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花签
林黛玉生日是农历二月十二日,花朝节,是迎接花神的日子,也是花神生日,又称花神节,但是这个花神是主管春花的花神。
因为《红楼梦》里还写了送花神的交芒种节:
【至次日乃是四月二十六日,原来这日未时交芒种节。尚古风俗:凡交芒种节的这日,都要设摆各色礼物,祭饯花神,言芒种一过,便是夏日了,众花皆卸,花神退位,须要饯行。然闺中更兴这件风俗,所以大观园中之人都早起来了。】
到了四月立夏以后,花神就退位了,所以这个花神是主管春天的花神,也就说青帝司时的花神。
在花神退位这天,林黛玉在昔日葬桃花处悲吟《葬花词》,正符合送花神之意。而薛宝钗呢?却在扑蝶。
《广群芳谱·天时谱二》引《诚斋诗话》说:“东京(今开封)二月十二曰花朝,为扑蝶会。所以迎接花神的庆祝活动之一就是扑蝶。
送花神之日,黛玉伤悲,而宝钗却在做迎花神时是庆祝活动,一悲一喜;一个送别,一个却在做迎接时的庆祝,表明了她俩两个人对立的身份,一个退位,一个才能上位。
而这一天薛宝钗扑蝶以后,还做了一件事,就是金蝉脱壳,随口便祸水东引到黛玉身上:
【宝钗道:“我才在河那边看着她在这里蹲着弄水儿的。我要悄悄的唬她一跳,还没有走到跟前,她倒看见我了,朝东一绕就不见了。别是藏在这里头了。”
一面说,一面故意进去寻了一寻,抽身就走,口内说道:“一定又是钻在那山子洞里去。遇见蛇,咬一口也罢了。”】
黛玉怎么可能钻进山子洞里,作者只是借此语再次暗指宝钗得意之余吐露真言,宝钗即为咬黛玉一口之蛇。
【《红楼梦》第六十三回,贾宝玉生日开夜宴,麝月的花签是荼蘼花:
题着“韶华胜极”四字,那边写着一句旧诗,道是:“开到荼縻花事了。”
【注云:“在席各饮三杯送春。”
麝月问:“怎么讲?”
宝玉愁眉,忙将签藏了,说:“咱们且喝酒。”】
宝玉为何愁眉?花签上的诗出自出:宋代王淇的诗《春暮游小园》:
“一丛梅粉褪残妆,涂抹新红上海棠。
开到荼靡花事了,丝丝天棘出莓墙。”
苏轼有诗:“荼靡不争春,寂寞开最晚。”
任拙斋诗:“一年春事到荼靡。
这是因为荼靡四五月份开花,是春天开的最晚的花,荼靡开过春天就结束了。青帝花神黛玉就该退位了,其他花再开也不属青帝司时了,所以宝玉才不乐。
这句丝丝天棘出莓墙(荆棘爬出墙外)正好对应《芙蓉女儿诔》里的:
【诼谣謑诟,出自屏帏;荆棘蓬榛,蔓延户牖。】
意思是:流言蜚语,产生于屏内幕后;荆棘毒草,爬满了门前窗口。
花神一退位,春花便诸芳尽,要被摧残了。
但是大家要明白一件事,就是麝月的花签虽然是荼靡花,但是并不代表她就是荼蘼花。
大观园当初建成,为蘅芜苑题对联之时,有人要题“麝兰芳霭斜阳院,杜若香飘明月洲”,宝玉便说:
【“此处并没有什么‘兰麝’,‘明月’,‘洲渚’之类,若要这样着迹说起来,就题二百联也不能完。”】,所谓麝月者,就含蘅芜苑对联关于荼靡的古诗里,意指她就是薛宝钗的人。
【贾政道:“谁按着你的头,叫你必定说这些字样呢?”宝玉道:“如此说,匾上则莫若‘蘅芷清芬’四字。对联则是:
“吟成荳蔻才犹艳,睡足酴醾梦也香。”
所以酴醾,即荼靡就写在宝钗居所蘅芜苑的对联里,荼靡怎么会代表麝月呢?
晴雯被赶出大观园后,贾宝玉疑心袭人告密,曾说:
【宝玉道:“怎么人人的不是,太太都知道,单不挑出你和麝月秋纹来?”
袭人听了这话,心内一动,低头半日,无可回答,因便笑道:“正是呢。若论我们,也有玩笑不留心的孟浪去处,怎么太太竟忘了?想是还有别的事,等完了,再发放我们,也未可知。”
宝玉笑道:“你是头一个出了名的至善至贤之人,她两个又是你陶冶教育的,焉得还有孟浪该罚之处!】
这里明白交代袭人、麝月、秋纹为一派,前文说过月、秋皆为宝钗意象,所以曹雪芹起名都是有讲究的。
再看金秋八月之时,贾母两宴大观园时,带众人去蘅芜苑时,见:【那些奇草仙藤愈冷逾苍翠,都结了实,似珊瑚豆子一般,累垂可爱。】
荼靡正是农历八月结果,果实为红色的珊瑚豆子一样,所以这里结的像珊瑚豆子一样的果实,应该就是荼靡。
辛弃疾曾有诗句:“点火樱桃,照一架、荼蘼如雪。”。
荼靡可制荼靡酒,宋时人们将一种叫木香的香料放入酒瓶中密封,等喝的时候,撒入荼靡花瓣,便有了荼靡的花香。所以荼靡又作酴蘼,杨万里却认为酒配不上荼靡,所以有诗句:“以酒为名却谤他,冰为肌骨月为家。
蛇喜欢香气浓郁的花,所以才有木香花、桂花等引蛇的说法,荼靡同样也香气浓郁。
荼靡的特点:荼靡如雪,冰、月,都符合薛宝钗意象,所以它是薛宝钗的代表花之一。
苏轼曾写过:
“荼蘼不争春,寂寞开最晚。”
“不妆艳已绝,无风香自远。”
“不妆艳已绝”和薛宝钗《咏白海棠》中这句“淡极始知花更艳”是否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薛宝钗素喜素净,向来不喜花儿粉儿之类,房间也如雪洞一般,人也安分随时,但偏有杨贵妃之称,自有一段黛玉所没有的妩媚风流,勾的宝玉垂涎。
巧的是,《神雕侠侣》中的小龙女,也是一身白衣,面色苍白没有血色,生性清冷,给人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可是金庸却用“当世艳极无双”来形容她,迷的甄志丙神魂颠倒,铸下大错,清修尽毁。
【甄志丙正要去求小龙女杀了自己,伸手推开窗子。只见窗外花丛之旁,俏生生、凄冷冷的站着个白衣少女,正是自己日思夜想、魂牵梦萦,当世艳极无双的小龙女!】
大家因为先入为主之故,对小龙女总有清冷淡泊,冰清玉洁的印象,其实原著中对她有很多香艳的描写,正是“不妆艳已绝”,“淡极始知花更艳。”
所以蘅芜苑对联专写的荼靡,怎么可能是麝月呢。
麝月抽到的花签【注云:“在席各饮三杯送春。”】,为什么?因为她是代表薛宝钗做的送春之人,在座各位都有份。
麝月抽完花签,就轮到香菱、接下来是黛玉,因为香菱便是甄英莲,和黛玉同为芙蓉一脉,晴为黛影,香菱也是。就跟袭为钗影,麝月也是一样。宝钗和黛玉分的是派别,都并非只有一个影子。她们之间其实是青白两派之争。
香菱擎了一支并蒂花,接下来黛玉得了一支芙蓉花签。所以麝月指的是为她俩送春。
黛玉【于是饮了酒,便掷了个二十点,该着袭人。袭人便伸手取了一支出来,却是一枝桃花,题着“武陵别景”四字,那一面写着旧诗,道是:桃红又是一年春。】
跟麝月得到荼靡,是替宝钗送春一样,袭人拿到桃花,也并非指她是桃花。因为小说里写的很清楚,黛玉最著名的《葬花词》、《桃花行》都是为桃花所做,她为桃花悲、为桃花流泪,桃花才是她的代表,既如此桃花怎么可能代表袭人呢?
因为这句“桃花又是一年春”出自宋代诗人谢枋得的《庆全庵桃花》:
“寻得桃源好避秦,桃红又是一年春。
花飞莫遣随流水,怕有渔郎来问津。”
桃源是指陶渊明《桃花源记》写到的武陵桃花源,所以花签题为“武陵别景”。
所以长久以来,有的人就开始胡乱解释了,有的说桃花分恶桃花,好桃花,“轻薄桃花逐水流”,“桃红又见一年春”意指是袭人生性轻薄,之后改嫁,嫁给了蒋玉函,“武陵别景”意思是她“寻得桃源好避秦。”
对于这样的说法,我真的不敢苟同,曹雪芹对袭人的讽刺,从贾宝玉做《芙蓉女儿诔》便可看出,黛玉呕心沥血做为桃花做诗,黛玉赞桃花“质本洁来还洁去”,而袭人却是第一个和宝玉偷试云雨情的人,作者让黛玉和袭人同为桃花,根本讲不通,并且有什么意义?
我以为要想准确理解作者用意,还是要好好看书。
你看袭人抽到花签以后,同麝月一样,又是在座的所有人,除了岁数大的李纨,共饮一杯。作为丫鬟,袭人和麝月何德何能,都要让大家陪饮,所谓千红同窟,万艳同杯。袭人抽花签的作用,和麝月一样,也是代表宝钗葬花来的。
袭人的花签:【注云:“杏花陪一盏,坐中同庚者陪一盏,同辰者陪一盏,同姓者陪一盏。”
众人笑道:“这一回热闹有趣。”
大家算来,香菱、晴雯、宝钗三人皆与她同庚,黛玉与她同辰,只无同姓者。
芳官忙道:“我也姓花,我也陪她一钟。】
这个抽花签的次序就是麝月送春,终了春事以后,香菱、黛玉被袭人流水遣送。
其实袭人所抽到的花签所题“武陵别景”,书中早写到了,和麝月的荼靡一样,也在宝钗的蘅芜苑处,有的人就是不好好看书。
贾宝玉随家政为大观园题对联时,众人去蘅芜苑:
【忽闻水声潺湲,泻出石洞,上则萝薜倒垂,下则落花浮荡。】
看到了吗?这里的景色就是上面萝薛(这里的薛字虽然念bi,四声,但是它是和薛宝钗的薛字一样,这也应该是作者把它当蘅芜苑植物代表的原因之一,提到蘅芜苑总要先提到薛荔)
上面薛萝(即宝钗),下面落花浮荡(即“流水落花春去也”,遣送黛玉),所以贾宝玉给这个地方题名花溆,溆即水边的意思,即水边花都被水流送走了。
【众人都道:“好景,好景!”
贾政道:“诸公题以何名?”
众人道:“再不必拟了,恰恰乎是‘武陵源’三个字。”
贾政笑道:“又落实了,而且陈旧。”】
有人提议武陵源,贾政说“落实了”,意即此处的确就是武陵源。
【众人笑道:“不然就用‘秦人旧舍’四字也罢了。”
宝玉道:“这越发过露了。‘秦人旧舍’说避乱之意,如何使得!莫若‘蓼汀花溆’四字。”】
众人说“秦人旧舍”,贾宝玉说越发露了,再一次做实它就是秦人旧舍,即花签所说“武陵别景”。只是不能说的太直白了,就没意思了,所以最后起名“蓼汀花溆”。
这种写法就是草蛇灰线,否则作者直接说薛宝钗是送花人,非常坏,就没意思,也无法令人回味悠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