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师］黯流(5)
山上倾泻而下的积雪冲进村子，房子被推倒被掩埋的时候，人们都已站在高处庆幸逃过一劫。而看着被摧毁的村子，草太却心情复杂。
他追寻着各处废墟中显现的往门，见证过太多天灾人祸。也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类发展再强大，人类个体面对自然依旧是如此渺小。肆无忌惮的去侵占，去破坏，环境终会向人类讨回贪婪的代价。
本以为经历了那么多，也该变得冷血一点，学会坦然接受。可当草太看到那么多人的家，在一夜之间毁于一旦，还是难过得很。
而奇怪的是这些人好像并没有因为失去家园而困在悲伤之中。
他们围着炉火唱着欢乐的歌，笑着分享食物，仿佛人群之中安静坐着的草太才是不合群的异类。
然而还不等草太想明白，一个女孩捧着碗走了过来。他不想说话，只是平静的调转视线看着女孩。
“谢谢您救了大家！”女孩笑着把粥递到草太面前。
可等了几秒，见草太没有吭声，也没有把碗接过去。女孩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对不起，救命之恩我们现在……无以为报，先吃点东西暖暖身体吧。”
“嗯，谢谢。”草太回过神来应道，终于肯伸出手把粥接了过来。
粥是村民们从埋在雪下的房子里，找回的一些菜干和碎米熬成的。碗里冒着热气，喝下一口，热度慢慢温暖着身体。
那女孩刚走，又看到吉郎蹦蹦跳跳的向这边跑了过来。
草太下意识看了看身边，告诉吉郎，“银古不在这里。”
谁知吉郎却说摇摇头，“我不找他，我来找你呀！”
“找我？”草太看他小棉袄前面鼓鼓的，“那是什么？”
见被草太注意到了，吉郎得意的笑着，“你先吃，等你吃完饭我再告诉你！”
草太无奈摇头轻笑了下，端起碗大口大口的把粥都喝了下去。
“这才对嘛！我娘说过要吃饱饭再玩。”吉郎说着，把草太手里的碗抢过来先放在地上，又拉过他的手心向上放好，“你可抱稳了啊！”说着便开始从怀里往外掏。
有点像碎布拼成的一团东西，里面还有什么“啊！啊！”的叫着。草太来不及多想，赶忙伸手接住。
原来是只黑色的小鸟，待在用布做的小窝里。小家伙可能才睡醒，刚睁开眼睛见到草太，就张着大嘴叫个不停。
草太有些不敢认，“这是……”
“是那天在你手里捡到的！”吉郎叉着腰自豪的说，“怎么样，我养的很好吧！”
“什么，我手里？捡……”草太怎么听怎么别扭。
“谁叫你光顾着睡觉不起来的，要是没有我……”
“多亏了你。”草太微笑着说。
之前他还在想这几天经历了那么多意外，这小小的幼鸟他早就不抱什么希望了，没想到是被吉郎养起来了，还照顾的那么好。
吉郎开始自顾自的说起来，“你记住，它很怕冷的。本来它要吃虫子，可现在不好找，我就喂了它点鱼肉，不过要稍微热一下……”他边说边伸着手指头数着，难得这会儿小手洗得干干净净。
草太才明白他这是想要把小鸟还给自己的意思。
他拉过吉郎，把小鸟又送还到吉郎手上，笑着摸着吉郎的头，“还是由你继续来照顾它吧。我在这边待不了多久，也没办法带它走。”
本来是信任所以托付，没想到吉郎看着草太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也是，你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
草太无语，“你这孩子……”
＊
村子里因虫“春昉”发病还未医治的，只剩一位固执的大叔。此前虫师银古挨家挨户探访医病时，他闭门不见，拒不配合治疗。
夜里突发雪患时，银古被外面草太的声音吵醒，先想到了这位独居的大叔，撞破房门才将他救了出来。
草太起身四处闲逛时，发现银古正费力的扶着一个人在往河边走。
银古也看到草太，转头大喊着，“喂！都看到了还不过来搭把手！”
搭什么手？把人扔河里？草太不耐烦的朝他走过去。才发现被银古搀扶着的这位老人，双腿根本使不上力。
草太把大叔的一只胳膊搭到自己肩膀上，与银古合力架起他的身体后问道，“扶去哪里啊？”
“前边，河岸低些的地方！”银古大喘着气，“把他身上的虫放出来！”
“虫？他也是因为虫……”又是一个因虫患病的竟然会那么严重，草太有些惊讶。
二人如此费力，而被他俩扶着的大叔却一直咿咿呀呀的叫着，虽说不出完整的话却眼神凶得很，他甚至想挣脱只是使不出力气。
那声音听得草太头疼，而银古叼着烟似乎早已习惯充耳不闻。
直到银古选好地方让草太一起放大叔下来，他看着大叔提醒到，“安静会而吧。省点力气，很快结束。”
拉过大叔的胳膊检查后，银古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银色小棒，轻轻一旋，便是一枚细长尖锐的虫针。他在大叔惊恐的眼神注视下，淡定的将虫针直插入他的胸口。
这次草太离的很近，真真切切的看着虫针拔出后，里面汩汩涌出的东西，像是透明的粘液涌了出来，依旧是没有一滴血。
随后越来越多的虫从那个小孔中涌了出来，使得大叔身体剧烈抽搐痛苦不已。
“快一点，再快一点。”银古小声念着，又吐了一口烟过去。
许是在驱虫烟的加持下，那些虫就发了疯似的一股脑全都涌入河水中！
“跑到河水里去了？可是……”草太很是担心，刚还看到村民在这里取水。那些东西，会不会把河水污染了？
银古看到不安的草太，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他自己往河里看。
神奇的是那些虫逃出人类的身体，争前恐后的爬入水中后，竟开做一朵朵的花，层层叠叠铺满了水面，随后又像水波一样很快散开。
而后水面再次归于平静。
“结束了？”草太问。
银古示意草太再抬头，“才开始。”
待冬末时节，最后的春昉全部融于水中之后。光秃秃的树枝上，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一颗颗小花苞，又几乎在同一时刻，全部绽放开来。
紧接着从他们最近的这棵树开始，沿着河岸一棵棵树都开满了淡粉色的小花。
“春天，来临了啊～”银古靠着树，满意的欣赏着这一切。
“都说了不用管我！你们两个混小子……”大叔骂骂咧咧起身，才发现自己可以说话了，身体也能正常活动了。
变化来的太快，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议。
刚刚才确认“虫”是使人生病，带来灾祸的危险物种。而当看到这名为春昉的虫消失在冬末，却又真的昭示着春天的到来。
这一刻让草太陷入疑惑，“这……到底是……”
“很神奇对不对？”银古翘起一边嘴角，挽起袖子在河床底下摸索着。很快捞出一块巴掌大的石头，透着光上面有一朵朵花的图案。
离开水后的那块石头，干了后又变成灰蒙蒙的一片。而银古则掏出一块帕子笑嘻嘻的打包好塞进口袋里。
“虫有虫的生存方式，存在就有它们的意义。”银古拍了拍草太的胳膊，“我们也该走了，不然这边虫再聚集就要出大问题了。”
“你拿的那块石头有什么特殊的用途吗？”草太追上银古问道。
“就当诊费了。”银古神神秘秘的说。
“诊费？”到这时草太也意识到，“你给他们看病不收钱吗？”
“嗯……看情况，没有别的东西的话，也回留点路费。”银古笑着伸了个懒腰，“那个家伙的箱子找不到了，背也轻松多了～”
正说着，看到小吉郎背了个大大的箱子向银古这边跑来，“银古！银古！你的箱子我找到啦！”
银古：……
“啊啊啊……”银古不情愿的应着，站定转身。
和吉郎道别后，两人再次踏上旅途。
＊
草太：“就这样偷偷走吗？”
银古：“我不喜欢告别。”
草太：“我们去哪？”
银古：“去换点饭钱。”
草太：“你要回家吗？”
银古停下脚步想了想，“家？不记得了，或许早就没有了……你呢，你怎么不回家？”
“我必须把这里的事情解决好，才能回去。”草太深吸一口气，坦诚道。
“有人逼你必须做这些吗？”银古掏出最后两根驱虫烟，递给草太一根。
草太苦笑着摇摇头，“没有。”
可这与其说是闭门师草太一族的责任，又何尝不是拿铃芽和整个世界做要挟？他没有退路。
“那就大胆试试不做会怎样？不要告诉我没你世界都要毁灭了～”银古调侃道。
草太无言以对，只能再笑笑缓解尴尬，“你又为什么要做这一行？是因为很有这方面天赋吗？”
“天赋？也许吧。”银古点点头，随后说道，“很多时候能大难不死也算是一种天赋。”
“好啦，开春了雪退了，看看能不能挖点什么带下去卖？”银古在树枝下翻来翻去。
“挖什么？木耳蘑菇？”
“嗯啊，你会吗？”银古说着又用力推开一大块腐木。
草太摇摇头，突然想到如果大狗松茸在，会不会和他能过一块去。等下，难不成银古刚说的换饭钱就是指这个？
一路以来各个世界几乎都是管吃管住，可这次真要沦落到没饭吃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