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
窗外日头高照,室内也被照耀的亮堂堂的,谢扶桑从床上坐起,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袋。
随后如往常一般,去下床洗漱,末了,突然想到些什么,她问银花:“昨夜我从城南怎么回来的?”
银花看着她,神情十分复杂,最后犹豫着支支吾吾说道:“小姐,您,不记得了?”
谢扶桑闭眸仔细想了想,实在想不起来,最后无谓说道:“总归不是我自己走来的,就是兄长用马车送我回来的,记不得便记不得吧。”
谢扶桑觉得深究这个没什么意思,饭已经送到她房中了,她几步上前坐到椅子上,正准备吃饭。
“小姐!是骠骑将军送您回来的啊!”
银花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她急忙又说:“骠骑将军还让我交代您一句话。”
谢扶桑咬了一口饼子,眸子都未抬,嘴里嚼着饼子含糊不清地问她:“什么话?”总归应不是什么好话。
银花欲说还休,最后道:“罢了,总归骠骑将军还留了张字条,您自己看吧。”
说着,她将字条递给谢扶桑。
谢扶桑接过字条,随手将它放在桌上展开,埋头喝着碗里的粥,侧眸去看,便见上面赫赫写着三个字——我不是
谢扶桑又将纸条翻了过来,背面确实没有东西,不过他这字写得还挺好看,力透纸背,笔力雄劲,就是稍稍有些潦草了。
“不是什么?”
怎么写字条也不写清楚,还让她去猜吗?
说完,她将字条放到一边,不去理会,拿起碗又喝了一口粥,顺便夹了一口小菜,并没有想要继续了解这字条背后内容的神情。
银花面上更焦急了,对谢扶桑说:“小姐,昨天晚上您在城南的酒馆门口,当着骠骑将军那么多属下的面,说他和二皇子是…是断袖!”
谢扶桑本能地反驳:“不可能,我酒品那么好,就算喝的烂醉如泥也不会把此事说出去的。”
话音刚落,她夹菜的动作便戛然而止。
不对,若是她没说出去,银花怎么知道的?
这般想着,谢扶桑立刻放下筷子,抬手仔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好还好,一点划痕都没有,随后又掐了掐自己,还好,还活着。
她刚松了口气,脑中突然想到些什么,谢扶桑这才明白过来这不是当初的她了,体质不一样,体内解酒的酶含量不一样,解酒速度亦不同,故而对酒水的耐受度也不同!
银花刚才的话霎时又在她脑海中涌现,她面上的云淡风轻顿时变得乌云密布,斟酌着开口问道:“我,真这样说的?”
“那他打我了吗?”
谢扶桑赶忙起身,低头去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什么伤口。
“小姐!骠骑将军亲自抱你回来的,怎会打你?反倒是你,一路上不仅疯了一般捶打他,后来还咬了他几口,拦都拦不住。”
银花谈起这些,都有些不想承认谢扶桑是她的主子,实在太丢人了。
谢扶桑闻言,检查身体的动作戛然而止。
她,不仅当众骂他断袖,还打了他?!成婚前一天就作死?
想及此,她突然有些想扶额,立即小跑到床上,将脸埋在柔软的被子间惨叫了起来。
……
三月初七,婚礼如期举行,谢府上下张灯结彩,人人面露喜色,崔婉一早就来为谢扶桑梳妆打扮。
谢扶桑坐在铜镜前,聆听崔婉的嘱咐。
“我瞧江宴为人不错,待你也是一心一意,你嫁过去之后与他好好相处,定能夫妻美满。”
崔婉为她梳着发髻,片刻后又说道:“若你受了委屈,想回来便回来,你永远是母亲的女儿,爹娘和哥哥们会一直为你撑腰,我们谢府才没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一套说辞。”
谢扶桑点头应和,虽然她如今心中很不想嫁过去,但如今事已成定局,她只好认命。
江家对此次结姻十分看重,红绸铺满了整条朱雀街,吹锣打鼓,鞭炮声声,势要让整个京城都热闹一番。
奄奄黄昏后,谢扶桑同江宴在正厅中行完拜堂礼,被丫鬟扶着送入了婚房。
她一人独坐在红床前,将手中的团扇放下,抬眸去看房中的布置,红罗斗帐,华丽耀眼。
她垂眸看去,她身上的喜服亦是绣工精致,繁琐华丽,织金绣着的纹饰多样,这是崔婉很早便给她备下的,只最后完工的两针由谢扶桑亲手绣上。
江宴还在前厅招揽宾客,应该还有一段时间才会回新房。
忙碌了一整天了,谢扶桑扶着发髻在床上横躺下,闭目放松。
什么春宵一刻值千金,谢扶桑觉得她此刻坐在床上分秒都是煎熬,江宴如果不是断袖,那他一会儿不会逼迫自己和他行周公之礼吧?
若真是如此,到时候她该如何反抗。
一想及此她便坐立难安,立刻起身在新房中徘徊走动。
最后谢扶桑想出终极绝招,她将自己的荷包解了下来,踹到里衣中,若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她就只好将江宴迷晕,反正天亮了将他衣服扒了装作圆房已成便可。
方法想了出来,谢扶桑心中顿时没那么慌了。
前厅内,江宴向一些重要宾客敬完酒后,准备随媒婆进入新房。
“骠骑将军,我有话要同你讲。”苏合拉着谢奕喊住了江宴。
“何事?”
江宴看向喝的有些醉醺醺的苏合。
他和苏合没什么私下交集,但苏合与谢扶桑交好,想来她是要同他交代一些有关谢扶桑的事情,于是江宴止住脚步耐心的等她开口。
苏合示意媒婆等人先行屏蔽,她拉着谢奕壮着胆子对江宴说道:“众人都以为桑桑为人大大咧咧,与别人相识两三日便能将其视作朋友。可只有我知道,并不是这样。我们两人幼时相识,十几年的情意让我们成了外人眼中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可我知道,她心中藏了很多事,那些事她从未同别人讲过,哪怕是她母亲,她也未曾说过。她不想说,我也不会去问。”
“你到底想说什么?”江宴眉头微蹙。
“我想告诉你,哪怕如今桑桑嫁给了你,可在她内心深处,恐怕不会将你视作真正的丈夫。所以,我希望你可以耐心的等她接受你。”
苏合神色有些复杂,斟酌着用词,偷偷瞥着江宴神色,对他小声讲道:“有些事情,若是她不想,不要强求她。”
“时间一久,她定会感受到你的心意,愿意接受你的。至于她心中的那些事,若是有朝一日她愿意对你敞开心扉,自然会告诉你。”
江宴默了片刻,似在心中细细揣摩苏合话中的暗意,随后,他面上的凝重渐渐消散,又恢复了以往神情。
江宴向她微微点头,说道:“多谢你今日的话,我会尊重她的意愿,不会去勉强她。”
红衣男子的背影越来越远,随后消失不见,见江宴离开,谢奕追问身旁的苏合:“我妹妹有心事?我怎么不知道?”
“倒底是什么事啊?”谢奕不停追问。
苏合被他问的烦不胜烦,最后敷衍道:“你的糗事。”
没过不久,媒婆等人便带着江宴进了新房。
却扇之礼过后,新婚夫妇共点龙凤烛、同喝合卺酒,聆听媒婆口中美好的祝福,随后一众外人自新房离去,独留江宴和谢扶桑二人独坐床边。
房中顿时安静了下来,谢扶桑甚至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这气氛有些尴尬,谢扶桑不禁攥紧了被褥。
她开口打破沉寂:“我们睡觉吧。”
为了怕他误会,谢扶桑拿出理科生严谨的态度,补充道:“和衣而睡,我说的是一种状态不是动作,是名词不是动词。你,能懂吧?”
不给他开口拒绝的机会,谢扶桑又继续开口说:“你不反对的话,就去更衣吧。”
她立即起身坐到妆奁前,擦掉面上有些厚重的妆容,为自己卸下发髻,散着青丝,最后将繁复的外衣脱下,身着中衣走到床边。
谢扶桑端坐在床边乖乖等江宴换好衣服。
片刻后,他亦身着中衣朝她走过来,莫名的,她心中突然升起一种诡异的感觉,顿时心跳如鼓,一时都有些不敢直视他。
“你喜欢睡外侧还是内侧?”语气都带了些兵荒马乱。
少女此刻卸掉了因成婚而画上的艳丽的妆容,又露出了往日的清隽秀丽,此刻她青丝如瀑散落在身后,衬的白净的面庞愈发小巧。
江宴瞧见她红着脸不敢直视他的模样,心中顿时晴空万里,面上也忍不住挂上了笑容,他开口说道:“看你。”
“你明天还要上早朝,那我睡里边吧,更方便些。”谢扶桑动作十分麻利的爬上了床。
江宴走到床边坐下,看向身旁的少女:“我明天不上早朝,陛下特恩准我休沐三天。”
这待遇还可以嘛,还有婚假,谢扶桑顿时觉得皇帝也不是那么苛待武将了。
谢扶桑点点头,随后当着江宴的面,抬手在床中间用手指画了一条三八线,对他说:“乖乖睡觉,不许跨过这条线。”
叮嘱完,谢扶桑拉开被子躺下睡觉,方一碰到枕头,她就像个弹簧一般,立即又坐直了起来,只是她刚掀开枕头,瞥了一眼便又立刻盖了上去。
江宴狐疑道:“有东西?”
她声音有些慌乱道:“没,不过是刚刚洒在床上的红枣没清理干净,搁到了我而已。”
这大尺度的图册子,想来定是母亲托丫鬟放的。
谢扶桑心虚的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又躺下继续睡觉,还不着痕迹地侧了个身子,让自己面对着墙壁。
江宴见状也未继续追问,他正要上床躺下,右手却摸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他将手伸进枕头下方将它拿了出来,便见那东西正是一本医书,只是书中只截取了一章有关房中补益的内容。
江宴垂眸扫了一眼,写的实在是……让人读起来面红耳赤。
他合上书侧眸去看谢扶桑,便见她侧着身子准备睡觉了。
这书,是她放的?
江宴又将书放回原来位置,不再理会心中的狐疑,躺到床上准备睡觉。
江宴三年前便一人新开了府邸,故而这些年他一直和护国大将军江靖分府而住。
今夜江靖在江宴府上同众人觥筹交错,直至宴席结束,他出了江宴的府邸,乘坐马车回了自己府中,喃喃道:“年轻人血气方刚,常克制不住自己,还是应该多看看我送他的书籍,以免事太过,伤身体啊。”
新婚之夜应是谢扶桑这些时日以来睡的最早的一日,天黑不久就被送入洞房,又过了不久便开始躺在床上入睡,对她这种夜猫子属性的人来说实在是太过不合生物钟,是以昨夜她虽闭眼佯装睡觉,可实际上很晚才睡着。
今日黎明微起,习惯使然,谢扶桑又同往日那般想要翻个身子继续睡觉,只是今日迎接她的并不是往日床铺的柔软平摊,她枕的枕头呈圆柱形,有些高,这一翻身直接让她从枕头上落了下来,随即“咣”一下子撞到了墙上。
昨日她怕江宴碰她,都快贴着墙壁睡了,以至于今日一个翻身狠狠撞到了墙上。
刚醒的她对疼痛本就敏感,这一撞让谢扶桑本能的低呼一声,直接捂着额头坐起。
江宴刚在屏风前束好腰带,听到动静便走了过来,他单腿压在床上,倾身靠近谢扶桑,拉开她的手开口:“让我瞧瞧你的额头怎样。”
谢扶桑听到他的话,本能的去配合他,乖乖收敛住想捂额头的手。
江宴用手捧着谢扶桑的脸颊,仔细检查了一番,随即放下手,转身去拿抽屉内的药膏。
他无奈地开口对她说:“撞得已经有些发肿了,我是什么凶神恶煞,吓得你睡觉都快贴着墙根了。”
自己的小心思被拆穿后,谢扶桑顿时有些尴尬。
“我自己来就行。”
她立刻伸手接过江宴打开的药膏,紧接着驾轻熟路的连镜子都不需要,直接上手准确抹到了红肿的地方。
片刻后,她抬眸看着对面还站在原地的江宴,见他手持着药膏瓶盖子,谢扶桑顿时反应过来什么,她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在等着将药送回去啊。”
江宴:……,她这脑回路…
谢扶桑很快将药瓶递给他,开口说:“你可以合上放回去了。你继续忙自己的事吧,我再睡一会儿。”说完她又躺到床上闭目安睡。
江宴府上规矩很少,谢扶桑甚至都不需要去给护国大将军请安。
她本就是不喜欢同陌生人寒暄的性子,既然江宴说了不用她请安,她也乐得清闲。
今日谢扶桑同江宴吃早饭,她抬手夹了一口菜,方吃进嘴里她便开始竭力控制面部表情,随即佯装无事开始闷头喝粥。
见她只顾着喝粥,江宴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为何不吃菜?”
自驻州回上京与她同行的那半年途中,他明明记得谢扶桑喜食蔬菜,且从不挑食。
“我生性不爱吃菜。”
少女清亮的声音在室内响了起来。
这话一出,守在旁边的白前立刻笑了出来。
谢扶桑抬头去看他,有些不满质问道:“白前侍卫笑什么?”
她方才可是一本正经的在回答问题。
江宴瞥了他一眼,白前立刻摇摇头,抿住上扬的嘴角,又恢复了冷漠的神情。
“说实话。”
江宴一眼便瞧出谢扶桑在敷衍他。
谢扶桑欲言又止,对他说:“我可不是挑刺哦。”
她先撇清自己找茬的可能性,夹了一块西红柿给江宴,开口道:“这西红柿味道酸甜就罢了。”
她又夹了一块肉给他,示意他尝尝,继续开口:“这肉怎么也是酸甜口的?”
谢扶桑又夹了一块青椒给他:“辣椒还是酸甜口的!”
最后她无奈总结出建议:“江府还是换个厨子吧。”
江宴脸色变了又变,他看向罪魁祸首白前。
今日他嘱咐白前命厨房多做些夫人喜欢吃的菜。
结果白前就整这一出。
白前感受到江宴凌厉的目光,立刻小声开口为自己辩驳:“我今日向银花姑娘打听过的,她说夫人喜欢吃酸甜口的食物,我这才命厨房做的。”
谢扶桑开口为银花解释:“她说的应该是我喜欢酸甜口的水果,并非酸甜口的菜肴。”
江宴随即吩咐白前:“你去命厨房再做两盘正常的菜。”
他语气不明,似乎有些生气了。
谢扶桑顿时感觉自己可能太过直白没规矩了,入门第一天就挑食想让江府换厨子,这事搁到谁身上心中都会不悦,她偷偷去瞥江宴的神情,他面上神情果然算不得好。
谢扶桑想起母亲的话语,立即叫住白前,说道:“不用麻烦了,我素日早晨吃的少,往常也是只喝粥的。”
她又饮了一口粥,想以此证实自己话语的可信性。
白前脚步僵住,他偷偷去看江宴,将军成婚第一天,他就把夫人惹毛了,将军待会儿不会责罚他吧?
江宴呼吸都变得轻了起来,成婚第一天就把夫人惹生气了,他待会儿该怎么哄?
想及此,江宴抬手将碗中谢扶桑刚刚夹给他的菜放进了嘴里,沉思着想对策。
气氛一时僵滞了起来,白前颤颤巍巍开口问江宴:“将军,那还让厨房继续做不做菜了。”
江宴考虑了一瞬,本着不能再惹夫人生气的原则,对白前说:“夫人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不必再来问我。”
说完,江宴偷偷抬眸去看谢扶桑的神色,这次听了她的意见,她应该不会继续生气了吧。
谢扶桑闻言,喝粥的动作一僵,心中吐槽江宴怎么这么小心眼,她不过客气客气,还真不让厨房给她做菜了?光喝粥怎么喝饱嘛。
只是这话她没敢给江宴说,面上仍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在心中狠狠给江宴记了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