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嘉小说
会员书架
首页 >其他类型 >侯爷娶了个假公主 > 御门重逢

御门重逢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

御门关,大军阵营。

主帅帐内,三位大夫正围在谢麟床前商讨药方。

榻上的人紧闭着眼,脸上浮现不正常的晕红。左臂上包裹着厚厚的纱布,血迹隐隐从里头渗出来。

谢麟陷入幼时的噩梦里,额头冒出层层冷汗。

那条崎岖的路,好似永远走不到尽头。爹娘、叔伯、婶娘们的脸都是模糊的,日光晕在他们身上,让他眼前发昏。他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走了多远,那原本完好的鞋子早已破破烂烂,露出几根脚指头,身上衣衫褴褛,饿得前胸贴后背。

一家人逃难的路上,不断有人倒下。他记得,他们的故土,那里有肥沃的土地、清澈的溪流,后来,皇帝下令增收赋税,地方官员为了从中捞取油水,层层剥削。他们家族本有数百亩良田,奈何连年旱灾,颗粒无收,官员却瞒报灾情,依旧强行收税,以至人们不得不放弃故园,远走他乡。

放眼整个大黎,处处腐朽。谢麟的族人决定,翻山越岭,迁居西北。听闻西北有赵瑞将军执守,那里的官员从上到下无人敢兴风作浪,纵使清贫,也不搜刮百姓分毫。

可是西北真的太远了。他们变卖了为数不多的家财,空置了居住数十年的祖宅,换了仅仅足够支撑一个月的口粮。偌大的郡县,死的死、逃的逃。为了躲开官府的监视,他们只能夜里出发,片刻不敢耽搁,一路跋涉。每到一处繁华之地,他们便心生羡慕,希望那里可以收留他们,但都是奢望。他们一路乞讨、互相扶持着前行,身边人依旧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了。

到后来,到达西北的时候,已经不剩下多少人了。谢麟的亲人,都死在了路上。而他那么巧被士兵救下,也因为饥饿、劳累大病了一场,反反复复发热数日,等醒过来的时候,便忘记了自己的姓氏、忘记了自己的故乡。

他还记得,他翻身下床,跑了出去。屋子外,不大的院子里安置了很多流民,他们个个都面黄肌瘦、有气无力,手里拿着一个半个馕饼,但是眼睛里有了希望。谢麟茫然地看着四周,陌生的脸庞、陌生的口音,他试图寻找让自己感到熟悉的人,没有,一个都没有。

他终于意识到,原来只剩下他自己了。

那日,赵瑞亲自到流民营中安抚大家。他看见了谢麟。这个孩子有一双清澈的眼睛,里头还藏着一丝血性和倔强。赵瑞蹲下来,问谢麟叫什么名字。

谢麟摇摇头:“我不记得了。叫我阿麟吧。”

“阿麟,麒麟的麟吗?”赵瑞问。

谢麟不确定,摇摇头:“我忘了。我还没有学会写字......”

“你知道麒麟吗?”赵瑞笑着问,脸上的皱纹昭示着他经历的风霜,“麟,仁宠地,糜身龙尾一角。*麒麟乃祥瑞之兽,见之无忧、一生平顺,可驱魔除疾、震慑四方。阿麟,你想做一只麒麟吗?”

“为什么要做麒麟呢?”小小的孩子问他。

赵瑞说:“百姓需要一个守护神。如果你是那只麒麟,他们就不会再背井离乡,不会再挨饿受冻了。”

谢麟懵懵懂懂,赵瑞揉揉他的脑袋,用一种温和的、鼓励的眼神看着他。

“阿麟,我们都可以做麒麟。这片土地和人民,我们都有责任去守护。”

......

画面一转,到了他十四岁那年。

那一年,莫青山病重。有一日,他回光返照,忽然从病榻中起身,翻身上马,到疆北县外的原野纵情驰骋。他朗声大笑,面对着远处青山大声道自己无愧天地、无愧生民,这一生积德行善,化作鬼也要守护这里。

莫青山去世后,谢麟遵照他的意愿将他火化,而后带着骨灰远行,将他葬在了郢都城外的蒙雨山。

谢麟守灵七七四十九日,脱下孝衣,入了军营。

每当他遇到打不到的对手,他就会骑马到义父坟前,斟上一碗酒、对着墓碑说说话。山中静谧,他望着辽阔天地,心胸也能开阔起来。

“手中执剑,心中执法。剑所指,必为法度不容。若心中无法,剑则为凶......阿麟,不要忘记自己为什么拿起剑。你应当做剑的主人,而不是它的奴隶。”

.......

那些看顾过自己、帮助过自己的故人一个个远去,只剩下一抔黄土,沉睡在黑暗里。他们短暂的一生都交付在西北,这里也终究在混沌中挣扎出希望。

“阿麟,站起来。不要倒下,你还有更重要的任务。不能就此停步。”赵瑞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让他想起昔日幼时的谆谆教诲。

“阿麟,别睡啦。义父还等着你来给我添酒。你什么时候来看我啊?”莫青山乐呵呵地坐在藤椅上,周身带着药味,眼睛却依然炯炯有神。

“侯爷,战场凶险,你一定要平安回来。”那个戴着海棠花发簪的女子,将香囊郑重其事地交到他手中,眼里是不舍、担忧,“我在郢都等你。”

谢麟慢慢地笑了。

.......

“侯爷?侯爷醒了!”

覃寻惊喜地低呼一声。

众人一拥而上,看着床榻上原本沉睡的人睁开了眼睛。

谢麟睁开沉重的眼皮,感受着全身血液流动的感觉。他动了动左臂,发现毫无知觉。

“侯爷不必担心,我放了药为您止疼,过几日会好些。”军医制止住他的动作,抓过他手腕为他把脉,凝神片刻道,“伤筋动骨一百日,侯爷切记,不可沾水、不可施力。”

军医退下,准备煎药。覃寻上前,扶着谢麟起身。

“阿弟放心,善后之事我已安排妥当!你尽管养伤。”覃寻递过一碗温水,谢麟接过。

“你昏迷了整整两日了!军医说你伤口太深,又诱发旧伤,一直不退热,吓死我了!”回想起谢麟倒下之后那惨白的脸色,覃寻真是后怕。

拓跋迎有多难缠,覃寻是知道的。拓跋王室子弟众多,嫡系之间尔虞我诈,为抢功劳手足相残,更何况对猎物一般的黎兵。谢麟挨这一枪,深可见骨,军医止血的时候手都在抖,一个帐子的人都大气不敢出。

“小伤,无碍。”谢麟白他一眼,放下碗盏,开口声音尽是嘶哑,“长安那边怎么样了?”

“还没有消息。咱们这边肯定瞒不住,现在只能等五殿下那边主动报信了。”

谢麟点头,垂眸看了眼伤口,又动了动胳膊。

“叫你别动!”覃寻一拳打在他肩膀上。

谢麟:“......阿兄,你这拳打得比我伤口还疼。”说着,他装出一副痛苦的样子,躺倒在床上□□。

覃寻马上慌了:“不会吧,我没使劲儿啊。”

谢麟“啊啊”两声,覃寻去扶他:“没事吧?我去喊军医!”

“不用,只需要阿兄喂我吃饭就不痛了。”谢麟一本正经。

“......去你的。”覃寻又给了他一拳。

到了晚上,谢麟用过晚膳,刚降下去的体温又有些升高。军医来为他换药,亲自熬了汤药过来,监督谢麟一口不落地喝了。

半夜里谢麟发了汗,退了烧,第二日一早起来又恢复了生龙活虎。、

陈雨不禁感叹:“侯爷这是神仙体质啊!这么重的伤,才第三日就能下床蹦跶了,太厉害了。”

覃寻附和:“是啊是啊,这身子跟铁打的似的,也不知道弟妹受不受得住啊。”

陈雨看他一眼,又看了看四周,搭上覃寻的肩膀,贼眉鼠眼地嘀咕:“侯爷和夫人,应该至今还未圆房。”

覃寻:“真的假的!不应该啊,他谢麟才不是这么君子的人!别人不晓得,你我最清楚了!”

陈雨“嘘”了两声:“你小点声!侯爷听到了我俩都没好果子吃。”

覃寻脑瓜子里转了几圈,出馊主意:“侯爷现在不是受了伤吗?大战刚定,公主来前线慰问将士,是理所当然的对不对?”

陈雨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光:“我也这么想的。所以侯爷受伤当晚,我就去信郢都了。要是脚程快,夫人现在应该已经知晓了。”

“好小子,你动作够快的啊。”覃寻捶他胸口,也跟着乐呵起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美人竟然制得住谢麟,还能让他这么无动于衷。”

信使抵达郢都侯府之时,是冬月二十六日深夜。

更夫报过时辰,已过子时。付绮月翻来覆去无法入睡,披着斗篷起身,到院子里赏月。

忽然,兰乔手上拿着封信,急匆匆地从院子外进来,递给她:“夫人,御门来信了。”

付绮月连忙接过,回到房中,用镊子轻轻挑开火漆章封,取出里头的信。

“夫人敬启。御门大胜,今已无恙,然侯爷重伤,尚在昏迷,归期不定。陈雨书。”

陈桐走进来,看了看付绮月手中的信件,笃定道:“夫人,这是我兄长的字,我认得!”

付绮月被那句“尚在昏迷”搅乱心神,在房中来回踱步。静了片刻,她回头对陈桐、兰乔二人说:“帮我收拾东西,我去御门。”

陈桐劝道:“夫人,这山高路远的,又下着雪,您去多不安全啊!咱们还是待在郢都等侯爷回来吧。”

兰乔也说:“是啊夫人,侯爷肯定也是不放心您去的,等他醒了要是知道在咱们没有照顾好您,说不定怪罪我们……”

付绮月走到衣柜前,把御寒的衣物全都翻出来。自己的、还有谢麟的,一件件叠放到美人榻上,声音平稳:“你们别担心,我不会让他乱发脾气的。”

她转身看着陈桐:“你去帮我跟赵统领说一声,让他给我安排些人手。出了事,我一力承担。”

陈桐还欲再劝:“夫人,御门那边有我哥哥、还有覃将军他们在,侯爷肯定没事的。郢都这里没有人守着,您就是主子,要顾全大局呀。”

付绮月笑笑:“这里有赵将军在,还有管家。哦对,你留下来照看侯府。我和侯爷不在,你还是侯府名义上的姨娘,你也是这里的主人。”

“我……”

“陈姑娘,拜托你了。”付绮月真诚地看着她,陈桐一时不忍推辞。

“好吧,我去安排。”

兰乔上前,帮付绮月一起整理行囊。

“兰乔,麻烦你帮我去找管家,准备一车药材,还有粮食、伤用物品。侯爷受了伤,御门苦寒,我怕他伤情加重,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兰乔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她柔弱的身躯此刻迸发出让人敬佩的力量。她的眼神坚定,兰乔忽然就明白了,陈桐为什么说,侯爷一定会喜欢夫人的。

女子不该被定义为软弱,女子也可以撑起一片天。就像付绮月一样。

兰乔相信,哪怕今日御门被破、郢都失守,她也会是最后一个守护这里的人。她不是金枝玉叶的公主,而是征战沙场、守护西北的定北侯的妻子。

卯时一刻,付绮月将东西全部装箱上车,带着赵靖安排的人马,踏着昏暗的天色往北而去。赵靖和陈桐站在侯府门前,目送着马车队伍渐行渐远。

而“重伤在身”、理应卧床休养的定北侯,此刻才堪堪从安睡中醒来。陈雨报了时辰,谢麟睡不着,索性起身巡营。

巡逻的士兵见到他,纷纷行礼。谢麟优哉游哉地晃着,一直到天边升起朝阳,沉寂了一夜的军营再次苏醒。

他不由得想起郢都的夜晚。天刚破晓时,街上开始响起马车行驶的声音,付绮月还在睡着,他轻手轻脚爬起来练武。百招过后,天色亮起,外头人声鼎沸,付绮月便在侍女的服侍下梳洗更衣。

眼前,军营里陆续烧起锅炉,热气滚滚,士兵们烧开热水,熬着米粥。

尽管刚刚获得一场战役的胜利,他们依旧没有资本炫耀。黎国没有那么多军粮给他们,士兵们早已习惯节俭。乱世之中,每一日都是值得珍惜的。

伤兵营中,有的拄着拐杖、有的头上缠着纱布,他们有些疲惫,但在见到谢麟时,立刻精神抖擞向他行礼。谢麟摆摆手,问了他们每个人的伤势,又同军医确认药材储备,让军医先把伤兵治好,自己的伤不要紧。

谢麟想着梁国的降礼。

拓跋迎被俘后,一直寻找机会自戕。谢麟派人日夜看守,把他的手脚用布匹锁住。谢麟阵前提出的要求,是梁国将御门关外方圆两百里以内的土地划归黎国所有,并上缴三十万两白银作为投诚。

消息同时传回梁国和长安,此刻便是等待,等长安的消息,也等梁国投诚。

谢麟来到看押拓跋迎的营帐,让人把拓跋迎请到座位上,自己坐在他对面,亲手为他斟酒,送到他嘴边。

拓跋迎双目怒视谢麟,咬牙切齿:“谢麟!要杀要剐,别磨磨唧唧!”

谢麟见他不喝,悠然把碗放下,拿起自己的碗。

“侯爷,您有伤在身,不能喝酒。”陈雨小声提醒。

谢麟愣了愣,只得无奈放下:“看来,这酒是没办法陪你喝了。”

他起身,背对着拓跋迎,望向帐外,“长安就要变天了。拓跋迎,我并不比你幸运多少。不如我们来赌一赌,看三殿下会不会出手救你。”

腊月初三,宜开火、宜出行。

经过七日的休息,谢麟的胳膊有了起色,已经能做轻微的伸展动作。他每动一下,陈雨和覃寻就紧张一分,生怕谢麟落下毛病。

谢麟巡视了一圈,看见校场空地上有两个士兵在比试。他右手提起一把长剑,在空中随意挥舞了两下,跃跃欲试。

顾决匆匆赶至,抱拳低声道:“侯爷,夫人来了。”

谢麟耍剑的手抖了抖,险些刺到顾决,好在顾决身手敏捷,一跳半尺远。

“她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到哪儿了?”

顾决一一回答:“夫人坐马车来的,刚到,安顿在城中了。”

谢麟马上丢下剑,快步往外走去。走了两步,忽然顿了顿,问陈雨:“你看我这胳膊上的伤,严重吗?”

陈雨:“……好像有点。”虽然您昨天还试图拉弓射箭,方才还想比武来着。

“什么叫好像?我觉得很疼。”谢麟右手掐了掐伤口,发出一声痛呼,“好疼。”

陈雨,顾决:“……”

“快走快走,别让她等急了。”

没走几步,又慢下来。

“不行,我是伤患,得慢些。”

“……”

听闻玉临公主、定北侯夫人莅临,城守十分紧张。他在这里做了半辈子小官,从来没见过宫里的贵人,也不知道这位圣上的娇娇女儿能不能适应这简陋的屋舍。

但是很明显,城守想多了。付绮月不仅不嫌弃,而且十分客气,甚至说自己这边不需要任何人招待,让他自顾配合谢麟忙去。城守一时惶恐,不知道她说的是奉承话还是真话。

跟来伺候的兰乔笑说:“大人尽管去忙。城中诸事繁琐,夫人深明大义,不是那般计较的人。我们只需要最普通的吃食、茶水即可。”

“是、是,下官这就去准备,还请殿下稍候。”城守恭敬地退下,吩咐人准备好饭食、热水伺候。

付绮月环顾四周。屋舍简陋,窗户、床榻、衣柜都是老旧的款式,但胜在干净整洁,住起来也不会不舒服。兰乔端着炭盆回来,用火引子引燃灰花炭,冰冷的屋子慢慢热了起来。

付绮月到炭火前取暖,冰冷的手脚恢复了直觉。为了赶路,他们晓行夜宿,最大限度的压缩睡眠时间,早已筋疲力尽。

“夫人,热水烧好了,您去洗洗吧。”外头有女子的声音传来,兰乔推开门,那女子行礼,“小女是城守的外甥女,夫人唤我阿然即可。”

“不必多礼,麻烦你了。”

兰乔捧着付绮月的衣衫,跟随阿然的脚步,三人入了浴室。

数日未梳洗,泡在热水中的时候,付绮月神思倦怠。到了这里,她马上派人去寻陈雨,将谢麟现在的情况一五一十地问了一遍。知道他虽然负伤,但如今已无大碍,顿时放下心了。

当时头脑一热来了这里,是怕谢麟伤势过重、高热不退。现在来了,反而退却了,有些不敢见他。

上一回,两个人在帐内的荒唐事还历历在目……

烛火忽明忽灭,将女子的身影投在屏风处。

付绮月泡了半刻,有些困了,从浴桶中起身,接过浴巾裹住身子,拭去水珠,套上干净的里衣。兰乔为她披上斗篷,推开浴室的门。

阿然不知去了何处。寂静的院子里,站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玄色的衣袍,披着黑色大氅,足下是穿惯了的马靴。此刻,他披着一身浅浅的月光,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

隔着几丈的距离,两个人相对无言。

夜风吹过,付绮月身子瑟缩了一下,正欲开口,谢麟已大步走上前,将她一把抱进了怀中。

才不到一月时间,怀中人又瘦了几分。罩着厚厚的斗篷,他依旧感觉到她身子的单薄。付绮月怔在原地,被他双臂紧紧箍住腰肢。他身上有淡淡的药味,还有那个香囊的味道。

兰乔微诧,随后悄悄后退几步,退出了院子,关上了门。

“有没有好好吃饭?”他贴在她耳边问。

付绮月点点头,双手抱住他。

“骗人,那么瘦。”

“我哪有?”

他蹲身,一把将她抱起,走向卧房。

“有没有,本侯亲自看了就知道了。”

点击切换 [繁体版]    [简体版]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