扮的吗？链接另一端是不是静态？是不是你，现在披着件马甲在骂我？”
言灵师也发表了最后一句发言，“请你们滚出去，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