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鸡儆猴
第11章
“大小姐，您醒了？”红缨听见床上的动静，轻声问道。
白若盼伸了个懒腰，撩开床帐看向外面蒙蒙亮的天色，“嗯，醒了，打水洗漱吧。外祖母起来了吗？”
“楚老夫人已经醒了，她身边的珍嬷嬷去大厨房那边要了些食材，正在咱们院子的小厨房准备早餐。”红缨利落的挂好了床帐，一转头，她家大小姐已经把衣服穿的差不多了。
红缨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家大小姐的命太苦了，之前刚到庄子上，身边好歹还带着嬷嬷和丫鬟。可是后来那几个嬷嬷丫鬟就被各种各样的理由调走离开了，只剩下大小姐一个人。而自己也就比大小姐大一岁，是因为自己的爹娘不受喜欢，所以那群人才把自己调到大小姐身边。
在那个庄子里，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就这样被磨掉了所有脾气性子，有的时候还会为了想要吃上一顿饱饭想各种办法。
比如说偷偷地挖野菜，套鸟蛋，甚至还抓过秋后的大蚂蚱。
原本以为等回到京城就能好一些，可这里竟然比庄子上更加可怕。好歹在庄子里，大小姐还能有半日的工夫在院子外面溜达溜达，晒晒太阳。还会遇到好心的婆子和丫鬟姐姐塞过来的包子饼子吃。
可是来到这里，每日房间冷的够呛，小小的院子一点儿阳光都没有，就连饭食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好几次都是她偷偷跑到大厨房跟人说好话，讨来一些米面蔬菜，用院子里的小泥炉子给大小姐做一顿热乎的粥或者小馄饨吃。
就算是现在搬进了大院子，伺候的下人也多了，大小姐仍旧是习惯凡事自己动手。只是饭量还是太小，不过好歹有楚老夫人陪着，每顿也能多用个小半碗饭。
这两天，看上去气色都好了不少呢。
刚陪着楚老夫人用完早膳，周悦特地给她安排过来的王嬷嬷走进院子，手中捧着个盒子，来到白若盼身边道：“大小姐，这是陈氏那边递过来单子，上面都是已经补充进库房的摆件首饰之类，大小姐有空了就过去查验一下吧。”
虽然陈瑶仍旧是主母，但是府里明眼人都能清楚的察觉到，前面夫人留下来的几个孩子对陈瑶压根就没有任何尊重。毕竟大小姐一口一个陈姨娘，大家伙儿都是听的清清楚楚的。
所以他们在大小姐这边，自然也不会跟陈瑶喊夫人。但又不能跟着大小姐这边称呼陈瑶为陈姨娘，干脆就叫陈氏了。
白若盼接过那张单子看了看，笑着放到一旁，道：“这个不急，等三天过完，明日再去查验也来得及。嬷嬷可有用过早膳？”
王嬷嬷笑道：“谢大小姐关心，奴婢已经在大厨房那边用过了。现在大少夫人掌家，大厨房那边自然也不会苛待了奴婢。”
白若盼点点头道：“用过了就好，嬷嬷先去休息，我陪外祖母说一会儿话。”
王嬷嬷行了个礼，退下了。
楚老夫人漱了漱口，道：“一会儿铺子掌柜的就来了吧？”
白若盼笑道：“是，嫂子说这几日她腾出功夫来帮我把母亲留下来的嫁妆梳理清楚，然后再去收拾陈氏留下来的烂摊子。”
“你这个嫂子，是个明白人。”楚老夫人欣慰的颔首道：“那我这个老太婆也陪着盼儿，看看那个陈姨娘到底折腾出了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
正说着话，前面小厮来报，说是京中铺子的掌柜们都已经被带来了，连同账本一起抬进了东院。
这件事毕竟没有任何征兆，这群掌柜的也只是知道白府里面闹了一场，那个大小姐疯了似的撒泼，硬是将主家请过去的贵客都吓跑了。
剩下的因为都是白府关上门做的事，所以他们压根不知道陈瑶已经被下了掌家的权利。
这天亮了他们刚把铺子打开门，谁知道就冲进来一群军爷，三下五除二就把人全部控制了，铺子门也都关了。
这么大的动静引了不少人围观，还是白江穹出面说自家要亲自整顿一下铺子，等整顿完了重新开业，才让那群看热闹的散开。
有的掌柜就住在铺子里，有的则在京中有自己的住处。
不过一个时辰的工夫，店里店外的账本就都被搜了出来，按照店铺分装了几个大箱子，连同掌柜全部带走了。
白若盼的院子是大院套着小院的那种，小院里有四间房，做南朝北的三间中间是待客的小厅，东西厢房则是住了人的。东边有间耳房，正好给红缨住。
外院则挖了池塘，通了活水，养了荷花和锦鲤。不过现在已经是冬日，水面上荷花枯败，锦鲤也藏进冰面之下，看不到了。
除此之外只有扛得住寒冷的冬青，能给这个院子增添一丝绿意。
大院子里也有七八间房，坐北朝南的基本都留给客人住。两侧厢房各有各的安排。大院子西边还隔出来一个小小的院落，是专门的小厨房，用来自己做吃食的，里面东西俱全，十分方便。
白若盼她们就坐在大院子的花廊下面，小泥炉子咕噜噜的煮着茶水，冬日的暖阳金灿灿的照着，哪怕是有些风也都被身上穿着的大氅挡住，只能感受到舒服的暖意。
楚老夫人坐在中间，一边儿是外孙女，一边是外孙媳妇儿。两个外孙都去当值了，不过院子里留下不少亲兵看守，可以说是密不透风的将院子围了起来。
那些掌柜的就站在院子当中，看着周围站着一圈如狼似虎的小厮，再看看眼前坐着的那几个人，心里都不由得一凛。
这，这白府是变天了啊？
他们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收到！
毕竟距离那场全京城都会拿出来八卦的闹剧都过去三天了，这白府换了掌家夫人，竟然被封的严严实实，没人能打听出来？
毕竟如果打听出来，好歹能做个准备……
所有掌柜的心里都在盘算一会儿要怎么说话，眼前这三个人他们见过两个，一个是楚家的老夫人，这可是个厉害角色，不好招惹。一个是白家大少爷白江穹的夫人，平日里很少见到，听说也是个不爱交际出门的。
至于坐在楚老夫人旁边那个眼生的瘦弱的小姑娘，估计就是前几天白家闹剧最中心的那个人，白家被送去庄子上十年，这几个月才接回来的大小姐——白若盼吧？
看上去，也是个好糊弄的样子。
毕竟在庄子上待了十年，除了吃斋念佛就是吃斋念佛，从未见过世面，又能折腾出什么来？
白若盼低声跟王嬷嬷说了几句话。王嬷嬷点头，从那一堆的账本箱子里找到一个打开，将里面的账本子拿出来放在白若盼面前。
那群掌柜看看箱子，再看看翻看账本的白家大小姐，然后开始交头接耳，低声说着什么。
只有箱子的主人有些焦躁，只觉得冬日太阳太大，晒得头皮发烫。又觉得冬天的风太冷了，吹的他后脖颈一阵阵的起鸡皮疙瘩。
白若盼合上账本子，冲着站在下面的那群掌柜的一笑，道：“李掌柜，玉馔楼这几年的经营，可比之前少了不少银子。”
李掌柜眯起一双小眼睛，眼底闪过一丝轻蔑，他道：“回大小姐，大小姐可能是刚回来不知道，这京中饭庄竞争的多厉害，如今每个月能有七八十两的流水，已经很不错了。”
白若盼嗤的笑出声，道：“李掌柜是觉得我年纪小，看不懂账本？前两日我派人看了，每日流水至少能有十多两，更别说冬日里宴请逐渐增加，李掌柜竟然说每个月才有七八十两左右的流水？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个账本又是怎么回事？”
她也懒得废话，直接拿起最上面的那本，甩到了李掌柜面前。
李掌柜拿起账本一翻开，冷汗顿时就出来了。
白若盼又道：“李掌柜真的是，作了一手的好假账啊。给陈氏的是一份，就是这个七八十两的吧？放在自己家的又是一份。这中间每个月，可是差了将近二十两的银子呢。这也难怪了，李掌柜两手空空来到京城，没两年工夫就买上了京城的宅子，又纳了两房妾，这钻营的本事，真是令本大小姐开眼。”
“那，那些银子，是主母赏我的！”李掌柜连忙道：“我可是白家主母的表哥，也就是你的表舅。给自家表舅每个月一些赏银而已！”
“你算是哪门子的表舅？”白若盼刷的沉下脸来，“这么多年的亏空，必须给我补上。我也懒得跟你废话，你给你家里人带个话，一个时辰内，这十年的帐给我平了。平不了，那你就只能去牢里坐一坐了。”
“你，你！”李掌柜还想要说什么，却被两名小厮冲过来，直接塞嘴扭胳膊，从院子里拖出去了。
白若盼杀完鸡，抬眼看着前面这一群猴，慢悠悠道：“谁愿意主动把这些窟窿补上的，补完就能回家。补补完就去牢里做个伴。本大小姐脾气不好，耐心有限，希望各位能好好的把握住机会。”
有的掌柜的胆小，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大小姐，我，我往家里传个话，这个帐，我补！”
有的则连连喊冤，“大小姐，不是小的不补，是主母的亲戚时不时过去打秋风，如今账面还是亏空呢，还请大小姐给小的做主！”
白若盼露出一抹笑容，轻声道：“各位放心，本大小姐绝对不会冤枉你们，亏空的，账本条目给我。贪了银子的，一个时辰内补齐。好了，请各位掌柜的都下去喝个茶，本大小姐乏了。”
一群掌柜的哭天抢地的被亲兵打扮的小厮拽了下去，院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周悦拍了拍胸脯，忍不住道：“我的个天老爷，原本还想着要看上半天账本子呢，谁知道妹妹的手段如此利落。”
就连楚老夫人都笑道：“若是盼儿在楚家，那必定又是个厉害的女掌柜。”说完，却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的凌儿也是如此的聪慧伶俐，只可惜走得太早了，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