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之礼
房门被谢麟用肩膀撞开,他脚往后一带,合上了门。
付绮月攀住他的肩膀,手轻轻地覆在他左臂上:“伤口还疼吗?”
“疼。”他答得一本正经,步履不停,走向床榻,“所以一会儿你多使劲儿。”
“……一见面就耍流氓。”她捶在他肩上,谢麟装模作样地“嘶”了一声。
说话间,她被掷于锦被上,动作可以算得上粗鲁。
谢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大氅、革带、外袍……接连坠地。
付绮月脸慢慢攀上潮红,别扭地移开视线。
他俯身:“羞什么?夫妻敦伦,人之常情。你来这里,不就是想和我做这事吗?”
她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人怎么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种话来?什么叫她想着做这事?她是那样孟浪的人吗?
“你胡说……唔……”
红唇被堵上,话语被吞没。谢麟一手擎着她的侧腰,一手钳着她的后颈,迫使她张开唇。他趁虚而入,汲取芳泽。
之前她没在身侧时,他只是偶尔会想着念着,眼下人在怀中,那渴望便是坠入草原的火苗,灼烧着理智。
像是戏角儿登了台,便要将这出戏唱完。拜了堂、成了亲,就要圆这一场洞房之礼。
被慢慢放倒在被褥中时,付绮月一时难忍,眼泪滑了出来。
谢麟慌了神,低声问:“怎么了?”
她摇摇头,主动攀住他的脖子,哽咽着:“我梦到过……你出事了,我害怕……”
害怕再一次失去希望,害怕母亲从此无依无靠,害怕与至亲天人永隔。
“是我不好。”他粗糙的手心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逡巡着他的领地,“你要相信我,谢麟是不会输的。我不会输,你也不会。”
屋子里的炭火烧得足,发出噼啪的爆声。皮肤曝露在空气中也不会觉得冷,反而愈发的热。随着炭火的燃烧,那热气蔓延开来,房子如同着了火一般,越烧越旺。
将军不打无准备的仗,谢麟也是。他自认为有天赋,能无师自通,也做了充分的准备。只不过纸上谈兵是一回事,临阵上场又是一回事。谢将军向来战无不胜,这一次难得的临阵踟蹰了。
他杀过最凶悍的敌人,手刃过无数项上人头,但是他自认光明磊落,从未做过采花贼。那朵花儿褪去浅白色的花衣,初初绽放的花朵呈现着淡雅的粉色。芙蓉羞向暮云开,本该开在长安的花儿,却被移植栽到了西北,扎根在这里,从此只有他一人能窥见花容。
她不是玉临公主,却是货真价实的,他的妻子。
……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琵琶声,从悠远的地方传来。
一片扁舟载着她,缓缓地行在水面上。两边人声嘈杂,灯火相连,水面上船只错落,水声潺潺。她似喝醉了酒,晕乎乎、迷瞪瞪的,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酒液在血脉中奔涌流淌,烧着心魂、烧出热浪。
桃花酿吗?是不是阿娘说过的,三杯便可醉倒温柔乡的桃花酿?那不是江南才有吗……
未及细想,河道忽的变窄,那水流变得急了起来,船儿载着她,晃晃悠悠、由慢到快。
后方行来另一只船,好似躲闪不及一般,猝不及防撞到她的船身上。她惊叫一声,两只船剧烈晃动着,人影重重,方向顿失。她抓住船舷,用手臂撑着身子,紧紧贴住船身,尽量不让自己摔落水中。
只是那小河不知怎的竟然起了风浪,水花一下飞溅起来,泼湿了她全身的衣衫,从发丝到脚腕被浇了个透。她气不打一出来,正欲开口,嗓子却是被扼住一般发不出声,只能无助地闭上眼睛,等待这场风暴平息。
风浪裹着颠簸的两只船儿继续前行,漫无目的地驶向远方。船头悬挂着的灯笼忽明忽灭,岸上人声渐渐远去了,只余下水流汩汩声。
淅淅沥沥,雨水忽至。
雨水打在身上,却又热又潮。睁眼一看,没有雨,只有汗,从他肩膀一颗颗砸下来,像落了雨一般。
天边炸开惊雷,她眼中白光一片,吓得身子骤缩,倒在被子里。谢麟紧紧拥住她,吻去她眼角逼出的泪水,大掌拍抚她的后背。
付绮月眼睛半闭半开,哑着嗓子:“是下雨了吗?”
谢麟笑着,亲她耳廓:“是。下雨了,都湿了。缓一缓,我们换身衣裳。”
她的神思被撞去九天云外,此刻尚未回拢。在他声声哄慰中,慢慢睡去。
窗外的大雪忽然停了。风声呼啸,呜呜响着,倒是与方才异曲同工。
怀中人累极,湿发黏在枕上,呼吸急促,面色潮红,好似发烧一般。谢麟用枕巾为她擦汗,指尖一点点抚过花瓣上落下的雨痕,深深浅浅,大大小小。
方才的阵雨没有浇灭他的渴望,反而是催人沉迷。原来春雨润如酥,竟是这般好滋味。
谢麟心想:我要这朵花,永远开在西北。
只是这里简陋,倒是委屈她了。日后,他所有的好东西,都要通通给她。
这一夜,付绮月睡得极不安稳。风浪滔天,大雨阵阵,裹挟着她一叶扁舟,茫然无措。
水流湍急,船身左摇右晃,她被雨点砸得几乎睁不开眼,轻启红唇发出紧张的低呼。
谢麟像伞一般稳稳撑在她背后,他的体温太热,她总是下意识地躲开,但无处可躲。
三番两次,翻来覆去。
他想起那一次,付绮月在茶楼中弹琵琶。葱白的十指轻拢慢捻,将一曲《长相思》弹得缠绵又伤感。他的手是握惯了刀枪剑戟的手,右手掌心不仅留下了伤疤,还有厚厚的茧,摩挲着手里的琵琶时,生怕弄坏了琵琶弦。
弦崩得极紧,在他拨弄下软了下来,他也得了这弹琵琶的意趣,渐渐掌握了音律,听着间或高低的音,不紧不慢地掌着节奏。
琵琶声停语未迟,再弹一曲道情痴。此处无酒,无法回灯重开宴。琵琶女声声呜咽,诉尽衷肠,泪落满袖,久久未息。
……
谢麟轻手轻脚地下床,从抽屉中翻出一支新的蜡烛,搁在桌子上点燃。
他草草披上衣裳,往净室去。阿然得了父亲吩咐,和几位婆子等在院子外。听到动静,她们都低下头,将准备好的热水抬了进去。
谢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服侍,微微皱了皱眉,但想到一会儿还需要热水,忍着没说什么。
他匆匆梳洗一遍,身上的花香味还附着在皮肤上没有散去,他凑近自己的肩膀闻了闻,忍不住笑了。
左臂的伤口有些崩开,渗出了点点血迹。谢麟自己拆开纱布检查伤口,发现忘记把药膏拿过来,只好用新的缠了几圈,在胸口潦草打了个结。
回到卧房的时候,开门的动静把床上的人扰醒了。
付绮月在被子里动了动,只觉得浑身酸痛,要散架了一般。她侧了侧身,触到一片干净被子。不是潮的。她睁开眼睛,谢麟就在此时撩开了床帐。
昏暗的烛火跳动着,将他的身影映照在墙上。付绮月脸蓦地一红,难为情地躲进了被子里。
谢麟好笑,掀开被子,将人一把搂进怀里。
“哎,你……”
“别动。”他咬了咬她的耳朵,用伤臂圈住她,右手握着热水浸泡过的毛巾,一寸寸擦着她的肌肤。
擦过斑驳的痕迹,她瑟缩了一下,谢麟偏头吻她的脸颊以作安慰。
“你下次……别那么久,我撑不住……”她小声控诉,水眸含情亦含怨。他揉了揉她的膝盖,果不其然又是她的一声痛呼。
“那么一会儿就撑不住,以后怎么办。”他戏谑,给她慢慢揉搓,毛巾敷在上面,缓解酸疼。又摸了摸她的手肘,问她:“手疼么?”
“疼。哪儿都疼。”付绮月躲开他的魔掌,“以后都不要碰我了。咱们分房睡。”
“说什么呢?你再说一遍?”他抓住她脚踝一拽,锁住她,恶狠狠地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付绮月挣扎,他就钳住她下巴,吮她的唇舌。啧啧的水声、交融的呼吸声,让她脸颊的红云烧到了全身,推他的胸膛,不小心掐到了他左臂伤口。
她松了劲儿,任由他攻城掠池,搅乱呼吸。
待他松开她的下巴,她深深喘着气,颤着手去够床头的衣裳。谢麟拿过来,披在她肩上,替她将两只手臂拢进袖子里,替她打好绳结。衣衫松松垮垮的,聊胜于无。
付绮月看了一眼他的伤口,嗔他一眼:“去拿伤药来。”
谢麟乖乖地放开她,下床去拿药。
她跪坐在床沿,等他回来,替他拆开绑得十分凌乱的纱布,仔细观察那道伤口。经过十日,伤口有了愈合的迹象,只是方才剧烈缱绻一场,好似有些崩开。付绮月一边给他上药,一边心里骂他:伤成这样,还那么使劲儿地箍着她,是半点不知道疼吗?野人。
谢麟觑她一眼:“又在心里骂我是不是?”
付绮月“哼”了一声:“骂你怎么了?你不该骂吗?”
“嘶——”谢麟被她用力一摁伤口,疼得吸气,“走的时候还毕恭毕敬喊着侯爷,这会儿倒是一点不顾礼数了。”
“你方才也很失礼!”她给他重新包扎,剪刀小心翼翼剪断纱布,打了个漂亮的结。
“好了,我的错。”他揽过她,左手在她腰后撑着,“下回你在上头,我任你罚。如何?”
“我不要。走开。”
“我不走开。刚刚谁缠着我不放的?”
“你闭嘴啊,烦死了……”
付绮月捂住耳朵,他就亲她的手背,一声声低喃她的乳名:“杳杳、杳杳……”
“你别叫了……”
“那你叫我夫君,我就不动你了。”
“……”
“喊不喊?”他拍了拍她腰下,威胁道。
“……夫君。”
“大点声。刚才那么大声,捂都捂不住。”
“夫君!”她捂住他的嘴,“别说了!睡觉行不行!”
“行。”他心满意足,搂住她,翻身滚进了被子里。
大雪静谧,满地雪白。帐内私语,温情脉脉。
而今夜的长安,却是危机重重、险象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