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填尸坑
寻着头顶传来的声音,静态抬起头四处张望,想要找到声音的来处,但是到处都是灰色。他不信邪地顺着台阶上去,停在一处小平台上,看着灰色墙壁,屈指敲了敲,不客气地说:“诺里,出来。”
没有声音回答他。
静态更加用了几分力量,敲得墙壁乓乓响,“别藏了!你就算把自己砌在墙里,我也能把你挖出来!”
提米科玛滑动到他旁边,无奈地提醒他,“你的语气这么差,她肯定是不肯出来的。她吃软不吃硬的。”
“巧了,我也是一样。”
提米科玛觉得自己都快要因为操心变老了,“那你来干什么?换你们那个叫闪点的来好不好呀?你太不适合这份差事了。”
静态不得不收敛了自己的脾气,他叹着气靠着墙面,软软地对着墙壁说话:“诺里,出来吧。求求了,让我见你一面。你要躲多久?你总得出来面对这一切呀!”
灰色墙壁上弹出清脆的锵一声,开启了一块独立的方形空间,面对静态的这个平面上,有一块缺失的空格,看起来像是个解密小游戏。
静态有点无语,“……不是吧,她是现在想要玩吗?”
提米科玛做出耸耸肩的动作,“很符合她的性格,她就是喜欢玩这种调调。”
“哼!这会难得倒我?她不就是一个原始蓝星人,这些都是我们玩剩下的了。”
“那祝你成功。”
十分钟之后,静态失去了所有的耐心。他的面前拆分得满地零件,立方体已经剩下支零的的骨架,露出里面旋转的机括,齿轮互相咬合,与许许多多的旋钮和履带一起排列成复杂的骨骼结构。
提米科玛滑动过来鼓励他,“加油!就快好了。你需要提示吗?”
静态茫然地转过头,“什么提示?”
“这是个谜题盒子。不是让你拆掉它,而是找到关键的机括,用轻巧的捷径,一下子打开来。”
“……”静态气得把小机器人抓起来,提在空中,两眼带着血丝,“你怎么这么烦!你这么懂她的话,倒是把这破玩意打开呀!”他一愣,忽然开窍了一样大叫,“对呀,你为什么不能打开它,你直接扫描内部结构不就行了?”
“呃……”提米科玛犹豫着回答,“因为我和主人链接在同一个光网领域里,我如果扫描的话,消耗的和她创造消耗的是同一来源,这就相当于一个人拼命地内耗、自我拉扯,而且我们这样自循环的过程中,你还要被迫分享大量的信息流……”
“不要再说了。”静态被它搞得很烦,“直接开门,我不想再听了。”
“好吧,全凭你做主。”提米科玛滑动着上前,扬起圆脑壳,扫视了一遍眼前巨型的谜题盒子,蓝色的电光很快充斥着它的周身,从装甲的缝隙中泄露出来,立方体开始飞快地自动旋转,沿着表面的裂隙分解、变形、滑动、拼合……
静态感觉眼前出现了新的画面,诺里的经历和感受又重新流动过他,灰色的经历伴随着强烈的抗辩的欲望、狂乱的愤怒,还有浓郁的悲伤,瞬间就淹没了静态,把他浸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性里。他猛咳着,跟呛水了一样,从情绪之海里猛烈挣扎出来。
“咳咳……好了没有?再不好,我就顶不住了。”
提米科玛同情地看着他,“我早就说过了,你不要乱来,因为她就是总乱来,才搞成现在这样。”
眼前的立方体已经打开了,重新拼接的外壳构成一个方形小门。
“我来了,诺里。”静态自言自语着,走进了那处纯白色空间。“该露面了吧,别再玩了,我已经失去耐性……”
他感觉脚下被绊住,低下头,看到一具横陈的身体,平放在门口,那就是诺里。静态蹲下来,摸到了她冰冷的体表,感觉那是一具尸体,一丝的热气也没有,皮肤冰凉黏滑。
忽然,她的头动了,转过来盯着静态,死白的脸上带着戏谑的表情,“你好呀,未来人。”
她一说完,就又软绵绵塌下去,在静态的臂弯里失去所有生机。
“你来干什么的?”这个声音是从稍远处传来的,静态诧异地抬头,就看见了另一个诺里,躺在离自己不远处。他惊诧地低头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这两个诺里一模一样。
诺里半躺半支撑着自己,目光追踪着静态,“你来找我吗?”
静态放下了怀里的这个诺里,又走到前面,看着另外一个,“你……你是她的切片?还是她的某个分裂的人格?”
地上的诺里笑起来,她开始跟另一个自己对话,“他在猜我们是什么东西。你是哪个部分?好的还是坏的?”
另一个诺里茫然地看着上方,面无表情,“我是摆烂的那个,你是哪部分的?”
“当人们说心碎了的时候,通常是一种修辞,心并不会真的碎掉。但是我们做到了!”她竟然比了个耶的手势,好似很光荣似的。
静态看着她们两个在闲话家常,板着脸教育她们,“一点儿也不好玩,快点让诺里出来,我要见到她……的本体。”
“哦,我知道了,你想见全部的诺里,是吗?”地上的那个诺里瞪大了眼睛,惊奇地打量着静态,她的神态里有一种隐秘的疯癫,笑得静谧诡谲。
随即,第三个、第四个出现了,更多的诺里,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她们全都一模一样,金发金眸,白皙消瘦,平静的表面之下,随时会爆发出浓烈的情绪。静态被围在中间,不过现在,他没有几分钟前的坦荡和潇洒了,他显得坐立不安,眼睛在几百个凝视他的诺里当中逡巡,他感觉自己正在被眼光炙烤着,要熟透了。
“诺里……诺里别玩了!你在哪?哪一个是你?”
“我在这。”几百个诺里一起开口,相同音色整整齐齐地回答,几百双一模一样的眼睛齐刷刷凝视着他,让静态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距离提米科玛最近的一个诺里,没去看中间正在流汗的静态,转过头跟小机器人闲聊:“这个场面很适合开趴体耶,我一直想试试。”
提米科玛直接沉默了,“……少看点小黄片吧,这种重口程度已经不是小黄片了,这是恐怖片!”
亲自指挥着特遣小队平息了中央广场上的混战,白蒐站在路边上,看着一个个挂彩的学员士兵被束缚双手,押送走。
“等一下!”
听到白蒐的吩咐,特遣小队两个成员赶紧停下,恭敬地等候着白司令的询问。
他执起权杖,指着被押解的对象,“这个看着有点眼熟啊。”
旁边陪侍的白莙瞄了一眼,俯近耳边解释,“那是金慕,金氏旁支后裔。”
白蒐听着,忍不住拧起眉,“你为什么在这?连金并和金莱也要搅进这件破事里?”
金慕选择装傻,“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事,我只听见白茗在学院广播里动员我们。”
白蒐眼光复杂地将头扭转过来,刚刚要说话,就被远处突然爆发的骚乱打断了,橘乔趁着身后两个巡城卫不注意,一挥拳扫中了一个,然后旁边的轩尼诗扑倒了另一个,C小组马上反制了局面,在已经整齐有序的广场中突破了一个小小的漏洞。
“还有橘氏的参加?”白蒐远远地看着骚乱,没有过分激动,他只是冷眼目睹着一切发生,背着身问白莙,“到底是因为什么?这些人,姓着不同的姓氏,代表着不同的家族,为什么通通聚集在这里闹事?”
“有可能……是为了……夏娃?”白莙小小声地猜了一句,换来白蒐转过身,死死盯着他,白莙马上就怂了,又小小声地解释,“我随便猜的,毕竟……这是眼前最明显的解释。”
“白茗呢?”
“她回牢房去保护夏娃了。”
“你确定?她是回去保护夏娃的?不是监守自盗?”
白莙尴尬了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她没有记忆了,不记得白荨死掉的事了,就没有造反的原因了。就算……就算是要造反,也得需要时间来创造新的原因啊。”
白蒐阴沉着脸,看着军部大厦的方向,“过去看看,她到底在干什么。”
从电梯下到地下牢房时,第一眼就看到了捂着手臂,血流了半身的白蒂,还有旁边吓得不敢动的白荧,以及正和他们对峙的白茗。
白蒐的脸色更加阴沉,他用低沉且充满胁迫感的语气问白茗,“你在干什么?”
她望了一眼对面两个人,轻松地回答:“我在保护里面的人,司令员阁下,他们两个要刺杀夏娃。”
白荧噗了一声,差点啐出来,“你还能再不要脸一点吗?”
白蒐将眼光转向白蒂,“你说,发生了什么?”
白蒂捂着手臂,看了一眼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的白茗,“没什么,一场误会,她不太认识我了。”
“胡说八道!”白蒐气急败坏,“你们两个认识了一辈子了!她还不会走路就认识你,你是她的启蒙老师!”
白蒂松开手,他慢慢走到白蒐身边,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白蒐默默地听了,然后沉默了半天,不再说什么,迈步穿过他们,走进了敞开的那间囚室。
夏味听到门外的走廊传来脚步声,一步一步,步步逼近,她焦急地举着种子,凑到诺里面前,“求求你了!没有时间了,求求你快点回来,我们真的很需要你!”
静态看着自己周围,他被几百个一模一样的诺里包围着,这很有可能是他今后一段时间的噩梦,因为光一个诺里就已经够噩梦,现在她分身成了几百个,包围着自己,眼睛聚焦在自己身上……如同噩梦被放大了几百倍。
不知道应该看着哪一个好,静态只好一边旋转着身体,尽量面对所有的诺里说:“听我说,好好思考我的话,我是来救你的,我的方法是有用的……”
“你的主要人格析出法?”其中一个诺里问。
“对,但是……”静态还没但是完,另一个诺里哈哈大笑,她是格外开朗的那一个,开朗到有些不正常,像是一个崩人设的诺里。
“你的人格析出法,要自己杀掉其他世界的自己。那你是要我们互相残杀吗?大家听我说,他要我们来一场大逃杀!我喜欢这个点子!!”
“不!不对!”感觉现场已经脱离了控制,很可能往不能播的那一幕演绎,静态急得跳着脚大叫,“你们的情况和我说的不一样!你们不是不同世界的切片,你们是同一个人的不同情绪分支,你们不能互相残杀,那就是在摧毁自己!”
但是他一个人不可能喊得过几百个人,这群诺里一个个情绪高昂,脸色涨红,金眸里充斥着血丝和倾泻不出的炽烈恨意,互相仇视着对方,眼看一场极大规模的血拼就要开始了,离得最近的一个诺里,忽然转向静态,她的冲动和极端里带着几分悲悯,快速地说:“找到善意、同情和尊敬三个,她们被锁在别的地方。找到她们,你还有一线生机。”
静态茫茫然地应和着点点头,“好、好的,不过……那这些是什么?”
几百个相同模样的头颅刷刷地转过来,嘈杂的场面霎时间安静若死。
一个诺里举起手,轻轻松松地自我介绍,“暴力。”
“仇恨。”
“冲动。”
“偏激。”
“嫉妒。”
“悔恨。”
“……”
静态懵了许久,直到那个格外开朗的诺里走过来,拍了拍他,笑嘻嘻地问:“怎么了?是不是不相信一个人能有几百个缺点?她是个很不堪的人,哥们儿,跟你在历史课本上学到的那个聪明绝顶的起始锚点不一样。她不值得你以身犯险地来救她。”
静态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如果一个人有这么多缺点,但是她表现出来的模样还能正义、美好、温暖,充满希望,那说明善意、同情和尊敬那三个分身一定很强大,一定比你们强得多!”
对面的诺里安静了一会儿,她的金眸收敛了所有的高光,变成两颗雾蒙蒙的珠子,眼睛里没有丝毫笑意,嘴唇却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是吗?那先让你看看,疯癫的力量有多强。”
静态的世界凝固了两秒,然后他就被一股洪流卷走,眼前那个代表疯癫的诺里被放大了数倍,占据了整个视野,撑满了静态所见的框架。他感觉自己发生了一些形变,变得很柔软,被拉得很长,像一只向内涡旋的蛞蝓。诺里伸出手,在他的内部梳理了一遍,用细瘦但是有力的手指,把他梳理成条状。
他完全陷入了一团无意识无目的的状态,非常茫然而且一切开始溃败,从外形到思维都在流失,最后变成只会追求一点本能快乐的原始冲动,追着代表诺里的抽象图形,一路远去。
提米科玛检测到危险信号,开始发出滴滴的报警声:“警告!警告!链接出现塌陷!一个终端即将断开,目前使用的时间领域即将崩溃……”
静态猛地睁开眼睛,他愣愣对着眼前的终端机屏幕,不敢置信,“我居然被弹出了!她居然强制我下线!”
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静态带着怒气猛地扭头,看见一个……奇怪的生物,“哇!什么东西?”
出栈像一具融化的蜡像,他一半还稍具人形,另一半就是个捏失败的橡皮泥块,语气好奇而天真地问:“你怎么了静态?”
静态比他惊悚多了,原地蹦起来半米高,“你才是!你怎么了?”
出栈伸出黏黏糊糊的手指,跟两条橡皮筋一样耷拉着,“我很好呀,明天是欢庆日,庆祝我们进入黏黏时代,你忘了吗?”
静态捂着胸口,感觉自己又被从这个切片抽离出去,他软绵绵地顺着数据流,被重新投入到纯白色的空间里,对面的诺里斜着身体躺在一只白色躺椅上,晃晃悠悠地摇晃着自己,悠闲看着手里的一打切片。
“我明白的你的意思了,怪不得你要杀掉这些世界的切片,它们真的……有点滑稽。”诺里乐不可支,一边欣赏着,一边抬头笑看静态。
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你在偷窥我的信息?!”
“你都看过我的了,我为什么不能看你的?”诺里甚至露出几分委屈,但是很快,她就噗一声笑出来,指尖捏着其中一片,“看看这个!这个有意思。”
“诺里……”静态刚发出半声怒吼,就又被投入到了数据流里,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形态和走向,又在混沌过后猛烈的静止中睁开眼睛。
“姜诺里我要杀了你!”静态对着眼前的终端机大吼,一只手又放在他的肩膀上,这次这只手很坚硬,出栈的声音闷闷地响起来,“你怎么了静态?”
静态慢慢转过头,看见出栈的脸,不出意外的,他的模样又出意外了,他像个石头人,整个人疙疙瘩瘩,镶嵌着一颗颗青灰色的异变瘤,从头到脚充斥着病态的臃肿感。
静态战术性后仰,下意识想要跟他保持点距离,“这又是哪个世界?我们还有这么变态的发展分支呢?”
“你在说什么呢?”出栈疑惑地摸摸脑袋,但是他臃肿的身体很难能马上高抬手。“明天是什么日子,你还记得吗?我们要庆祝进入岩石时代,我们的文明等级升级了!”
“……”静态深吸一口气,对着空气说,“快弄我离开,我要走!”
自己的小伙伴一直说听不懂的话,出栈表示不解,他把控制室的门打开,外面的线程、闪点等人排列着进入控制室,他们全部遍身蔓延着石化的瘤子,笨拙而病态,走得缓慢还摇摇晃晃的。
静态再也受不了了,他面向终端机,大喊大叫着:“姜诺里!快把我抽走!”
世界滋滋啦啦地闪烁过电光,冲击的数据流让眼前一幕不稳定地晃动,静态喘息了两声,瞪着躺椅上的诺里,“玩够了吗?”
躺椅上确实还有一个诺里,但是她的脚边却还倒着另一个诺里,而且是仰面朝天,凝固着最后一个表情,成开膛破肚状,血淋淋地横置在原地。
静态缄默了,看看地上,再看看躺椅上的诺里,“发生了什么?”
她噌地又抽出来一张切片,兴高采烈地说:“我最喜欢这个,戏剧化、大团圆结局,观众最喜欢了,对不对?”
“等、等一下……”静态的嚎叫当然起不到任何用处,他又被投入到了白色闪光里,这一次,他没有马上做出反应,而是瞪着眼前空空的终端机屏幕问,“明天是什么庆典?庆祝我们进入什么时代?”
一只人类的手放到他的肩膀上,那只手很白净、光滑,手腕上覆盖的袖口,有很华丽的花边,再往上,则是一只修长纤细的手臂。
“你在说什么呢亲爱的?”这次的声音是个温柔的女性嗓音,静态微感诧异,扭过头去,看见出栈的脸出现在一具纤秾合度的女性身躯上,她的曲线凸出,穿着小短裙,腰身下拗,摆出极具魅惑的姿态,半趴在静态两腿上。
“明天要庆祝我们全体进入女性时代呀,你忘了吗?啊!对了,我已经帮你预约了,你可以去性转中心手术了,开不开心?”
静态已经麻了,他平静地转头,对着终端机,“弄我走,诺里,求求了,弄我走。”
黑色的屏幕没有变化。
静态垂下头,深深呼吸了一阵,短发垂落下来,覆盖在脸颊两侧,“我删除这些世界,不是因为它们是我的错误,我对它们也没有愧疚,完全是因为我觉得它们没有用,没有任何的意义,就只是一支不该存在的发展路线而已。它们只该存在于某个瞬间的无聊幻想里,只是……一种走神时,思维背叛大脑,无意识创造的垃圾。”
再抬起头时,眼前的场景已经变了,提米科玛滑动过来,它微微叹气,劝告的语气说:“你还没搞懂吗?她不需要你救她,她觉得自己不需要救,你也救不了她。”
“哦是吗?”静态挑挑眉,指着周围,“那她的那些画面是什么呢?自己跟自己玩过家家吗?刚才的任何一副场景,都可以作为一个精神病人内心世界的例子。”
提米科玛可以说是语重心长,它把一枚玉白色指环放在静态手心,“其实很简单的,拿着这个,去跟她说,你想她回来,因为有人爱她,就行了。别的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别说。”
静态无语地看着那枚刚玉指环,“什么意思呢?你们找我来,就是为了递一件东西给她?”
“虽然你走进了她的内心世界,但是在这里开讲坛教育她就不礼貌了。而且,恕我直言,在她的主场,你是干不过她的,别再执拗了,这样下去,就说不好究竟是谁疯了。”
静态颓然地站起身,捏着指环,“姜诺里,我们得谈一谈。”
“我在听。”身后又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这一次,又出现了另一具尸体,仰面倒在躺椅下,诺里还是保持着相同的姿势,懒散地半躺半坐着,脚边横着两具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躯体,惊悚的血色在纯白的空间里格外刺目。
静态举起刚玉指环,“他们要你回家,因为有人爱你。”
诺里收敛起笑意,面无表情地打量了他一会儿,“你有没有对人类失望过?”
静态一愣,“为什么这么说?你不就是人类吗?”
“可是我一直对自己很失望。”
作为一个高等级的未来人,静态肯定是无法理解她,也共情不了她的,所以发言很直白:“你们不会分析自己,根据分析结果来改变自己吗?哪里不满意就改造哪里呀。”
“……所以那些光怪陆离的世界切片就是这么来的吗?”诺里从躺椅上站起来,她把指环戴在右手手指上,迈过地上的两具尸骸,走到墙壁前,从没有缝隙的平滑墙壁上打开了一扇门,空间之外,相邻的空间里装满了诺里,和她一模一样,分毫无差的诺里们。
她转过头,对着静态说:“转过去,别看我。”
静态莫名其妙,刚转过身,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利刃穿透□□的声音,闷闷的,却极端惊悚。之后,这种切割声连续不绝,剖斩、刺穿、洞开……利刃能在血肉上作用的花样,全部一一实现。悚然的奏响当中,脚下慢慢洇湿出血泊,像浅浅的海潮,漫过静态的双脚。浓重的腥味里,带着一丝丝甜腻。
他想转身看看,却不敢,身体僵硬地凝固在原地。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诺里越过他,又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这个她,神情极端平静,但是浑身上下飞溅的血迹,妖异得不敢直视,柔滑的脸颊上沾了一大片,滴滴答答坠落在肩膀上。
“走吧,我们出去吧。”
静态没有动,他吞了一下唾液,“你……你是哪一个?我不能把最邪恶,最不正常的那个诺里带出去。”
她伸了个懒腰,像睡了很长的一觉,懒散地回答:“全部。”
“你、你的意思是,你吸收了她们?”
诺里一侧身,“你也可以理解成,我吃掉了她们。”
静态刚想问好吃吗,忽然惊觉自己也不正常了起来,连忙改口,“其实我觉得,可以把那个疯癫留下。”
“太晚了,她已经被消化了,就在……这里,还是这里?”诺里直接撩开衣服,露出一片苍白的皮肤,在一根根凸起的肋骨间寻找着。
静态霎时间扭开了脸,“行了,我看到她在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