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嘉小说
会员书架
首页 >其他类型 >扶桑宴清 >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

暗沉的街道上寂静无比,家家户户紧闭大门连一根烛火都未点燃,只余黛蓝的天幕散发出的暗淡光亮,勉强能让人看清路况。

一到深夜,吉尔赛仿若一座荒废已久毫无人烟的死城。

两人杂乱急促的脚步声在街道上响起。

瘦子肩扛一大袋粮食跟在虎哥儿身后,气喘吁吁道:“虎哥儿,走慢点呗,这肩上的米沉死了。”

“不想死就赶紧走,”虎哥儿低语道:“吉尔赛都封多久了,城内来的外来商人越来越少,粮食货物也更是短缺,严家就算以前做城守时积攒了许多粮食,如今也是坐吃山空,照样要一个个的从牙缝里省出粮食。那严公子今日肯给我们两袋子粮食,定是没安好心,八成派了几名护卫尾随在我们身后,想趁我们放松警惕之时暗害我们,再将粮食夺走。端的个一石二鸟之计。”

瘦子闻言恶狠狠地骂了句脏话,“我日他奶奶的,那严公子真不是个东西。”

虎哥儿脚步不由得微顿,瞥向了身后的瘦子,“你觉得,我们俩做这种事就是个东西了?”

“……”

窸窸窣窣地脚步声渐渐被放大,“坏了!还真来灭口了。”虎哥儿压低声音吼道:“瘦子!扛起粮食快跑!”

不远处的街道上,一群手拿弯刀的人正朝北边过来,为首的一人身材很是魁梧,浓眉细眼,方黑脸,络腮胡,长的很有凶气,正是今日拦住呼台的那群匪盗。

“嘘——!”

“大哥,前面好像有人在打架!”

络腮胡子随手指了一旁的一个小卒,说了句:“你去看看怎么回事?别被人发现了。”

半炷香未到,方才打听消息的小卒便跑过来回了话:“大哥!有几个人好像为了粮食的事打了起来,已经死了两个人了。”

络腮胡子眸光一闪,“粮食?多少?”

“瞧着有满满两大袋子呢!”

“哈哈哈哈——”络腮胡子大笑道:“今日真是走了运了,竟能宰了两笔好东西。”

不远处传来的动静越来越微弱,络腮胡子对身后的手下说道:“弟兄们,走!‘取回’我们的粮食!”

络腮胡子身后的十几名弟兄立刻发出兴奋的吼声,一窝蜂地向前方涌去。

本就因长久撕打而体力耗尽的四名严家护卫,在络腮胡子带着手下来到之后,很快便被制服。

两名小卒夺过严家护卫手里的两袋粮食,向络腮胡子询问:“老大,他们这四个人怎么办?”

“怎么办?”络腮胡子哼笑一声,“自然一刀砍了,不杀难到还留着过年?素日吃饭,谁给他们粮食?从你嘴里省吗?”

问话的小卒立刻垂头闭了嘴,心道,怎么能从他嘴里省,平日里他的胃连五分饱都满足不了,整日晚上饥肠辘辘的,哪里还能给别人昀些粮食。

几名严家护卫一直是这吉尔赛城的半个地头蛇一般的人物,素日的匪盗都得看着严家的面子对他们礼让三分,哪见过络腮胡子一上来就要砍他们头的阵仗?连忙威胁道:“你可知道我们是谁家的人,就敢随意打杀了?小心到最后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络腮胡子本就是个狠角色,早年在托勒草原上厮杀了半辈子,若不是因性子豪横不服从上面领军的命令,厌倦了军中规矩严谨的生活,这才远遁来吉尔赛,想继续戎马半生,在这座半死的城做个土霸王。

骨子里就是嗜血嗜杀的性子,哪里会被几个家养护卫给吓到,他眸色戏谑问道:“你们是谁家的人?说出来让我害怕害怕!”

“城北严家!吉尔赛城城守家中!我劝你们——”

那名回话的护卫还未说完,便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脖子上和嘴角汩汩涌出殷红色的鲜血,络腮胡子将带血的刀在一旁跪着的护卫身上细细蹭了蹭血迹,这场景吓得其他三个护卫像是被人抽走了力量,即刻软到在了地面上。

络腮胡子看了一眼旁边的小卒,下一秒,三名余下的护卫登时瞪大了眼睛,脖子上喷涌着鲜血,直挺挺摔倒在了染满黄土的石板路上,‘嘭’的一声,溅起了一地灰尘。

络腮胡子侧头向身旁的一个小卒问道:“这些人口中的严家,就是盘踞在吉尔赛多年的那户土霸王?”

小卒连忙点头。

络腮胡子顿声静默了一瞬,片刻后举起弯刀,吼道:“弟兄们!想不想半年都吃喝不愁,干票大的?!”

一众小卒连忙举着手里的刀欢呼雀跃纷纷表示赞同。

严府。

谢扶桑忍着脚腕上时时刻刻都钻心蚀骨的疼痛,被一名丫鬟扶着,坐到了床前候着。

此刻的她已经用清水沐浴好,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吉尔赛的气候很干燥,方才洗过的头发没过多久便已经干得差不多了。

丫鬟很快退下,房内顿时只余她一人。

谢扶桑细细摸了摸她头上用一根银簪簪着的半散落发髻。

也不知道,若是捅对位置,插得狠些,死的时候会不会少些痛苦。

虽然她向来不赞成失了清白便寻死觅活的行为,她也并未觉得清白比命还重,只是——,她心中只要一想到自己日后日日都要同那位严公子过着夫妻生活。

不!或许她只是一个严公子发泄欲望的工具罢了。

瘦子的话又涌入她的脑海,谢扶桑心中的希望霎时又暗淡了一些,夫妻之事她只有与江宴做才会觉得欢乐,于旁人对她只是折磨和恶心。

许是常年的幸福安逸,让她有些接受不了自己从云端坠入淤泥,她甚至不敢想象若是日后江宴当真找到她,她该如何去面对他。

她知道,这不是她的错,她也不会因旁人的罪恶变得污浊不堪,可她实在不敢面对日后的自己,直到如今,她似乎才真正设身处地地理解了蔡婆婆孙女的感受,这世上最冠冕堂皇的大抵就是从未设身处地,便用高高在上的口吻去让一个遍体鳞伤的人坚持。

原来坚持下去竟是这么难。

银簪已经直指右颈主动脉,丝丝冰凉和疼痛传遍全身,只要再使出四分力,鲜血便会顿时破涌而出,华佗在世都救不了她。

握着银簪的手僵滞在空中许久,疼痛感越来越迟钝,脑中却越来越清醒。

她想起了在谢府时日日被父母和大哥管束的日子——那些她曾经视作最平淡、彻彻底底忽视的日子,直到再也无法拥有后才觉得弥足珍贵。

过往的种种回忆如同过马灯一般一幕幕涌过她的脑海。

崔婉和谢衍关爱的笑容仿若又浮现在了她眼前,她甚至能想象到二哥那暴躁的性子若是看到她如今的模样,定会骂骂咧咧怒吼一句:“是谁欺负了我四妹?!看我不夷平他十八代祖坟!”

大颗大颗泪水伴随着笑容一起消逝,连她自己都未曾发觉在这生死之际她还能轻笑出来。

她后知后觉抬起左手用手背擦去了快干涸的泪痕。

苦难还未开始,她便要先行放弃了自己吗?

她如今总觉得未来的苦是一日接连一日永无止境的,因为恐惧未来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所以总想着去逃避。

只是,生活不可能总是一帆风顺的,不过是又恢复了如同上辈子一般毫无盼头的生活罢了,怎么从前可以,如今便受不了了?

谢扶桑苦笑了一声,到底是安逸太久了,遇到困难总想逃避,竟忘了生活本就是苦难与欢乐并存,坎坷与顺途交织的。

未来再苦,总要有盼头,万一那份希望成真了呢。

况且若她就这么死了,是在太不值了。

父亲母亲和哥哥们会因此被悲痛笼罩余生。

而他,就算娶了珠音,心中也总有一个位置同陛下一样常年充斥着愧疚,如何都填补不了。

若是从前她一人死了,当真是一了百了,可如今——

她不能这么自私。

何况——

谢扶桑抬眸看向窗外,暗沉的黛蓝色天幕中,浓墨般晕着大朵大朵乌色的云。

乌云盘踞久了,总要化作一场暴雨露出天光。

若是活下去是唯一选择,那么她更愿意心中有期冀地活下去,这样哪怕外界再昏暗,至少心中还有光,哪怕这光再微弱昏暗,至少也能让她看清前路的轮廓。

银簪被她从指间收回,重新插在了发间。

寂静的黑夜突然响起了剧烈的嘈杂声,间或伴随着凄惨的哀嚎。

谢扶桑打开了窗户,嘈杂凄惨的声音鱼贯而入,更加清晰可闻了,血腥味顺着夜风飘至她鼻息间,这是——外面有人在撕打。

视线穿过木窗,在门口守着她的两名护卫早已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谢扶桑没放过这个机会,门被人自外面锁着,谢扶桑蹒跚着脚步,一瘸一拐从木窗翻了出去。

严家庭院很是宽敞,布局也还算简单,谢扶桑出了房门,顺着墙壁摸索着找后门准备离开。

严公子给她安排的厢房靠近柴房,路过柴房时谢扶桑顺手找了个细长紧实的粗木棍当做拐杖,尽量放轻脚步,贴着墙壁的阴影,将自己融入黑暗中,摸索着前往严家后门。

一声闷响在拐角后响起,谢扶桑猛地止住了脚步。

不用她去费劲思考,直觉便告诉了她方才那声闷响是如何发生的。

她急忙想转弯赶快换条路线。

“站住!”

从拐角后走出来一名手握带血弯刀的胖土匪。

脚步声越来越近,谢扶桑背对着一步步向她走近的胖土匪,握着木棍的手越攥越紧。

“你是丫鬟还是那短命鬼的小妾?”

胖土匪在谢扶桑身后问道。

谢扶桑强行压下快冲破胸腔的心跳,缓缓突出一口气,闭眸转身抡起棍子狠狠敲在了胖土匪的颈间。

空气僵滞了一瞬,沉闷的倒地声响并未如想象般地响起。

谢扶桑缓缓睁开紧眯着的眸,看向对方。

“我日你奶奶的!”只见下一瞬胖土匪暴怒而起,举起弯刀便要挥向她。

!!!谢扶桑心中一惊,连忙又狠狠抡了他一棍子。

这一次胖土匪终于晕乎乎地倒地昏迷了。

谢扶桑蹲了下去,在他面前挥了挥手,胖土匪没任何反应,不过尚有呼吸。方才她确实砸对了胖土匪脖颈间的穴位,不过应是因他太胖了,一时没起到效用,生生挨了两次才晕了下去。

瞧着面前终于没了威胁、昏迷得透透的土匪,谢扶桑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急忙站起身,扶着棍子要从后门出去。

方一起身,她便想到了什么。

她如今身上被搜刮的干干净净,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有,独自出去一人生存倒是困难得很。

不若在这胖土匪身上看看能不能寻些有用的东西。

谢扶桑隔着胖土匪身上破旧的粗布摸了起来。

吉尔塞城如今的情况确实不好过,连做土匪的身上都没几件好东西。

谢扶桑在他怀中摸到了一个用破布包着的干透了的饼子,未待犹豫,她急忙将东西拿了出来放在了自己怀里。

方才沐浴过后,严家的下人给她送了些吃食,食物不多,只够她吃个半饱。她也隐约猜到了吉尔赛城粮食的匮乏。

胖土匪怀中除却那个破布包着的饼子,还有一个细长的木质物什。

只摸了一下,谢扶桑便认出了那是什么——她的那只簪子。

不过,这只簪子不是被虎哥儿那两人抢走了吗?怎么会在这个土匪手里?

远处传来窸窸窣窣地动静,谢扶桑来不及多想,拿起东西朝后门踉跄着跑了过去。

吉尔赛城地理位置特殊,常年战火频发,百姓内心焦虑,借由信奉佛教给人心理慰藉,将对未来的期冀寄托于转世轮回的来世,是以,吉尔赛城的佛庙和小塔数量众多。

如今正值黑夜,谢扶桑怕再遇上几伙匪盗,不敢在城中多走动,就近找了一个废弃的庙塔,蜷缩在黑暗的一角,倚靠着厚重破败的土墙闭眸休息了起来。

一整日过于紧绷害怕的思绪终于在寂静黑夜氛围地渲染下,让她渐渐卸下防备进入了梦乡。

点击切换 [繁体版]    [简体版]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