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匈奴军不知怎么进了西宁,结果撞上了疫症。如今西宁疫症横行,上谷已经封了去西宁的路了。”
匈奴、西宁、疫症。
明明每一个字都听得懂,可组合在一起,白芷竟一时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别急。”青葙站起身,眉眼沉静,“慢慢说。”
“我怎么能不急,温和还在西宁啊。”
何笑慌慌张张的说,“青葙,听说西宁的疫症蔓延得极快,现在全城都在排查前些日子从西宁回来的人。官府也贴了戒严令,不许城里的人随意走动。”
“上谷都已经如此,西宁的境况,又怎能不让人着急?”
是呀,温和仍在西宁。
西宁如此处境,又怎能不让人为温和担忧。
然而此刻,白芷心中更担忧的,却是叶承瑾。
临走的时候,他不肯说去了哪里。可白芷明白,她一定是去了与匈奴作战的地方。
她从前只猜测是甘岭或是西野,可匈奴军却进了西宁。如果,叶承瑾去的就是……西宁呢?
叶承瑾去的,会是西宁吗?
陈知白皱眉,问道:“西宁的疫症,具体是什么情况?”
他在脑海中回忆先生或是医书上记载的曾经出过的疫症的起因与治疗的方法,寻思着是否能够找到方法来控制此次疫症。
何笑摇头:“具体的情况,谁也不清楚。官府的告示上,连疫症都没提,只提了与匈奴作战之事。”
陈知白疑惑:“那你怎么……”
是何笑家里催他回去,见他不肯,说是上谷毕竟就在西宁旁边,怕疫症蔓延进来,威胁到他,才把西宁的情况告诉他的。
可何笑顿了顿,只是道:“我家在西宁也有点生意,好些天都没有消息过来,我这才花钱打听的。”
“我先走了。”
白芷忽然站起身来,说了这么一句,连医书都没收,就紧张的往外跑去。
她心里迫切的想要知道,叶承瑾此刻在哪,会是在西宁吗?
“她……”
何笑望着她的背影,有些疑惑,“这么担心温和吗?”
“与温和无关。”
青葙替白芷解释,随即看向何笑,“西宁疫症的事,先别着急。等官府的决定吧。”
白芷急急出了红叶馆,果然见馆外贴着戒严令,上面的胶水都没干,显然刚贴不久,又见巷尾也有差役在巡逻。而附近的巷中则连行人都没见到一个。
她心里咯噔一声,上谷如此紧张,西宁的情况,怕是要比她想象的还严重。
她急急抬头唤:“秦忻。”
秦忻过了一会才出现在她面前,低声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柏舟去哪了?”白芷急声追问,“是甘岭还是西野,不会是……”她的声音都在打着颤,“……柏舟现在不会在西宁吧?”
秦忻停顿了一会才开口,语气不是他平常的冷静,而带了些焦灼:“姑娘,我不知道。”
“你不是柏舟的护卫吗?你怎么会不知道?”白芷不理解,“你不是能联系上柏舟吗?”
“姑娘,我是大公子的护卫。”
秦忻笑的很苦,“叶家治军有治军的规矩。从我受命保护你的那一刻起,军务上的事,我便再也不被允许知道。”
“是,我是能联系上大公子。可从前是因为我知道大公子的驻营所在地。而如今,我也只能去打听。”
白芷连忙催促:“那你尽快去打听。”
“我已经在打听了。”
秦忻轻声道,“姑娘,你放心,秦园跟在大公子身边,他会保护好大公子的。”
是呀,秦园是秦忻唯一的弟弟。
如今担心焦灼的,不仅有她,更有秦忻。
白芷深呼吸了几次,平复心内的恐慌,然后问道:“西宁如今,到底是怎样的境况?”
秦忻沉默了很久,最终只是道:“姑娘,对不住,我不知道。”
同秦忻打过这么多次交道,白芷分的清眼前的人什么时候说真话,什么时候是不肯说。
她自嘲的笑了笑:“你不是不知道,只是不能告诉我,是吧?”
秦忻没有说话,便算是默认。
“秦忻,你走吧。等打听到了柏舟的消息,又能告诉我的时候,再来见我。”
白芷有些累了。
她与叶承瑾,终究差的太远。
哪怕叶承瑾真心喜欢她,可他是叶家的将军。
在战火将起或已起的时刻,她不能问他的行踪,甚至在如此担心的时候,连打听都不能。
她说真的想求一个安心,就只能去找青葙。可她早已决定,让青葙做普普通通的青葙。
哪怕青葙并不普通,也不该是她的理由。
所以,她只能等。
等到叶承瑾回来陪在她身边的那一天。
又或者是,她倦了的那一天。
所以,此时此刻,她不想再回红叶馆,决定回家去,好好睡一觉,在睡梦中忘却所有恐慌而担忧。
离家不远的时候,白芷听到了朗朗的读书声。
她有些惊讶,不知家附近何时开了一个私塾,随即便释然了。她毕竟每日都早出晚归,大部分时间都在红叶馆中,不熟悉家附近,也是正常的。
可是,离家越来越近的时候,白芷发现有一户人家的院门前聚集了不少孩子。而读书声,就是从那些小孩中传来的。
白芷越走越近,这才发现,那些孩子,穿着都很普通,有些甚至穿的破烂不堪还带着脏污,年纪也差别很大,有看着四五岁的,也有看着十七八岁的。
他们全都聚集在院门处,几乎把整个过道都占据了,按着身高或站或蹲或坐的凑在开着的院门口,眼睛紧紧的盯着院内,口内跟着读书,聚精会神到甚至没看见越走越近的白芷。
白芷想喊他们让让,却忽然觉得不对,于是抬头朝院内望了一眼。
这一望,她就看到了院落中有些眼熟的正侃侃而谈的先生,也看到了坐在正中间听的聚精会神的小妹茯苓,更看到了坐在一旁同方耀讲小话的白芨,还看到了院内同样坐着一堆她不认识的孩子,几乎要把整个院落占满。
白芷眨眨眼,几乎疑心自己走错。
她记得,她是给白芨请了个教书先生,却也只给白芨请了。
她不明白眼前的状况,便要问清楚。
所以,她笑着低头看向离她最近的那个孩子,或者说是个少年:“麻烦让一下,谢谢。”
少年回了头,只瞅了一眼,见她手上空空,也不是曾经见过的过路人,便道:“这里是有规矩的。你来的晚,就站旁边听吧。明儿早点来,就能占个好点的位置。”
“哦。”
白芷也不反驳,干脆同他打听,“什么规矩?”
“被先生夸的,不吵不闹的,干了活的,来的早的,能坐里面。被先生骂的,吵了闹了,没干活的,来的晚的,就只能坐外面。”少年头也没回,只是低声同她解释,“行了,我不能和你说了。要是被先生看到我在课上同你讲话,明儿我的位置还得往后挪两个。”
“既然有这个规矩,那他……”
白芷指向仍在同方耀讲小话的白芨,“……他怎么不坐外面?”
少年本来不想理她,可瞅向她指的方向,虽然不耐烦,却还是解释道:“你懂不懂规矩呀?那是芨哥。”
“先生原本就是只教芨哥的。要不是芨哥人好,说服了先生,我们哪能在这听课呢?再说,芨哥腿不好,在外面蹲着站着,再伤了怎么办?啊,先生……”
少年的声音停了下来,而原本讲课的先生也停了下来,朝着他们的方向怒道:“外面说话的那个,来,我刚讲的什么,背一下。”
于是所有人的视线都看了过来。
其他人看着那少年,而先生、白芨、白茯苓、方耀则齐刷刷的看着她。
“饭……饭疏……”
少年没听,背不出来,在那绞尽脑汁支支吾吾的想,“疏食……”
白芨愣了一下,很快笑着喊她:“姐。”
于是一旁愣着的白茯苓和方耀也跟着喊“姐”、“白姐姐”。
支支吾吾背书的少年愣了。
其余人都愣了,先是齐刷刷的看向她,然后看向白芨,最后默默的低下了头。
挡住白芷的人也默默的移了位置,给她移出一条进去的道来。
“姐,今天回来这么早?”
白芨笑着问她,边笑边准备站起身,一旁的方耀忙去扶他。
“阿弟,别动。”
白芷沉了脸,一步步朝他走过去,“先生刚讲的什么,背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