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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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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宫,正门外。

萧莫言搭在王公公手腕上,下了马车,谨慎询问道:“太医如何说了?还有,皇贵妃,可在侍疾?”

王公公摇首如实道:“陛下,午时中风昏厥。好在,今日不是十五,何太医没到宗正司为殿下请平安脉。恰巧到太极宫复命,救治及时。陛下醒了,只是人还动弹不得。陛下,嫌女人遇事只会哭哭啼啼,惹得不得安宁。下令暂不准任何人将他,龙体抱恙一事传出去。皇贵妃,尚不知晓此事。”

萧莫言低嗯一声,到了寝殿正门。门外全部都是陛下的暗卫,没有宫女太监的影子。

王公公推开殿门,萧莫言抬足踏入。

殿内明明灯火通明,暖炉碳火温暖如春。

他抬头见元德帝一动不动躺在龙床上,内心寒意陡地蔓延。

不知为何,竟念起父王重病卧榻的场景。彼时,他只有祈祷与担忧。而此时,他是期盼已久。

这个一朝下令封他为太子的男人,为了皇权的巩固竟让他父王无药可治。

围场那夜,他母妃亲口告知。当年他被接入京城,皇帝的暗卫留在王府。说是奉密令,不准顺昌王服药医治。他父王无药可用,生生熬了三个月薨世。

身为人子,他岂能没有半分恨意。

萧莫言握紧双拳,略有抖动行向龙床前。屈膝跪地,压着恨意担忧道:“陛下,儿臣回来侍疾了。”

元德帝闻声有气无力嗯了一声,眼皮不抬似有伤感道:“太子回来了,父皇日日夜夜挂念着太子……”

王公公神色一惊,这陛下分明是认错人在说呓语。

何太医端着熬好的汤药,在殿门通禀道:“殿下,陛下的药好了。”

萧莫言未语,只是挥手示意进来。何太医入殿,恭敬道:“劳殿下扶起陛下,下官好喂药。”

萧莫言起身,接过汤药抿了一口,为皇帝试毒。

而后将汤药递还与何太医,坐到龙床沿将元德帝扶起靠在身上。

元德帝迷迷糊糊睁眼,侧目瞅了一眼萧莫言,眼神刹那盈满失望。他张口,由何太医慢慢将汤药喂进。

待服完药,何太医退到殿外。

不久后,元德帝似乎恢复了精力。半靠在床榻上,盯着跪在床边的萧莫言,不冷不热道:“太子,你可知朕,为何会病?”

萧莫言哪里知晓为何,谨慎回道:“恕儿臣愚钝,请陛下明示。”

元德帝冷哼一声,从枕下摸索出一份折子,摔到了萧莫言胸膛上,强忍着怒火不悦道:“太子,自己看看吧!”

“臣,颜如珩跪奏:皇太子萧莫言,不安储君本分。结党营私,不守君臣之分,干预庶政,扰乱朝纲法纪。臣,颜如珩身为三部尚书,兼礼部尚书。礼部乃六部之首,掌天下礼仪。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臣冒死谏言,储君德行有亏,不足以承继国之根本。皇太子虽幽禁宗正司受罚,然,其行背恩忘义不可抵之。望圣上明察秋毫,分辨是非。废黜立贤,安邦定国……”

萧莫言读到落款之处,只觉颜如珩三字触目惊心,更有一众大臣联名的落笔。

颜如珩与沈如山相交淡如水,一向中立看不出拥护谁。念起那日宗正司的发难,萧莫言不寒而栗。

沈如山父子大势已去,若将他废黜何人是最大的受益者,当属安郡王这一脉。

林思源随了母姓,与沈如山一般失了继承之权。

可他们的子嗣,安郡王与林千帆不同。林千帆向来桀骜不驯,向往自由应当没有这份心思。

颜如珩曾想与安郡王联姻,莫非这二人早便有秘密往来不成。

种种迹象,让他不得不怀疑安郡王是否有争储之嫌。

百官署名上没有包闻仁,只有颜如珩统领三部官员的名字。

半晌,殿内死静,唯有碳火偶尔劈啪作响。

元德帝久久不见萧莫言出声,冷嘲热讽道:“太子,抗旨拒婚,将自己逼到绝境,哼,满意了?”

萧莫言合上折子,双手奉上,不得不服软道:“儿臣错了,望陛下垂怜儿臣……”

王公公将折子接过去,放置元德帝枕边,暗自为太子捏把汗。

萧莫言能猜想到的地方,元德帝自然亦能想到。他重重叹息道:“朕,倒是小看了安郡王一脉。太子这婚拒得对,若非如此谁又能料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费了不少力气。

元德帝喘息两口,不容置疑道:“朕,打算抬侧妃为太子正妃。太子有包家,有西域白家堡力保,方能保储位安稳。朕不是与太子商议,圣旨已传到礼部,颜如珩若不盖印,那便是公然挑衅皇权。”

元德帝瞅了一眼王公公,王公公到御案上取来一方,明黄锦缎包裹着的宝盒。

元德帝伸手指了指,不怒而威道:“这是代天子行事的宝印,朕身染疾患,需静心养病。储君行监国之权,乃古之制也。太子,莫要辜负朕对你的期许。”

王公公将宝盒奉到萧莫言身前,等待对方接过。

那宝盒犹如千金之重,萧莫言探出手犹犹豫豫接了过去。他心如明镜,皇帝这是想坐享渔翁之利,让他与那些党派斗个你死我活。

若他赢了,说明有做储君的资质。若他输了,正好名正言顺废了他。

果然,元德帝启唇,冷酷无情道:“朕,很期待你的表现。”

语毕,决绝道:“跪安吧!”

萧莫言方起身,只听元德帝挥手命道:“让看守东宫的暗卫撤了,封闭太极宫,今夜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萧莫言捧着宝盒,退到殿外。

待他一出太极殿正门,宫门便被重重关上。仿若一道枷锁,套在他脖间沉重异常。

元德帝此举,必定引来朝臣猜测。不知情者,定会怀疑天子被软禁在宫。

夜风刺骨寒凉,他身后远远随着殿帅路驰。

二人相隔较远,一路可谓是形单影只,踏月而行。

万千思绪,剪不断理还乱。

太子监国,东宫詹事府,以及左右春坊,众多衙署何人能为他所用。即便能为他所用,来日若反咬一口,坐实了结党营私之名。

进退两难,胜算微乎其微。

萧莫言仰首望了一眼,清晖冰冷的圆月。有月有星,本应有观赏之雅兴。他自嘲一笑,望天心道:“陛下,您对我,当真是无半分情意。”

待他一入东宫大门,那些看守的暗卫便随暗卫统领离去。

秦荣与阮翛然便候在寝殿房外,秦荣迎上前,哭笑道:“殿下,您可算平安归来了。”

萧莫言随意应了声,继而冲阮翛然疾言厉色道:“不是让你安心待着,为何会在此恭候?”

阮翛然微微诧异,不知所措看了一眼秦荣。想起今夜宗正司之言,看来萧莫言千真万确,不打算再藏着二人的关系了。

萧莫言烦躁推开寝殿大门,寒风随之涌入,说是冰窖不足为过。

萧莫言何等聪慧,自然猜测到如此全是圣意。

宝印在手,只需他亲笔一书,便可命人到皇宫的内库领取银碳。

可他偏偏又不能随意如此做,忍气吞声将宝盒搁置在书架上。

秦荣未将萧莫言之言放在心上,赶进来焦急万分道:“殿下,陈司闺病重,怕事命不久矣。您快些去瞧瞧吧!”

似有惊雷炸耳,萧莫言肩头一颤,看向阮翛然。见她盈盈欲泪颔首,抬足发疯般冲了出去。

一路穿过回廊,几经转折到了陈司闺房外。

他推门而入,急切大喊:“陈司闺,本宫回来了……”

屋内阴风阵阵,陈司闺纹丝不动躺在那里。

萧莫言上前,颤颤抖抖探了鼻息。不知何时气息全无,人走身凉。

萧莫言呆若木鸡一瞬,恍然回神屈膝跪地,含泪悲笑道:“为何,不再多等一刻。”

阮翛然与秦荣匆匆赶到,见此情景秦荣放声哀嚎。

五载相处,陈司闺面冷心热对他亦是照顾有加。

阮翛然到萧莫言身旁跪地,于心不忍劝道:“殿下,哭出来或许好受一些。”

萧莫言红着眼眶一声不响,猛地抓住阮翛然的一只手,颤声命道:“你与本宫,一道给陈司闺磕几个头吧。”

阮翛然闻此泪涌而出,他虽未明言明语。其意却是在他心中,她已是他的妻子。

而陈司闺犹如祖母一般,自然受得起孙子与孙媳跪拜。

二人一同伏首三拜,萧莫言起身冷冷命道:“去本宫的内库,取一些值钱之物随葬。明日宫门放钥,将陈司闺的尸身送回本宫的私宅。有人,会料理她老人家的身后事。”

陈司闺的亲眷,皆在太子的私宅当差。

秦荣低泣应好,将陈司闺早备下的寿衣取来。托付阮翛然,为其更上。

萧莫言握着阮翛然的一只手,安抚道:“莫怕,她老人家绝不会吓着你。”

秦荣出去,唤来几名宫女一同帮衬阮翛然更换寿衣。

萧莫言与秦荣在外回避,他明明肝肠寸断,却又无暇伤怀。

宫外终究是何情况,他甚至不知元德帝如何处置梁隐山。

还有远州知府,月初便该入京了。梁隐山当初入选东宫亲卫,究竟背后是何人举荐。

那时梁隐山主动投诚于他,告知自己的身世。那时亦是铤而走险与其合作,直至宗正司那日他方明白。

他亦不过是梁隐山复仇的一颗棋子,只不过梁隐山一人绝无此能耐。他不是没有暗中调查过梁隐山的背景,只是一无所获罢了。

会是谁,安郡王绝不可能有此手段。

这些年安郡王在宫中伴读,一向谨言慎行不成有过任何不轨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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