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河
自萧虞的事之后,谢扶桑便发觉她亟需想个法子开导一下大凉的女子。
是以她连夜将当初同蔡婆婆的孙女儿讲的故事写了下来,如今只差找人对其润色一下,编成戏曲传到全国各地了。
谢扶桑所知道的这个时代所有的传媒方式,便只有唱戏了。
她心中思量,到时候她找几个托儿,造成这个戏很火的假象,利用观众的从众心理便能将其推广至大凉各地,时日一长,再多出几个系列的戏曲,慢慢开化女子群众,使民风开放。
一想起自己远大的宏伟目标,谢扶桑便顿时浑身充满了动力。
萧家的产业最广,想来也经营戏曲产业,谢扶桑便约了萧铭老地方吃饭,托付给他这件事,正巧一并找他算账。
……
云香阁中
“不过才几日未见,你便如此着急见我?”
谢扶桑还未见到萧铭的人影,便听见他欠飕飕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几日总不见萧铭的人影,据萧虞说,是这萧铭在外浪的时间够久了,如今既已回到上京,萧父萧母便开始让他去接触萧家的产业,学习如何经商。
谢扶桑派小厮催命式的传信,才终于将萧铭这个大忙人喊了回来。
萧铭走进房间拉开椅子坐下,为自己斟了一杯茶,自顾自地喝了起来,全然没了谢扶桑初见他时的那份腼腆。
嗯……不过,谢扶桑仔细一想,好像他一惯如此,从未客气过。
想及此,谢扶桑没忍住给了他一个白眼:“以前怎么没发现萧大公子还是个事业型男子,须得让人三催四请才能过来。”
萧铭像是没听到她话语中的嘲讽,一本正经回答道:“没办法啊!萧家家业太大了。”
谢扶桑:……他这是在跟我凡尔赛?
赛不过萧铭,她只好谈起正事:“我需要你帮个忙。”
她将自己连夜写好的剧情递给萧铭,嘱托他找个底子好的戏班子改编成话本,演绎出来。
这对萧铭来说倒是个小事,他欣然接受,只是嘴上不饶人:“求我办事就这副态度?”
端的俨然是一副富家公子的高傲神态。
真是风水轮流转,谢扶桑看着萧铭这副欠揍的模样,心中想:前几日找我办事的时候,你可不是这副态度。
气场不能输,她只好立刻搬出旧事:“昨日我同萧姐姐聊天,你猜她同我讲了什么?”
果然,这话一出,萧铭立刻正襟危坐,嘴角的弧度都淡了些:“她,告诉你了?!”
谢扶桑目光炯炯盯着他,一言不发,装作煞有其事的模样,这眼神盯得萧铭心中直发毛。
谢扶桑:小样?我还唬不住你!
萧铭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其实,我确实……”
谢扶桑瞧见他这副吃瘪的模样,突然拍着桌子大笑了起来。
萧铭到口中的话突然顿住,便听谢扶桑对他道:“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我知道你不过是事急从权才出此下策的,不会拉着你追要赔偿,瞧把你吓得。”
她这话的语气总像着成熟之人在哄不听话的小孩子,萧铭心中有些不舒服,他明明只比谢扶桑小了不到一岁而已,何况,他并非如此想的。
既然谢扶桑把话题引到了这里,萧铭也想知道她心中的想法,他故意叹了口气。
果然引得谢扶桑问他:“你有烦心事?”
“我只是替你可惜。”
这话把谢扶桑整晕了:“替我可惜什么?”
“若我是你,我便不同阿姐说这些,真的让阿姐去提了亲,到时候白纸黑字一签,你就是萧家跑不掉的儿媳妇,待我阿姐一嫁人,到时候整个萧家都是你的囊中之物,白白损失了这么多钱财,真是可惜啊!”
萧铭又叹了口气,似乎极为设身处地的为她感到惋惜。
谢扶桑满脸神情都在说着:我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刚才就不该多嘴问他。
瞧他装的起兴,谢扶桑配合他,装作恍然大悟,十分后悔的样子来了一句:“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当时就应该顺着你的谎话圆下去,有你们萧家这些钱,我们谢府所有人加起来几辈子都花不完。”
“唉!真是可惜啊!”谢扶桑装作一副肠子都悔青了的模样。
她悄悄去看萧铭的神情,果然,他闻言之后神情都严肃了。
谢扶桑内心:呦呦呦!你瞧你瞧!他当真了!害怕了吧,怕我真把他们家的钱财顺走,以后他只能喝西北风,当一辈子穷光蛋。
“其实,我……”
萧铭话还未说完,便被谢扶桑打断,她手臂一挥,十分豪气道:“放心吧!我们谢府虽比不上萧府有钱,但还没有穷到要靠嫁女儿来维持生计的地步,我不会嫁到你们家的。”
况且,谢扶桑抬眸看了看萧铭还有些稚嫩的面庞,心道,你如今都还没加冠,谁要嫁到你们萧府当童养媳啊!
幸亏萧铭不会读心术,否则他此刻一定被谢扶桑气的吐血,大凉未加冠之前成婚的男子多了去了,如何就成了谢扶桑口中的童养媳。
“这下你该放心了吧,你们萧家的钱财还会老老实实待在萧家,我不会顺走一分。”
萧铭:……她这脑回路,真是,无可救药!
谢扶桑起身准备离开,想到些什么,又转头拍了拍萧铭,用一副长者的语气对他讲:“记得按时完成我交代给你的任务。”
萧铭:……
“哦,还有”谢扶桑指了指桌上的菜肴说道:“记你账上。”
萧铭:…… ……
今日她又做了一件好事,虽说还未做成,不过自己功德簿上定是又添了一笔,想及此,谢扶桑走在朱雀街的脚步便轻松了许多。
前面熙熙攘攘,围了一群人,这也不逢年过节的怎么会这么热闹,谢扶桑爱凑热闹的毛病还是没改掉,她穿进人群去看发生了什么。
冬日的河水没了春夏那般的生机勃勃,显得有些死寂沉沉。
今年的冬日比往年要暖和些,如今正值盛午,河中的冰都化开了,河面上还漂浮了一片片破碎的浮冰。
这些倒不是最显眼的,那河的正中央正不停地泛起圈圈涟漪,和其它平静的水面相比,显得异常突兀。
谢扶桑瞧见水面上时不时浮现的黑色的点影,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可能性。
“这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大冬天的掉进了河里。”
旁边百姓窃窃私语的声音传到谢扶桑耳中,这确实是一个小孩儿!
谢扶桑看了看周围密密麻麻的一群人,她喊道:“谁会水,下去救人啊!”
她的声音很快淹没在了人群中,没有人听她的话入水救人。
她看了看周围无动于衷的冷眼大汉,在心中将他们骂了个狗血喷头,脱了鞋和披风交代给银花保管,深吸一口气便跳入了冰冷的河水中。
……
远处的一个巷口中,站着一个和谢扶桑年岁相接近的女子,她抬眸看了看朱雀街旁的一家酒楼说道:“她果然去救人了,不枉我煞费苦心布的这场局。”
那酒楼名望花楼,地靠朱雀河,为了让客人观赏到夏日河中千帆竞发,荷花斗艳的场景,建的极为高大,恰巧能将河中景象观看的一清二楚。
也不知道他看到谢扶桑被河水浸湿落魄的场景,还会不会继续喜欢她。
想及此,梁璎的心情突然畅快了些,她在冷风中待久了,打了个喷嚏,转身娉婷袅娜地上了马车。
望花楼里,江宴正和一人交谈。
“我们快有一年未见了吧,今日怎么突然想起来见我了?”
白衣男子的声音极为悦耳,举动之间夹杂了几分女子的柔情,却不显得矫揉造作。
江宴斟酌着用词:“我知你不想再听到那里的消息。”
“只是,最近我收到消息,称……”
“跳河啦!有人跳河啦!”
乱糟糟的声音从朱雀河畔传来,江宴透过窗户偏头去看。
便见素日荒凉死寂的朱雀河里,今日平白多了一抹绿衣人影,还有桥上一角惊慌失措的丫鬟银花,他顿时猜到了什么。
白衣男子也从窗户外收回视线,他抬眸看向对面,便见面前人影空空,耳边只留下一句余音:“今日有事,改日再谈!”
朱雀河冬日的水太过寒凉,冻得谢扶桑骨头都有些刺痛,加上冬日的衣服本就厚实,她在水中游动得颇为艰难。
河水在耳边波动,耳力似乎都冻得有些衰弱了,饶是如此,谢扶桑听到岸边有人高喊一句:“跳河啦!有人跳河啦!”
谢扶桑:???你们是瞎子吗?没看到我这是在救人?但凡说一句有人落水了,都比跳河这种听起来像是有人在自杀的词好得多。
她好不容易找到那个小男孩儿,托着他要往岸边游。
方一抓住他,原本奄奄一息的男孩儿此刻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重新有了活力,拉踩着谢扶桑想要从水面再探出些头来。
谢扶桑被他拉踩地连呛了几口水,她有些怒了,这大冷天的,她带着一个人往岸边游本就不易,如今这个男孩儿借着求生本能还拼命将她往水下拉踩。
再这样下去,她也要挂在河里了,她可不想面目浮肿地被人打捞上来,于是她狠狠朝男孩儿脸上甩了一巴掌,对他吼道:“安静点!再动我亲自把你溺死在水里!”
此话一出,那男孩儿果真安静了不少,不再乱动攀踩她。
很快谢扶桑便将他拖到了岸边,银花立即跑过来要给她将披风披上。
送佛送到西,救人就到底,总不能她辛辛苦苦救上来的人命,又被冻死在这里。
谢扶桑抬手制止银花要给自己披上披风的举动,抬眸看向男孩儿,示意银花将披风给他。
“可是!小姐……”
银花颇为不情愿,今日她们出门并未带备用的衣物,披风给了小男孩儿谢扶桑便要冻着。
奈何谢扶桑神色坚定,银花只能照做。
视野中突然多了一件毛茸茸的物什,谢扶桑蹲坐在地上抬眸向上看,竟是江宴。
他解下自己身上的墨色毛茸大氅给谢扶桑系上,抬眸看了眼白及。
白及立即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换走了那男孩儿身上的女子披风。
江宴将谢扶桑裹得严严实实,紧紧抱在怀中,直接打横抱起,向他的马车走去。
江宴素日着衣单薄,唯一一件还算厚实的大氅也披给了谢扶桑,以至于谢扶桑如今在他怀中甚至能清晰感觉到他衣服下的肌肉纹理,莫名的,她突然想起来在渭城萧府别院她为江宴换药的那晚。
那日虽未点灯,可月光明亮,她还是瞧到了什么。
只是当时她满心满眼都是为他换药,不曾多想,可如今,那些场景突然浮现在她眼前,让她脸颊都有些燥热。
“你,你将我放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她嗫嚅着开口。
江宴将她又往怀中送了送,遮住她的脸说道:“你若是不想全城的百姓都瞧见你落魄的模样,就老实点。”
“况且,马上就到了。”他语气平静,安慰道。
谢扶桑只好闭上了嘴。
江宴的马车被下属牵至了桥边,明明离得很近,他大步流星抱着她走得又极快,可谢扶桑却觉得过了许久。
江宴将她置在马车内一侧,自己坐在她对面,吩咐属下驾车回谢府。
身后,有一妇人终于哭哭啼啼地来寻她的儿子,见到周围具是些带剑士兵,她生怕惹上事情,半句话都未说,便吓得立即带着儿子离开了。
江宴这马车甚是简朴,竟连木质车窗都没有,仅有一卷竹制帘子,马车辘辘向前,冷风也灌了进来,谢扶桑只好悄无声息的往边上移了移,避开这风口。
她不禁在心中吐槽,这大凉是不是克扣武将待遇啊。
瞧见她的小动作,江宴往中间坐了坐,整好堵在了风口。
谢扶桑如今冻得脸色苍白,鼻尖通红,睫毛也湿漉漉的,围在宽大的毛茸大氅下忍不住打寒战,十足的可怜柔弱模样。
“岸边那么多青壮男子,你何必亲自跳下水去救人?”江宴问道。
“一说这个我就来气!”饶是谢扶桑感觉现在自己浑身都没知觉,她也能吐槽八百句。
“岸边的一个个都袖手旁观,端足了要看戏的姿态,大冬日的,没人愿意下去,实在是太……”
“啊——秋!”谢扶桑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继续道:“太冷漠了。”
江宴瞧见她如此憨傻的模样,忍住有些想笑的冲动,又说道:“你在岸边高喊一句‘下水救人者赏钱百两’,自然会有一些人不顾冬日严寒愿意入水救人。”
谢扶桑将头埋在江宴的大氅中,闻言后,顿觉颇有些道理,只是自尊心作祟,她有些不愿承认自己做了个憨傻的决定,她为自己辩驳道:“那我岂不是要损失百两。”
“一两十钱,赏钱百两也不过十两银子,你有银子去芳草阁放松还会在乎那十两银子不成?”
谢扶桑听着江宴话中的文字游戏,心中感叹:腹黑!真是腹黑!毒舌!真是毒舌!
反驳她便反驳,怎么还自带人身攻击和旧事重提。
谢扶桑觉得有必要为自己正名一下,她撇撇嘴不满说道:“我那日去那里才不是去玩的。”
“是吗?那你是去治病救人还是去行侠仗义?”江宴反驳。
谢扶桑顿觉自己被他怼的落花流水,实在是无从下嘴,啊呸!是实在是无从说嘴!她在心中矫正自己的措辞。
她只好转移话题:“你这马车中怎么连一个手炉都没有。”快要冻死她了。
这话成功让江宴沉默,片刻后他有些愧疚道:“平日都是我一人,所以未曾想过备这些,你若是冷的厉害,我……”
“难怪。”
江宴还未说完,便听谢扶桑嘀咕了一句。
“难怪什么?”江宴问她。
难怪都二十了还是一枚单身狗。
谢扶桑在心中回他。这时某人已经成功双标的忘了前世她二十八年的单身狗生活。
这话她可不敢同江宴说,毕竟口舌之战刚刚平息,可不能再引起来了,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说:“没什么,反正马上就到四方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