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一晃又是一个满月之日,已经进入初秋,温度渐凉,这一个月里,芬夏每日跟随约伦出诊,空余时间约伦给芬夏讲述医术,晚上回到家里芬夏仍然会翻看向约伦借来的医书,独自揣摩。一个月的时间下来,她不曾再花时间再去街上散步闲逛,不过这一个月下来,她已经可以为约伦打打简单的下手,并可以分辨出大多数的药材。
这一日医馆闭馆之后,约伦对芬夏说,“小夏,今晚不必学习了,随我一起去采摘一味药材。”
“今晚?要去山上吗?不会看不清药材吗?”芬夏惊奇。
“不是山上。”约伦笑眯眯地看着她。
“那是哪里?”
“到了不就知道了?”见芬夏还想再问,他故意摸着肚子叫,“好饿啊,我们出去吃晚饭吧!”
芬夏无奈,只能随他一起出去。
一个多月不曾上街游玩,芬夏惊奇地发现夜晚的集市竟然比白日更加热闹。集市灯火通明,年轻的妇女们叫卖着刚烤好的布蕾与蛋糕,色香味俱全的水果派,淋着甜蜜枫糖浆的松饼……芬夏不争气地吞了口口水。
“呐,小心烫。”约伦小心地递了一个草莓派给她,还贴心地用手帕裹好。
芬夏顿时瞪圆了眼睛,惊奇地看着他,以她对约伦的认知,这个男人此时不应该自己大快朵颐么?
“给我的?”
“怎么你不爱吃?那我可拿走了。”约伦作势就要收回草莓派。
“没没没!”芬夏赶紧接过来,珍惜他难得一次的慷慨。
咬下的一瞬间,烤的脆脆的焦糖与牙齿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随而化成柔和温顺的糖水,与翻炒地甜蜜滚烫的草莓酱一起滑入食道。
芬夏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像一只享受到美食的幸福猫咪。
一滴糖汁滑落到嘴角,芬夏伸舌舔掉。
约伦无奈,“你就不能擦擦么?哪里像是富商家的大小姐?”
芬夏一愣,随后瞪他,“还不是这些天拜您所赐,我就没吃到过什么好吃的。”
约伦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
“怎么了?我说错了吗?”芬夏疑惑。
“没什么,快走吧。”约伦揉了揉芬夏的头发。
马车载着他们在黑夜中一路疾驰,芬夏只觉得离人声越来越远,最后直到四周只剩马蹄落下的声音。
芬夏不安,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约伦,“喂,你不会想把我绑到荒郊野外里吧?”
约伦无奈,“绑你干什么?劫财?我可不差钱。劫色?”约伦顿住,黑夜中芬夏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却觉得他的话语带着浓浓的笑意。
“劫色,我可不敢。”约伦笑起来。
“你!”芬夏摸黑给了他一拳。
约伦本意是怕她打他不成反而打疼自己,抬手阻挡,不想却顺势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许是因为失去了视觉,在黑夜中感官总是格外敏锐。芬夏顿时感受到约伦冰凉的手掌,仿佛凝结了冬日寒霜,冰冷彻骨,不像是人类的体温。他的身上淡淡的草药香,若有若无地缠绕在芬夏鼻尖。
因为被这寒意惊到,芬夏下意识地用力抽开手腕。
约伦立即放开了她的手,“抱歉小夏。”声线中却消逝了往日的笑意。
芬夏知道他会错了意,着急地解释,“不是……”
“不是什么?”
芬夏答不上来,只能沉默。
约伦没再追问她,他平静地坐着,呼吸声却渐渐粗重起来。
芬夏双手绞着衣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挽救这样的局面。
不知多久的沉默后,芬夏清澈而平静的声音响起,“从我向你拜师学医开始,你就一直在试探我,我知道,你一直不相信我的身份。就如同,我也不相信你只是一位小岛上的普通医师。但是,既然你不愿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那么我也不会过问。同理,在这座小岛上,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也只愿做一个普通女子。”
她知道,现在突兀地说这些话实在怪异,可是约伦总是有一种能力,让她想要真诚地对待他,想要与他的距离再靠近一些。也许他们永远也无法以真实的身份面对彼此,但此时芬夏愿意以最普通的身份,获取一时的靠近。
约伦安静地听着,呼吸声却渐渐平和起来,最后他笑起来,“你为何会觉得我不相信你只是一个平凡女子?”
芬夏膛目结舌,“你你你!”她欲哭无泪,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居然莫名其妙地开始自述忠心。
“别多想了。”约伦拍拍她的头,声音又恢复了如常的笑意。
马车终于停下,约伦展手示意芬夏下车。
下车的一瞬,芬夏惊讶地瞪大双眼,竟然已经到了海边。
四面涛声阵阵,参横星斗倒映在海面上,深蓝色的夜空倾倒进大海,一枚白皙可爱的月亮在夜空中闪耀,芬夏忍不住脱下鞋子提在手里,赤脚踩着绵软湿润的黄沙,向海天交界处眺望。
“小心些,别打湿了裙子,夜里起风会冷。”约伦温和地说。
芬夏安静地沿着海滩散步,这时,她突然无比想念夏娃、该隐与亚伯,这样美好的情景,若是有所爱相伴,该如何让人欣喜。
她从自己的胸前提出亚当留给自己的项链,紧紧攥在手里,感受着蓝色小鸟被自己体温带上的温度,仿佛感受到小鸟的心脏正在跳动。
待芬夏听够了潮声,才发现岸边停了一条小船。
“上船吧,我们一起去取药材。”约伦将小船牵引到芬夏面前。
“去海里取药材?”芬夏惊奇。
“深海中有一种会发光的水母,夜深人静时会浮到较浅的水面上,它可以制成一种神奇而美丽的药剂,被唤作‘上帝之泪’”。
“上帝之泪?这是什么药剂?”
“‘上帝之泪’是极好的修复身体的药剂,它被制好后是一种发光的幽蓝色液体,装在水晶瓶里仿佛晶莹的泪水。这个名字的由来是传闻一个女子心爱的男人死在战场上,她悲恸痛哭,最终她的哀伤打动了上帝,令上帝都为她垂泪,女子的泪水与上帝的泪水相融,竟然幻化成化腐朽为传奇的良药,让男子死而复生。”
芬夏听得入迷,“竟然有这么神奇的药!现在的‘上帝之泪’还能够起死回生吗?”
约伦敲了敲芬夏的头,”那只是一个传说,现在人们将制作成的药剂称为‘上帝之泪’,只是寄希望于这个名字能够于绝处带来一线生机。药剂的原材料本就极难获取,制成的药物更是少之又少,可以说是一滴难求,有价无市。对于平凡人家而言,也可以说是传闻中的神药了。”
芬夏哀叹,“究竟是要多爱,多悲伤,才能打动上帝,为他们求取一线生命?”
约伦微笑,“一定要爱,才会悲伤吗?爱了,就一定会悲伤吗?”
芬夏反驳,“不爱,如何会悲伤?”
“在传闻盛起之时,无数人为自己的爱人痛哭,祈求获得上帝的怜悯,希望得到奇迹,都不曾实现。”
芬夏沉思,“那爱了,不一定会悲伤,又是何意?”
“不知道,也许是爱能持续,令死亡之痛为之黯淡。”约伦仰头看向天上的圆月。
芬夏沉默,对于在记忆中留下极少印象的父亲,思念早已覆盖尽死亡的痛楚。
约伦划动木浆,晶莹的海水在木舟两侧荡开一圈圈的涟漪,在朗月的映照下,像是一滴天神的泪珠,落在海中荡起的波纹。
约伦反常地没有说一句话,芬夏也保持沉默,将夜的宁静留给浩瀚而深沉的大海。
直到离岸边很远时,约伦突然出声,“仰面躺下。”
芬夏不解,却看到约伦已经躺下,任由小舟在海面上随风漂荡。
芬夏靠着约伦肩并肩躺下,她的手臂又触及到约伦冰凉的皮肤,只是这次她没有躲开。
芬夏仰头,虽然已经被海上星辰震撼到,可身处毫无依附的小舟之上,四周只是无边无际的海水,头顶是一望无际的星辰,这样的美景还是令她心神震颤。她从未感到过天空距离她如此之近,以海作床,以星辰为被,她是如此宏大,又如此渺小。
涛声阵阵,海风温柔地亲吻她的头发,她的眼睛。很久之后,芬夏才回过神来,侧头看向约伦。不曾想,约伦正凝视着她,她在他的眼中看到小小的自己,背后是无尽的星辰。他的眉梢眼角,都被星辰的光晕点缀,褪去了他的美艳,镀上一层柔和的神性。
忽而,约伦像听到了什么声音,立即起身,弯腰向船下探身,芬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船旁果然有不少发着幽蓝光晕的水母游过,他们柔软的身躯一收一张,像是海底绽放的花朵。
约伦取出水晶瓶子向船下放去,几只小水母顺着水势游了进来,瓶中顿时像被放进了一株泛光的花朵,透着微弱的光芒。
芬夏不禁赞叹,“凡世间竟有这般美丽的事物!”
约伦凝视着她,“希望不会浪费它的美丽。”
芬夏回到自己的租的楼宅后,老妇人递给她一封信。
芬夏惊讶地接过来,竟是该隐寄来的信,邀请她回来与他和亚伯一同去秋猎。秋猎是亚当在世时就每年举行的活动,每年刚入秋时该隐与亚伯便带着手下去狩猎,芬夏没想到自己初次离开伊甸园就能加入哥哥们。
芬夏立即写下回信,约定见面的地点,让信鸽连夜送回萨图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