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血吻之夜
一连三日,无双城中全城戒严,倒查出不少鸡鸣狗盗之徒,奸淫掳掠之辈。但与那蛊毒有关之人,却未见到半个人影。想来当日那卖风筝的老妇人必定是乔装打扮,真实身份可能是年轻女子,甚至是男子,也未可知。
夜已深,燕少白望着寒霜的睡颜,心中忧虑,难以入眠。这几日,寒霜的状态倒是非常稳定,并未出现任何异常。就是不知道那噬心蛊可以休眠几日,需得赶在寒霜发现之前尽快抓到那下蛊之人,找到解法。否则如果再发作一次,寒霜知道自己需以血为饵控制噬心蛊,只怕她不一定愿意再饮人鲜血。
寒霜此时却做了最吓人的一个梦。
她在杀人。她在一个黑暗的大厅里,穿一身威武霸气的衣衫,厅里有一个大牢房,里面关着几十个人,都是年轻男子,青春英俊。他们个个都伸出手臂,抢着叫道:“选我,选我。”眼睛里露出狂热的爱意。
她在他们身边玩味打量,从左边走到右边,从右边走到左边。时不时挑中一个人,把手指放在他光洁的臂上轻轻滑过,肌肤接触的刹那,那男子立即全身酥麻,眼睛里露出享受无极的快乐神色,露出一种无限迷恋的疯狂。
她感到很饿,又饥又渴,一颗心砰砰直跳。她选中一人,用匕首划开他腕上动脉,血喷涌出来,她凑近身去,用舌头在那伤口处一舔,那男子全身战栗了一下,胸前剧烈起伏起来。鲜血沾在她嘴角,像开了一朵花。她斜着一双媚眼看着他,笑一笑,便用嘴抵在那伤口用力地吸吮起来,血腥味瞬间布满了整个大厅。那男子发出了既兴奋又痛苦的吼叫。
那血液年轻充满活力,顺着她的舌头,流入喉咙,流入胃里,甜甜的就像乳汁一般,惺惺的带着生命的灵力。寒霜感到全身都充满了力量,那力量顺着血液一直布满全身,她的全身都在兴奋,就像充满了光。她的发丝飞舞,她的皮肤光泽,她的眼睛越加明亮,她的拳头紧握,灵力不断集聚。
半盏茶的功夫,那男子瘫软了下去,倒在地上,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也不知是生是死。其他男子则更加兴奋了,纷纷伸出手臂抓她的衣袖,只盼能被选中。
她的心跳加速了,一颗心好像要涨破开来。寒霜“啊”地大叫一声,瞬息睁开眼睛,坐起身来,继而心中传来一种剧痛和麻痒,眼神迷离,充满一种难以言表的饥渴。
燕少白也吓了一跳,不知发生了何事,赶紧坐到她身边,一把扶住她。
还未来得及问话,寒霜痴痴地望着他,眼神中发出紫色光亮,似乎并未认出他来,仿佛侧耳倾听着什么。是的,她听到了“砰砰砰”的脉搏声,正从他颈部大动脉处传来,有力地强健地一声声地仿佛在呼唤她。
寒霜一把抱住他,一口咬在他颈处。那皮肉瞬时破了,血腥味传入口中。她用力地吸吮起来,一口一口咽下,就像刚出生的孩子抱着母亲的乳汁一般急切渴望。
燕少白身体剧痛,心中大骇,握紧了拳,只觉生命似乎随着她每一口的吸吮流逝,但依旧没舍得推开她。他知道,定是寒霜体内的噬心蛊又醒了,只有血液能够安抚它们。
燕少白感觉身体的血液顺着血管不停地流出,也不知道流了多少。他逐渐乏力,重重喘息起来。他紧紧地抱住她,拼命控制住自身想要逃离的本能,让她尽可能地多喝一点。
燕少白心道:“这样也好,趁着她梦中尚未清醒,多喝一点,可以让这噬心蛊再多休眠几日,为解毒争取更多的时间。”
过了半刻,寒霜终于平静了。她松开了燕少白,缓缓地躺了下去,眼神的紫光逐渐暗淡下来,恢复清亮。燕少白赶紧撒了些药粉在伤口上,又垫了纱布盖住伤口,整理了衣衫,把寒霜唇边的鲜血也擦了擦,坐在床边。
燕少白柔声问道:“霜儿,你感觉可好了一点?”
寒霜并不记得发生了何事,只捂着头,疑惑道:“我刚才做了一个好可怕的噩梦,梦见一个疯狂的女子,在吸血,那女子太可怕了,那些人也都太可怕了……”
燕少白道:“别怕,只是梦而已。你之前也做过噩梦的。想是之前闭关太久伤了身体,不用当真。”
寒霜奇道:“但是我嘴里,为何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她四处看了看,突然瞥见燕少白腰间的玉箫上有一滴鲜红的血迹,尚未干涸。她吃了一惊,往上看,便看到燕少白的颈部衣衫处甚是奇怪。
燕少白怕她继续查问,正要起身,却被寒霜一把拉开衣衫,胸前血迹斑斑,颈部伤口处明显有两道牙印。
寒霜瞬间想起了紫霞堂里的那一幕,那日燕少白的衣衫上也是这么多的血迹。
她脑子里轰然一声,突然明白了。
“是我,对不对?那天在紫霞堂,今天刚刚在此处。这些血,就是我伤了你,对不对?”寒霜眼泪流了出来,大叫。
“不,不是你伤的,是我心甘情愿的。”燕少白抓住她,急道。
“为何?为何我会变成这样的怪物,为何我要饮人血?”寒霜难以相信这个事实。
“不是你的错,是那噬心蛊。华大夫没有想到解法,只能暂时用人血将它休眠。你放心,只要抓住那个下蛊之人,我们就会想到办法。”燕少白安慰她。
寒霜跑了下床,脚步踉跄。她想到了刚刚的梦,想到了梦中那恐怖疯魔的感觉,对自己充满了厌恶。“如果永远抓不到那人,我岂非一直要饮你的血为生?我不能,我不能……我不能待在这儿,我是怪物。”她惊慌失措地叫喊着。
燕少白慌忙追上她:“霜儿,就七天。叶风已经传信回碧灵渊,七天之内我们一定会找到办法。我功力深厚,这点血根本不算什么的。你相信我。”
寒霜哭道:“还记得当日为了那绿玉葫芦,离天公子戏弄那人,说我要日日饮血,要人供养。看来他说的就是真的。我不是圣女,我只是个魔女,人人害怕的嗜血的魔女!”
见她伤心欲绝,燕少白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只紧紧地抱住她,连声道:“不,不是你的错,是那噬心蛊歹毒异常。你我夫妻一体,你是圣女也好,魔女也罢,就算以后需日日以我的血为生,我也心甘情愿。咱们害不着他人,他人也用不着害怕。你有我一个便足够了。”
寒霜抬着泪眼望着他,觉得这世上最亲近之人莫过于此。他堂堂一城少主,富贵之身不要,名媛贵女不要,父母侍从不要,只愿守着她,便是自己做出这等吸血骇人之事也不离不弃。自己又是何等有幸,才能遇到一个这样真心之人,自己又该如何报答他这如海深情?
燕少白也正万般心疼地望着她。她的眼中哀伤而无助,她的脸色可怜又震惊,她向来是恣意任性的,但如今却为了自己饮人鲜血而内疚万分。他没有看错,她的霜儿虽然是大胆的、脱俗的,但却是纯洁的、善良的。她热爱这个世界,热爱每一个人,她只是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是他没有照顾好她,让她受这许多苦楚。
两人对视良久,突然深深吻住了对方,在泪与血的交融中两心结为一体。此时,一切的痛都不再存在,噬心蛊的威胁也不再重要,他们心中只有彼此。
帷帐落下了,灯火摇曳,印照着帷帐内的一对苦命的恋人。他们用身体温暖着对方,用爱意包围了彼此。心心相印之中,两个孤独恐惧的灵魂合二为一。
此时,在黑暗中心痛的却还有另一人。
听到圣女叫声之后,叶风已经飞身奔至窗前,但是看到的却是圣女吸血的一幕,看到的是燕少白握紧拳头甘心情愿任她伤害的一幕。
叶风的脚步突然止住了,他的心里如受重击,有一种碎裂般的痛楚席卷了他。他的胸口一甜,口中血腥味传来,又生生咽了回去。
他说不清楚为什么,自从见到圣女以来,他的心就失去了自由。他长了这么大,行过大江南北,见过千千万万的人,杀过人,也打过架,喝过酒,也调过情,却从未真正将什么事放在心上,总觉着世上的一切都如幻梦一场,懒洋洋地看过、度过、笑过便罢了。
但是,如今,这位圣女的喜怒哀乐却都能让他感同身受。他喜欢跟她斗嘴,喜欢看她被自己噎得无可奈何的样子,更喜欢看她生机勃勃对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兴致盎然的激情。
他颇不习惯这种被牵绊的感觉,也挣扎过,反抗过,甚至嘲笑过,但是结果却越来越沉沦,越来越不想离开。他想,他可能是爱上她了。
有什么用?相比燕少白,他永远都是晚了一步。晚一步遇见她,晚一步爱上她,晚一步救到她。如今她的眼里心里也已经有了这位玉箫公子,再也看不到他的存在了。
他当然可以杀了这个人,以他的武功,相信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但是他不讨厌燕少白。相反,他敬重他,佩服他,甚至有时候还觉得他颇有些可爱。所以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发生的一切,默默舔舐伤口。
看到帷帐慢慢落下的那一刻,他的心更痛了。他朝思暮想的爱人,如今正躺在别人的怀抱里。他感到难以呼吸,他的身体在颤抖,他的手紧紧抓住随身的飞镖,鲜血滴到了地上,他却一点也没有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