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周砚均穿的白衬衣,衣袖挽上,手臂搭在车窗,多了几分懒散。他浅浅咬着烟蒂,烟雾模糊侧脸。
游星在对面看到他,小跑到斑马线,对面正巧是红灯,每一秒都被拉得漫长,她跟着刺眼鲜红的数字一起默数:3、2、1、红色跳动为绿色,她盯着黑色的车急忙跑过去。
游星拉开车门坐上去,系上安全带,调好座椅,一气呵成的动作,但没有一句话。手放在双腿上,正襟危坐。周砚均想起小学时候同桌小女生做错事等着处罚的样子。
她的脑海里想了诸多措辞,说出来都像是借口,罢了。
车子启动行驶,她没有等到预想中的责备,“你不说点什么?”
他直视前方:“说什么?”
“比如骂我两句。”不被骂,反而不知如何宣泄这种愧疚和挫败。
前方是红灯,车子平缓停下,他侧过头看她:“我骂你有用吗?”
她垂头丧气的摇头:“没有。”
“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犯低级错误,你想过原因吗?”他不带情绪的问,将两侧的窗户落下,风灌进来。
每一次犯错的原因五花八门,“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不用道歉。每个人都会犯错,成长经历中不可避免的事情,但你最大的问题是心思不在工作上。我不清楚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如果你真的想待下去,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就该把杂乱的思绪撇开,专心工作。如果不想干,就不要浪费时间了,我说真的,游星。”
“你生来就在终点,不愁吃穿不为五斗米折腰,你做不了写字楼里为生活奔波委曲求全的社畜,但你不能用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态度面对工作,这是对每一个奋斗拼搏的人的不尊重。”
被他一番说教,她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她并没有轻视这份工作,她要回家,但不是以失败者的姿态灰溜溜地回家。丢人,挫败,丧气,回家后继续当无业游民。看着花不完的数字,在不同的舞池甩头摇晃,用短暂的酒精麻痹,醒后面对极大的空虚。
即便她对工作骂骂咧咧,忙碌替代了极大的空虚,让她又重新感受到了有血有肉的生活。无数人羡慕她的生活,羡慕她含着金汤匙出生。可当她诉说自己的孤独,空虚和不快乐,会被当成无病呻吟。
富有并不能解精神的苦,痛苦实打实的抽在她的肉身上,却没人理解她。她的出身成为苛责其行为和态度的利器。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来捣乱的,巴不得我早些走。”
他肯定早就想将自己扫地出门,如果不是自己和融资捆绑.......
周砚均的心思沉,面上从不显山露水。
一开始,她确实给人来捣乱的感觉,二世祖大闹天宫,周砚均起初答应让她来,是觉得用不了几天她自己会走。逐渐他发现,交给她的事,她在做,犯了错乖乖受着。她在认真对待这份工作,或许是长期的颓废,她习惯职场需要一大段时间的过渡。
他默了很久,“重要的不是别人怎么想你,而是你该怎么做,想怎么做。你的想法才是起点,也是终点。”他又问了一遍:“由心而论,你想不想干这份工作?”
她认真答:“我想干,想好好干的。确实是我的问题,是我笨,能力不足.......”
“你不笨,不要盲目自我否定。”周砚均将车拐进停车场,一边开车一边分心安慰她。车停好后,他并没有下车,停车场很安静,除了发动机偶尔启动的声音。周砚均循循善诱,安慰她,跟她说道理。
游星很反感有人跟她说大道理,而这时,她全心全意听。
虽然她娇气,蛮横,说翻脸就翻脸,可她拎得清,当真错时,她会诚恳认错并受着。
待他说得口干舌燥,她的情绪也平稳下去,周砚均解开安全带下车,她连忙跟着,“去哪儿?”
“吃饭。”周砚均接到她的电话时,正从医院拿回苏玉的体检单准备吃饭后回程。这一趟是他的私人行程,所以自己开的车。知道这事后,站在医院门口连番打电话,等中间人打电话,又等回电,最后利用所谓的人脉将此事解决。饭没吃,开着车过来找她。
游星想起一事,有些难以启齿地开口:“你.....能不能不要告诉齐佐啊。”
她才不想下次齐佐找茬时又有新素材。
周砚均对她的请求不意外,“仅此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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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带着照片回去时,齐佐难得夸她完成不错,她并无高兴之意,默默回到工位。工作完成,她将相册里的相片删除,删到最后一张停顿,偷拍的男女,男人带眼镜三十来岁,女人很年轻,最多二十。
心乱如麻,停顿半晌想不到如何处理,拿起杯子去茶水间打电话。
夏知桐接到电话时有些意外,“怎么了?”平时两人没正经事就不会在工作日互通电话,大部分时间都是微信见。
游星拿起杯子转而走向落地窗,楼下的车水马龙像被静音的默剧,“没什么,就问问你在干嘛。”
翻书声传到对面,“在备课,怎么的,你是不是遇到事了?”夏知桐坐直身子,听她的语气没有情绪地沉,夏知桐松散的神汇聚起来。
她抿了一口水:“不是,没遇到什么。”她问候辰辰,随后又问:“陈之侨这段时间都没回来?”
夏知桐无意识松开笔:“怎么,提陈之侨干什么,他怎么了?”
“没有,我过两天要去阳玉出差,想说他如果在的话,去帮你盯一眼。”
夏知桐又问:“真的没什么事,别瞒我!”她只说陈之侨有一个月没回家,公司在谈一个大项目,整个公司的人都从早到晚加班。又说陈之侨转性了,会主动给她报备日常,打视频电话。
夏知桐仍追问,她几番否认,夏知桐才将信将疑地放弃追问。随后,她将电话挂掉,眺望窗外叹气。
李宥雨进来接水,“小游游,在惆怅什么?”
游星摇头,看着李宥雨接水的动作出神,半晌,她问道:“如果.......如果你在街上看到一对狗男女,恰巧你也知道那个男的是谁,结婚有老婆孩子,那你会告诉他老婆吗?”
李宥雨没有直接回答,思考了一下:“怎么说,看他老婆跟我的关系,如果浅交,肯定假装没看到,如果很好的朋友,那肯定要说。”
“但是说了,朋友的平静幸福生活就被你亲手用匕首刺破,会于心不忍,会担心成为.....侩子手。”
“这种事的罪人应该是抛妻弃子出轨的男人和没有道德廉耻的小三,而你,只是揭开真相。”李宥雨出去前,在她肩膀上拍了拍。
游星的脑子很乱,她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夏知桐的痛苦减少到最低。单是想象夏知桐的苦,她的心就会揪着痛。
办公室有人唤她,将她从沉思中拉了回来。游星拿着杯子快速回工位,来人是财务部的蒋芬雨,将手里的一沓资料给她,皆是要给周砚均签字盖章后才会批的文件。
她翻了两页,“蒋姐,都检查过了吗,金额都没问题吧?”
蒋芬雨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啦,绝对没问题。那我先走了?”临近下班,蒋芬雨着急下班,不再多等。游星让她将电子档发来,蒋芬雨着急约会,好言好语拜托游星为她填一下,丝毫没有当初阴阳她的样子。
周砚均说的那些话还在耳边循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游星答应她,将资料手动填入成电子档。一页一页填,不敢眨眼,输入后马上核对,很怕输错金额。完成后又来来回回核对,调成电子档存在u盘里,准备次日给她。账目之类的文件,要用公司的内网,不能使用微信传输。
游星本想用内部软件传给她,但蒋芬雨说是u盘更为稳妥。
待次日,游星将所有需要周砚均签字的资料整合,一早抱去他的公司等他签字,随后再交去各部门。
下班时,她带好头盔,启动电动车。周砚均的车从停车场驶出,朝着她按喇叭。周砚均喊她上车一起走,游星看了眼电动车,再看向他:“不了,车没地放。”
周砚均示意她将车放去停车场,示意她看上空。她仰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很是惆怅,长叹口气:“你等我一下。”说着,骑着电动车直奔停车场。
周砚均从后视镜里看此画面,哑然失笑。
路口不让停车,她赶紧将车停好后小跑上坡。期间不忘四处观看有无同事,闷黑色的车打着双闪,她一气呵成坐上车。周砚均一直盯着她看,怪异的眼神和欲言又止。车子上路后还转来扫她一眼。
游星瞥眉:“看什么,没见过美女是不是?”
“你.....没感觉?”
“什么?”
他换种问法:“你的头不觉得重?”
“???”她拉下挡光板,看了眼镜子,明白他刚才怪异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看傻子的意思!!!!
停车时慌忙慌乱忘记摘头盔。在四个轮的车里带头盔,确实很像个傻子!
周砚均轻笑,游星揭开头盔,随手丢他的后座,用手指他:“不许笑!!!!”
—
第二天下班时,李宥雨说步行街开了一家串串店,要请游星去尝尝。游星问了句:“是只有我们两,还是有其他人?”
李宥雨只是临时起意,没邀其他人。
两人各自骑电动出发,李宥雨发现她没带头盔,“你的头盔呢?”
“昨天落家里了。”她总不能说落周砚均的车上了。
李宥雨‘嘶’了一声,“昨天没骑电动车回家,但是头盔揣回家?”
她嘿嘿一笑:“怕偷嘛!”
于是,两人骑着电动走非机动车道。此处堵车,她们畅通无阻。直到过了红绿灯后到对面,游星才看到路口绿马甲的交警。
她心底‘咯噔’一下,刹车停下,李宥雨的视线被她挡住,见她无由来的停车,问她怎么了,她言没带头盔。骑车不带头盔要被罚款,并且她的电动车还没上牌照,属于黑车。早知道十字路口就右转,眼下又不能掉头。
怎么办?
脑子飞速转。
李宥雨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出不上主意,游星的脑子难得灵光,看向她:“你先骑着走,到前面路口等我。”
游星瞥了眼几百米处的交警,非机动车道上两辆停滞不前的电动车很引人注目。
“你呢?”
游星来不及跟她说,催促她先去。李宥雨只得先骑着车走,到前方等她。
游星等她走远后,推着电动车慢慢走。道路有略微坡度,推得吃力。一脸愁容推着车到交警面前,先发制人:“交警哥哥,我的车坏了,哪里能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