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九姬被彦麟拦了下去,眠水娘娘倒也没有穷追不舍。
她身法轻盈地点水飞在湖面之上，自上而下地看着回到岸边的众人。
“劝你们莫要再动我复活阵，七七四十九天阵法运转完毕,我自会全部拆除,但若再来坏我阵法，我贺兰亭绝不会手下留情！”
贺兰亭撂下这话，特特眯眼看了九姬一眼。
九姬隔水与她对视，直到波浪将她身影淹没在了湖水之中,而后方才还波澜四起的湖面慢慢结冰，结起了三尺深的厚厚冰层,将这片眠水大湖彻底封了起来。
九姬脸色都青了。
“她最好永远别出来。”
说着,倒没忘了挣开拦在她身前的彦麟。
彦麟松了她,瞧着她气得发青的脸色呵呵笑了两声。
“可她就算不出来，这阵法还是照样运转,冰层可挡不住那幻术法阵每晚祸害凡人。”
九姬听见这话，更是脸色青得说不出话来了。
她浑身湿漉漉，碎发也随着湖水浸透贴在了脸颊上。
山风猎猎，结了冰的湖面更是吹来阵阵凛冽。
钟鹤青见她那般模样，解下了披风大步向她走来。
“先披上衣裳,莫要着了凉。”
他展开披风向她拢了过来。
彦麟看了过去。
九姬只顾着生气,起初并没有任何拒绝，但随即她忽然想起了什么。
在钟鹤青将披风披在她肩头前，忽的向旁边走开一步。
“不用了，我不怕水。”
她说完，湿透的衣衫冒出细微的白雾，几l息的工夫便蒸干了来。
钟鹤青拿着披风的手顿在原地。
彦麟微微挑眉。
妖有妖力，自然和凡人不相同。
男人收回了手,恰好年阿婆他们也都从湖的另一边上岸绕行了过来。
眼下这种情况，肯定不能硬闯了。
钟鹤青开口。
“还是先回去从长计议吧，既然已经找到了阵法的所在地，想来总有解决此事的办法。”
天色暗了下来，已近暮色四合。
九姬回头往眠水下瞥了一眼，但也没再说什么，与众人一道下了山。
他们离去，眠水畔的密林里，有人影踩着层层叠叠的落叶，缓步走了出来。
那人面目模糊不堪，一眼看去令人难以定住目光，但他的目光却定在了离开的众人身上。
他哼声作笑，又看向冰封的眠水，越发笑意浓重。
他倚在一颗粗壮的树干上，自腰间解下酒葫芦，优哉游哉地畅饮了几l口，目送九姬一行人身影消失在山间。
“啧啧，这借鸡生蛋的法子如何？眠水下这只‘鸡’可凶得很，应该比血涟漪，要难解吧？”
*
高坪县城。
设置阵法的地方找到了，却没能解开阵法，钟鹤青只能
让孙元景继续分派人手，晚间保证凡间百姓的安全。
九姬见状便也让三县的里正派了些妖众暗中帮衬，尽量保证凡人百姓不再出事，不然背黑锅的还是山之阿的妖。
而众人则聚到了钟鹤青在当地落脚的宅院里。
县衙连番被人围攻，高坪县令生怕这位东京城来的少卿出事，只能把他安排到了另外的宅院。
如此倒也方便进出。
眼下众人各自落座，商讨起此事来。
霍杉和年阿婆都跟着下了湖底，见到了那贺兰亭的复活阵法。
霍杉试着道。
“这眠水有贮存的功效，这位妖姬住在湖底，不会就是为了贮存尸身，想办法复活吧？”
双姒也闻讯到了，她说有可能。
“我时常在此间算命，听有人说过，眠水里时不时会有些怪异的动静，有时巨浪滔天，有时湖水变色，有妖猜测是那位妖姬在下面弄出来的阵仗。”
她这样讲，钟鹤青便问了一句。
“可晓得那位妖姬在复活何人？”
双姒摇头，霍杉也道不知，连年岁最长的年阿婆也不知道。
年阿婆只看出，“那位妖姬，好似是位鹤妖。”
这一点，九姬在方才和她的打斗中也看了出来。
“确实是鹤妖。那鹤女不在山东面的翎城的地界，跑到我这里来占山为王，还作威作福，我......”
她说着就止不住生气，但生气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九姬也就没再说下去了，绷了嘴一脸不快。
倒是彦麟瞧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又忍不住作笑。
钟鹤青看着他的目光，没说什么。
只彦麟道。
“我看不若请山之阿的长老来问问。照理说，鹤族的妖都在翎城，便是鹤族从前鼎盛的年月里，鹤妖也最多是搬到九州王城居住，没得来山之阿狸族的地盘占山为王，这里面，兴许有什么特殊的缘故。”
他的意思，是请洪长老、易长老他们，和丞相嫦熙前来询问。
不过眼下天色已晚，再去请也来不及了。
九姬正要安排霍杉明日去请人，不想外面一阵脚步声，两位长老和丞相竟然都来了。
钟鹤青起身道了一句。
“是我先前请来的。”
他自听闻事出眠水，一面赶去眠水，一面便让人去山之阿请了人来。
九姬没想到，彦麟也讶然多看了这位少卿两眼。
嫦熙进了门便瞧着自家主上没事，松了口气。
洪长老倒直接问了九姬。
“主上不会跟那前代妖君的遗女打起来了吧？”
九姬一愣。
“你说她是......前代妖君的遗女？”
洪长老拢着长长的红须道是，还看了三太子一眼。
“三太子的父君、也就是当今的鹿君陛下，坐上妖君之座前，这太行九洲城都是在鹤君手中的
()，前代妖君鹤君?[(()，正是那眠水里小妖姬的母亲。”
他说鹤君英年早逝，妖君宝座没有传给自己的长子长女，反而传给了徒弟，也就是当今的鹿君。
彦麟闻言，恍然点了点头。
洪长老又说，鹤君死前在无人极地受重伤回来时，身上怀有身孕，彼时自山之阿经过，因重伤无法翻越这片山回到翎城，又感知自己恐怕即将身死，只能将灵蛋产在了山间。
这颗蛋刚产出，就自山间滚落，恰落进了眠水里。
鹤君伤势过重无法入水，只能眼看着这颗蛋没入眠水之中。
后来，鹤君陨落，又过了许多年，这颗蛋不知怎么被凡人打捞出来，孵化于凡间之地，也就是这位眠水娘娘贺兰亭。
洪长老说完，易长老补充了一下。
“因着前代鹤君对山之阿多有照拂，那位鹤姬占了眠水，我们狸族也是从未过问过的，算是还了鹤君的照拂之情。”
两位长老说完，嫦熙问了九姬一句。
“主上不会真的跟人家......”
话没说完，就听九姬道。
“打完了。”
嫦熙：“......”
挺快。
两位长老一听打完了，连忙问了一下情形。
尤其易长老专门问了钟鹤青，“少卿也在？那眠水里是何情形？”
钟鹤青只能说测得惑梦的幻术与眠水有关，至于眠水下发生了什么，只能霍杉补充了来。
霍杉说完，问了二位长老。
“那位妖姬的复活阵法，二位长老知道是在复活何人吗？”
可他这么问，两位长老也只是面面相觑。
“鹤君陨落多年，以这位小妖姬的本事，约莫复活不了其母。”
“那可能是复活谁？其父亲？”彦麟问。
易长老说不是没有可能。
“听闻其父并非是鹤君的附主侍君，似是个外面的凡人。凡人寿数有限，但贺兰亭应该都没见过其父母，怎么会有如此执意复活？”
复活之事，乃是逆天改命，可不是随意为之的小事。
双姒在旁点头轻声道。
“复活的阵法颇为多样，但我从未听说有谁成了此事。”
九姬对贺兰亭是谁，她又要复活谁，一点兴趣都没有，也全然不想知道。
她只接了双姒的话问了众人。
“这复活之事，真的有人做成吗？”
传闻里总是有的，但若论亲眼所见，众人皆摇了头。
易长老悄然看了彦麟一眼。
彦麟默了一默，也摇了头。
“眼下还未曾听闻。”
九姬闻言哼了一声。
“既然她这阵法根本没可能成功，有什么必要让她运行七七四十九天？这四十九天里，凡间该死伤多少人？”
她道，“我们根本等不了她这么久，得尽快解了她这阵。”
() 她问向众人。
“尽快解阵，可有什么利落的办法？”
她说得不无道理，众人皆思量，彦麟道了一句。
“她守在水下，除非是调虎离山，不然以她对眠水操控的本领，我们难说讨得什么好。我想还是......”
他这话没说下去，钟鹤青恰接了上来。
“解铃还须系铃人，最好的办法，还是让贺兰亭自己亲手解了此阵。”
弄明白她要复活何人，又为何执意如此，明知逆天改命不可为而为之。
这是她心中的偏执，若能解除此执念，阵法自然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彦麟同意钟鹤青的说法，在座众人也都点头，洪长老更是道。
“山之阿与她相安无事许久，不求留下人情，不撕破脸就好了。”
若是强拆了她的阵，必是要撕破脸的。
九姬：“......”
合着没人敢去同贺兰亭打也就算了，连调虎离山、悄悄强拆，也没人敢去吗？
“你们这也太怂了。”
九姬早就看那贺兰亭嚣张跋扈不顺眼了，眼下竟让她避而不战。
她简直没话可再说，直接起身往外而去。
她起了身，钟鹤青也连忙起了身，他正要拦她，却见她脚步一闪，直接遁除了门外。
肉体凡胎如何追的上这般步伐。
还是彦麟无奈地笑出了声。
“这脾气呀......”
少年说完，人影也如水雾般瞬间消失在了厅堂里，追着九姬去了。
只剩钟鹤青脚下仿佛陷进泥淖里，独独站在厅堂之中。
易长老连忙请他不必担心。
“主上刚同那鹤女打完一架，自然是不肯示弱的。但少卿说的办法我们也以为乃是上策。这几l日便私下里询问一番，看看那贺兰亭要复活的到底是何人。”
他给钟鹤青解了围，众人也都道是，请钟鹤青坐了，继续商议往年岁较长的眠水附近的人和妖里问询。
众人商议着，男人都听到了，又似都没有听到，目光不由追着九姬离去的身影向外看去。
可天高地阔，凡人肉眼什么都看不见。
*
眠水湖底。
贺兰亭回到水下立时去查看了她的复活阵。
她直直往那阵被九姬甩了一鞭的地方看去——
这一鞭着实不轻，淡黄色的阵法屏障上，斜斜地出现了一条裂纹。
而原本悬在其中的人身子也歪倒去了一旁。
贺兰亭眼睛都红了起来。
可她眼下去找人算账，这屏障也不能自动修复，她只能自己上手，灌注妖力努力修复阵法。
她盘坐旁边不停地往其中输入妖力，嵌合其中的幻术阵法被激得发出一阵耀眼光亮，她全然不予理会，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悬在阵法半空的人影。
人影在她的法力中极其缓
慢地动了动()，她灌注地十足的力道?[(()，人影也只移动了半捺的位置。
贺兰亭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却见那人还是动的缓慢极了。
她忍不住急了起来。
“你就不自己动起来回到原位上去吗？！你没看旁人都欺负到我洞府门口来了！”
她双眼红着，水光弥散眼眸之中，嗓音也沙哑了起来。
“你还不活过来，是想等他们摧毁了你的复活阵，死的彻彻底底吗？”
可任她喊声再大，灌注再多的法力，那阵法里的人还是沉默在死寂之中，一动不动。
周遭的灵鲤远远游过，都未敢靠近，只默然绕开，游去了远处。
*
高坪县。
翌日，钟鹤青没见到九姬，只有双姒来跟他说九姬无事。
“少卿别担心。”
但钟鹤青这一日也没有见到彦麟，反而听到有妖众看到两人一起往山间而去。
不过双姒和霍杉找到了几l个，对贺兰亭的事颇有些印象的此间妖众，邀了钟鹤青一起过去问询一番，他应下了，与他们一道过去。
等到天黑，从山上回来返回高坪县，双姒和霍杉皆有事各自离去，他行在街上，想找些东西随便果腹，只是因着连日闹出事来，大街上入了夜便都闭门合户，他走了许久都没找到一家开门的餐馆食摊。
钟鹤青只能独自返回下榻处。
可就在此时，他忽的感觉身后似有什么跟了上来。
男人心下警铃大作，暗暗抽出袖中孙元景留下的护身符，握在掌心。
他保持着原本的步伐向光亮处走去，身后的身影却越跟越近了。
就在钟鹤青只觉一阵迫人冷风自身后袭来的时候，前面忽然有人从拐角处走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
是九姬。
她声音一出，身后那阵冷风登时消解而去，迫人之意也散了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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