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
两天后，任海黎飞回了锦城。
她坐在沙发里，按下旧手机的开机键，屏幕刚刚亮起，就接连跳出了好几条短信提示。
排在最前面的三条十分显眼。
——“尊敬的客户，您的手机已经欠费停机……”
——“您已成功充值500元。”
——贺征：“唐楠的签名专辑还要吗？”
任海黎抓了抓头发，拨通了他的电话。
响了好几声没人接，她刚准备挂断，耳畔忽然响起了一声低语：“海黎？”
任海黎怔了一下。
“啊，嗯，是我。”她突然想不起原本的开场白，“那什么，你给我充了那么多话费啊？”
贺征说：“你回来多久了？”
任海黎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刚来。你今天的行程还顺利吗？”
“嗯，”他说，“我应该还有四十分钟左右可以结束，如果你方便的话，要不过来吃个饭吧？”
直到在贺征家里等到匆匆进门的他时，任海黎才确信原来他说一起吃个饭是认真的。
他还提了两个大袋子。
“吃火锅，很快。”他撸着袖子就径自钻进了厨房。
任海黎把他带回来的食材一样样从袋子里拿出来放在桌上，摆到最后，她不由暗暗感叹：这哪是吃火锅，这是吃海陆大餐啊！
她跟进厨房，一边拧开水洗手，一边往正在煮底料的贺征那边瞧：“你切一小块就好了，别吃那么辣，最近访问和演出都不少。”
“我还以为你要问我为什么请你吃饭。”他笑着，却是从善如流。
任海黎扯下纸巾擦了擦手：“反正我也没办法回请你，我家你去不了，去外面吃饭风险太高，还不如别问，免得欠着你。”
贺征笑出了声。
“哦，”他说，“那我偏要告诉你，我请你吃饭，就是希望你能惦记着再回请我，去外面吃饭我不怕，如果你愿意邀请我去你家，我也可以。”
任海黎立刻双手交叉于胸前：“拒绝掉坑，我不可以。”
“对了，”她又说，“你以后别给我充那么多话费，必要的时候应个急意思一下垫二十块钱就行了，搞得我想还钱还得专门去取。”
贺征连头也没抬：“这次还了我下次充两千。”
任海黎突地顿住。
她默默把刚摸到裤兜的手放了下来：“你这是拿钱砸我。”
他弯着唇角：“那你用别的砸我。”
任海黎虚心求教：“比如？”
贺征转过身，对她说道：“比如发挥你的友爱和亲切，让它们变成泥石流冲开你的屏障，不要和跟你绑定的人凡事都分得那么清楚。”
“你才泥石流。”任海黎失笑，倒真有些想拿东西砸他，但心念刚起，她看着眼前这张生气蓬勃的脸，又感安慰。
她一拍手：“我来调蘸料吧，也不能光吃不干活。”
“但是我还是要跟你说，以后不用出手那么大方。”她说，“我在这边待的时间不会太长，你要真给我充两千，我都替你心疼这钱浪费了。”
贺征没有说什么，回过目光去看灶上的锅：“差不多了，我去拿电磁炉。”
两人就这样齐心协力地把这顿流程简便的晚饭摆上了桌。
直到这个时候，任海黎才发现自己之前的操心有点多余。
“你这样用水涮过，还有味道吗？”她看着贺征面前的那碗清水，问道。
“有啊，”他点头，吃得从容，“入味了。”
任海黎看不下去了，站起来：“我重新给你调个小料，热量不高的。”
贺征伸手拉住她：“不用了，我这两天喉咙有点不舒服，这样刚好。”
她一听，旋即转身走到沙发旁边拿起自己的外套从口袋里掏出来一管东西，然后走回来放在了他面前。
“最近在身边备点喉糖，”她说，“宣传期费嗓子。”
贺征愣了愣，然后眉眼轻弯，拿起喉糖放到了手边：“谢谢，我会记得。”
两人继续吃饭，气氛有长达片刻的安静。
贺征用勺子给她舀了几个鲍鱼和牛肉丸子放在碗里：“多吃点，你瘦了。”
他像是随口一说。
任海黎却突然觉得到了进入正题的时候。
“你上次托我的事，”她斟酌地开了口，“我今天来告诉你。”
贺征放下筷子，向她看来。
任海黎喝了口水，开始输出准备好的说辞：“章回他是心脏出了问题，这个时候打算做手术，我去看他的时候他状态还行。”
她没有提章悦音。
贺征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问道：“你今天是休假吗？”
任海黎微顿，点点头，语气淡定：“嗯，我辞职了，打算先休息一段时间。”
他显然有些惊讶，随后便问道：“为什么？”
她下意识开口想说些与他无关的理由，但话到嘴边，她看着他的脸，又觉得自己像个二百五。
“因为你。”她果断改口。
贺征看着她没有说话，从他的神情可以看出，他显然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坦白。
但他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更温柔了许多：“是为了我和Cindy还有那个女孩子的事？”
“对。”任海黎像憋着气一样地说道，“贺征你知道吗，我真的觉得我跟你都是傻子，我本来想算了的，你说得对，我没有必要让这件不可把控的事影响我的生活，但我活了三十五年，还是觉得这个世界上应该有公平，所以就算我明知道只要我和你在这里改变了一切的轨迹，后面的事就都不会发生，可我就是过不去。”
“就算是2023的你，”她说，“也应该有权利得到公正的对待。”
任海黎正色看着他，说着耍浑的话：“不管你愿不愿意，反正你这回是欠了我，所以我接下来提的要求你必须无条件答应。”
她也不等他回答，便径自开始下猛药：“首先我要告诉你的是，你和她们两个的事我基本上已经弄清楚了，说到底还是你的问题。章悦音的心理不太健康，我不知道你现在晓不晓得，但以后她会因为单恋你而加重病情，然后章回就会来拜托你陪他女儿渡过难关，你会答应和章悦音谈恋爱试一试，再后来，她会因为对你的过度依恋和不信任，开始做出种种离谱的毁掉你们关系的行为，包括和别人联手对你进行感情试探。”
“而另一个叫作李若琪的女孩儿，也会趁此机会想和你假戏真做，你或许并没有被她吸引，但这件事最终在章悦音和她各自的私心下演变成了令你无法承担的意外，所以你明白了吗？从一开始你就不该答应章回。”
“我现在就是要先他一步，”她拿出手机，点开录音，“你说，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理性对待其他人对你的感情需求，绝对不能答应和章悦音在一起，试一试也不可以。”
她说话的时候，贺征一直看着她，目光专注，她话音落下的时候，他依然看着她，眼神柔和。
然后，他说：“我可以抱一抱你吗？”
任海黎猝不及防。
她脑海里嗡嗡，有些支吾。
贺征倾身过来轻轻将她拥住。
“谢谢你。”
她听见他在耳边说。
“谢谢。”他又说了一次。
任海黎突然有些底气不足：“那个……你答不答应？”
他退开身，看着她一笑：“嗯，答应你。”然后他站起身，“对了，那天回北京参加颁奖礼的时候正好和Donald碰了一面。”
Donald就是唐楠。
贺征走进房间，没过一会儿拿着个精致的纸袋回到了餐厅，递到她面前：“他的签名新专。”
任海黎接过来打开袋子一看，里面果然装着两张唐楠的签名专辑。
“不是说没我的份？”她笑。
“顺便嘛。”贺征嘴里说着，又给她舀了一勺肉。
任海黎冲他伸出手：“你的新专辑不用让我顺便蹭一张吗？”
贺征转头看她：“你想要吗？”
“想啊，”任海黎毫不犹豫地点头，“这张可是超神专。”
他一抿唇角，站起来就往屋里去了。
等他重新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就拿了张蓝色的专辑，还顺带了支笔。
“你要不要TO签？”他坐下来的时候问了句。
任海黎觉得这个人好像连头发丝都在透着得意，她弯了弯唇角：“随你。”
贺征就打开CD盒，刷刷刷地用笔在内页上写了一版。
TO Dearest Hailey，
Give my best wishes to you.
他的字很漂亮，任海黎看着他写到最后，却忍不住把目光移到了他的脸上。
Best wishes，贺征。
她这么想着。
“先放在旁边晾一会儿。”贺征收起笔，小心翼翼地把专辑放到了边上，然后又笑着看向她，“诶，你看见那盆花了吗？”
任海黎顺着他的视线回头往窗台边看去，点点头：“嗯，刚才来的时候就看见了，养得挺好。”
贺征眼中笑意更深：“我专门查过怎么养它，出差的时候也会和它视频。”
她也笑：“你悠着点儿，建国后不许成精。”
“让它的临时奶爸抱着。”他说。
任海黎拿起勺子给他舀了两只虾：“明天你还要去香港是不是？你最近到处飞，要不我还是把它拿回我家去。”
“你的意思是，你最近都不用理我了？”贺征反应飞快地接道。
她说的顺嘴：“你人不在锦城啊，我也不可能坐飞机去找你，再说你只要记住我叮嘱的关键节点，那么大的人了出不了什么事。”
“那你还是把它留在我这儿当人质，哦，不，花质吧。”贺征笑笑，“先提前告诉你个好消息，我6月份要开巡演了，我和公司商量过，第一站放在上海，然后第二站就回锦城，你到时候来看吗？”
任海黎顿了顿，问道：“你现在算是在大公司了吧？”
他有些意外的样子，一笑：“你连这个都查过了。是啊，”他说，“所以这次的巡演比以前的规模都大，场次也更多。”
她没有多说，点了点头：“那你给我留张看台票就行了，这样我回去的时候不引人注意。”
贺征应了一声。
空气微静。
“海黎，”他忽然唤道，又略停了停，莞尔，“2023年的我们，应该会遇到吧？到那个时候，你来看我一次完整的演出。”
任海黎迎着他的目光，拿起手边的杯子，伸向他。
“会的。”她说。
干杯。
这顿从下午五点左右就开始的晚饭，一直持续到了任海黎今天的穿越时限将至，然后她告别贺征，从容地走出了他的家门。
再过十分钟眼前的住宅小区就会变成一个城市公园，不会有人注意到她是从哪条小路出来，她可以无声无息地融入那些遛弯的市民，然后又从街头离开，回到自己的家里。
任海黎慢步往外走。
她渐渐觉得今天这最后十分钟好像有些过于长。
她蓦地停住了脚步。
任海黎站在街边的路灯下，低头看向攥在掌心里的手机屏幕——
时间已过。
信号满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