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师］黯流(4)
梦中的草太，又见到那条黑色的河流。同时一种极致压抑的情绪涌上心头，而那条河始终有种莫名的诱惑，仿佛只要进入到那片黑色之中，被它吞噬，就再也不用想，也不会痛了……
可草太却始终克制提醒着自己，必须冷静，就算再想放弃……为了闭门师的使命，为了现世，为了能回去再见到铃芽，他也不能跨出那一步。
迷蒙之中睁开眼，草太看到在蜡烛的微弱光线后，似乎坐着一个人影，一头银发，吸着那不呛人的烟。
当他想再看清些时，眼皮又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是谁啊？他是在这里陪着我吗？草太努力想想起点什么，脑子里却昏昏沉沉一片空白。
但是见到身旁有人，莫名又觉得很踏实，便又放心睡了过去。
＊
虫师银古因药箱丢失，大胆燃了某位药郎留下的奇怪的药，却让屋子里的人都因此睡了一个昼夜。直到小男孩吉郎跑过来找他们，拉开了门，香味散去，众人才醒了过来。
当时一切都来的突然，屋子里的人们醒来后面面相觑，不仅没回过神儿来，甚至好像还有点意犹未尽。
“这是怎么回事？！银古……”刚反应过来要迁怒于银古的大叔，突然发现久病的手臂竟然抬起来了，而且睡醒后身体也格外有精力，“这……”
“睡得好足，摸着皮肤都滑了！”人群中的一个大婶说道。
于是大家都纷纷赞叹，银古刚用的什么奇药，竟然让人一觉过后神清气爽，精力充沛。
这驱虫药里好像加了安神香啊……打着哈欠，挠着头的银古，看到远处靠着墙的草太竟没有醒还在睡。
当时怎么叫他都不醒，于是乎就成了现在这种状况——
小木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银古叫不醒草太也不敢再乱用药，索性想看他到底要睡多久。
然而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三天。
期间银古也有去为其它村民解决虫的问题，但始终没敢离开他太久。
“又不是垫子不够长，那么大个人干嘛蜷着睡……”银古看着草太，吐了口烟说。
偶尔见草太睡觉在发抖，便为他压紧被子，又摸摸额头，确认下是不是发烧。
“怎么还不醒啊……醒来时会骂很难听吗？”银古叼着烟自言自语着，摸着草太额头的手又随手多揉了两下，“醒吧～醒吧～快快醒来吧～”像念咒语一样。
就在这时，草太睁开了眼睛。看到这个陌生的房间，又看到自己额上的那只手。
以往都是他安慰铃芽，夸奖大臣时……草太会摸摸他们的头。如今自己躺在这里，角色调换，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原来被摸头安慰的感觉是这样……感受到了来自于另一个人的体温，心底很踏实。做过的噩梦已记不清画面，草太用力深呼吸，放松下来。
“诶？你醒了！怎么不吭声呢？”银古察觉后赶忙转身。
草太慌乱推开他的手，坐起身来，“你有病啊，看人睡觉干什么！”
“啊，挺有精神儿，看来是休息够了。”银古拿下烟，打了个哈欠。
草太意识到有些不对，“我……睡了多久？”
“今天是第三天。”银古回到。
“什么？！我……”草太很是自责，“还什么也没做，就这么浪费了三天时间……为什么不叫醒我？”
叫醒？问题是叫不醒啊……银古没告诉草太这些，他将拉门推开一半，等冷风灌进来，看着外面的夜空说道，“你看起来很累，就算是救世主，也要有休息的时候。”
“什么救世主？”这一句让草太疑惑银古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你……”
“啊，别在意，我随便说的。”银古回到。这句很是坦诚，确实是随便说的。
好吧，不愿意说就算了。我会找到那条黑色河流的，虽说看起来是河，但应该不会是水患的问题，到底是什么呢？是银古说的那些虫吗？草太思索着。
想到之前只看了一半银古医那个病人，草太问道，“对了，之前你医的那个虫……”
“春昉，”银古转头告诉草太，“那个虫的名字。”
“虫……还有名字？”草太有些意外，“是你起的？”
银古摇了摇头，走回来又坐到草太边上解释道，“名字是最先发现它们的虫师起的。春昉在每年秋天寻找宿主，患者冬天发病，会四肢僵硬，又不停想喝水。但如果春天到来之前春昉没能回到水中，就会吸干宿主身上的水分，一起干涸枯萎。”
“水中的虫？”在这里听到与水有关的东西，草太总会想想是不是与黑河有关，“那它们有没有颜色，或者说聚集多了会不会改变河流的颜色？”
银古转头看向草太，缓缓说道，“颜色倒是不会有。因为春昉入水不久就会消散，像从没有存在过，融化在了水里。”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只存在于秋冬两季，命名为春，却永远也活不到春天的虫。
“对了！”草太突然想到之前自己捡到的那只小鸟，猛一转头却看到银古已经盖好被子，“你，你要睡觉?”
银古瞥了他一眼，“你自己睡够了哈～大晚上的，不睡觉干什么？”说拉上被子利落躺了下去。
“可……”草太看着银古的背影没说下去。
那么小的雏鸟，又找不到鸟巢和妈妈，过了那么多天，恐怕早就不在了吧……
不想打搅银古，也不忍再问，可此时让草太再睡是真的睡不着了。算了，出去转转吧。
＊
草太披上外套走了出去。冬末山中的夜晚清静的很，呼吸着湿冷的空气，头脑也清醒了许多。
天空的星星又大又亮，近得仿佛伸伸手就可以抓到。雪地映着月光，让夜里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他顺着村边的小河慢慢走，途中见到的房门都紧闭着，没有碰到一个人，估计此时应该已是深夜。
如果需要阻挡的灾祸是虫引起的，但是像银古说的那种虫也会随四季更替，会是什么原因使那些东西爆发出毁灭人类的危险？
站在河岸边，草太看着河水中的银光下漆黑一片，正想得有些出神时，突然发现水下的黑影越聚越多，随后竟生生爬上岸来！
草太赶忙后退几步，而那黑色粘液般的东西膨胀得像一条巨大的水蛭开始向村子里爬去！
“是虫还是什么妖怪？糟了，要赶快通知村民！”草太来不及多想，奔着黑影追了出去。
好在黑影的速度不是特别快，河边这里离村民的房子也还有一段距离。
“有人吗？醒醒啊！”草太赶到最近的木屋，不顾一切的拍打着房门。
“快醒醒！快逃啊！”
“有人在吗？别睡了！起来啊！”
……
村里的房子间隔有段距离，草太为了赶在黑影到达村子之前，提醒村民逃跑，一间又一间，敲打着房门。
可偏偏这时竟又刮起风来，吹落了树上的残雪，让草太睁不开眼无法看路。
“该死！偏偏这个时候……”
雪变得越来越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草太用手臂挡着风雪艰难前行，可走了好久都没走到前方的木屋。
他大口喘息着，开始呼吸困难。草太站在雪地里，四面都是无边的白雪，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正在这个时候，却感觉有什么在拉他。手边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个小小的黑影，草太努力睁开眼看清一点儿，像是上次守在他身边的那个孩子，在风雪中握住了他的手。
“你也……迷路了吗？”草太疲惫的说，“不要怕，我们一起走。”
他费力的弯下身来，想去抱那孩子，却突然被一股很大的力气拉着，在雪里跑了起来。
这力量猛得胜过一个成年男子，草太才感觉不太对劲，可根本挣脱不开！孩子的手又拽的太低，他只能努力保持平衡，才能防止摔倒被拖在地上。
之后耳边的风声渐渐弱了，脚下也轻快了许多。草太竟在前方看到了雪的边界，这雪竟然像雨云一样是有尽头的。
被拉着冲出去的那一刹那，是一阵曝亮的白光。
草太再睁开眼，天已经亮了。村民把他围在中间，一双双眼睛都焦急的看着他。
刚才拉着他跑的那个孩子又消失不见，草太想不通明明刚才他们还在夜晚的风雪中。
“终于醒了！”
“怎么样，没事吧？”
“他还好吗？”
……
人们关切的声音传到草太耳朵里，变成让他恐慌的噪音嗡嗡作响。
就在草太又要紧张得无法呼吸的时候，一个碗伸到他面前。
“小伙子辛苦啦，喝碗姜汤暖暖身体吧！”
草太看着碗中冒出的热气发愣。
“再看就凉了，快喝！”是银古的声音。
“现在这里……不是梦吧？”草太双手接过姜汤，抬起头问。
“噢，”银古应道，“都不记得了？昨夜凌晨山上雪崩，是你挨家挨户敲门把大家都叫醒的，才没有伤亡。”
“雪崩？”草太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记忆里，他是去敲门了，可是并没有看到人跑出来。而且当时是怕黑色河流跑进村子。
男孩吉郎费力的从人群里挤了过来，脏脏的小手拽住草太的衣袖，笑着说，“饭做好啦，快去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