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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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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府,书房外。

颜子棠持起酒壶,狂灌了几口。而后将酒壶交与侍女小蝶。

酒壮怂人胆,颜子棠叩门而入。小蝶拎着酒壶,替她家小姐忧心不已。

颜如珩正伏案提笔,书写着什么。闻声眼皮微抬,发觉是颜子棠重新垂目书写。随风飘过的酒味,抵达鼻腔。

颜如珩口吻严厉道:“喝酒作何?”

颜子棠立在书案前,瞥见“封还制诏”几个,花容失色颤声道:“父亲这是要做何?封驳诏书,您为何突然如此,要与陛下背道而驰?”

颜如珩落下最后一笔,辍笔抬眼冷冷瞧着爱女,训斥道:“莫要多问,回自己房去。”

颜子棠饮酒壮胆,便是来此将心中疑虑问个明白。岂会轻易退缩,反驳道:“父亲,究竟为何如此?拒绝包家的提亲?您究竟有没有替女儿考虑过?”

颜如珩怒目而视,继续呵斥:“愚蠢,嫁与那包家有何好处?父亲自然是一心替你谋划。”

颜子棠只觉眼前的父亲,冷漠疏离,苦笑道:“替女儿谋划,父亲真当女儿看不出来吗?您是要拿女儿的终身大事,为哥哥铺好仕途之路。可女儿不明白,太子妃都不能令父亲满意,莫非这世上还有比之,更尊贵的身份不成?”

颜如珩深吸一口气,懒得与之废话解释,依旧板着脸道:“朝政之事,不是你这个女儿家明白的。况且你做不成太子妃,亦非父亲所愿。父亲劝你,趁早绝了对包明悟的心思。”

颜子棠方想回嘴,门外传来男子的谦逊之声。

只见一位年轻男子,一身茶白襴衫。长身玉立,五官周正。斯文有礼,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

此人正是颜如珩的独子——颜子皓。弱冠之年,此前在松阳书院读书。此番回京,正是为了参加明年的春闱科举。

颜子棠与大哥颜子皓上次相见,还是在祖父的丧事之上。

颜子皓在家守丧一载,便重新前往松阳书院求学。

颜子棠委屈巴巴扑到颜子皓身旁,哭哭啼啼撒娇道:“哥哥,父亲不同意妹妹与包明悟的婚事,哥哥,你要帮帮妹妹……”

颜子皓爱怜轻拍颜子棠后背,安抚道:“妹妹莫急,一切有哥哥替你做主。”

有了这句话,颜子棠心花怒放。要知道,她大哥为人刚正不阿,若知晓她父亲所行之事绝不会袖手旁观。

她趁机呜咽更甚,一心想将二人对立的火苗拱起。

颜子皓是松阳书院的学子,其山长可是包明悟的叔父。妹妹能与恩师家联姻,于颜子皓来说实乃幸事一桩。

颜子皓安抚两句妹妹,继而向父亲作揖,一本正经质问道:“父亲,究竟为何拒绝与包家的婚事?”

颜如珩瞅了一眼颜子棠,恶声恶气命道:“棠儿,你先回房去。”

颜子皓言辞义正替妹妹,拒绝道:“明人不说暗话,事关妹妹的终身大事,妹妹为何听不得。”

颜如珩气得吹胡子瞪眼,骂道:“你在书院读书,全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们山长便是如此教你,忤逆顶撞尊长的。”

山长在学子心中那是圣人一般的人物,被颜如珩如此说。颜子皓稳住声色,严肃道:“父亲训斥孩儿便可,莫要辱及山长。”

不待颜九思再发怒斥,颜子皓抢先又道:“长兄为父,既然父亲不答应。孩儿便做主,替妹妹应了这门婚事。”

言毕回身,拉上颜子棠的手腕将走。

“反了,反了,目无尊长。”颜如珩气急败坏,操气茶盏怒掷出去。

终是不舍,茶盏瞄准颜子皓脚旁摔落,四分五裂,碎片横飞。

颜子棠惊恐万分,藏到颜子皓身后。

颜子皓却不为所动,未有半分惧怕。回眸冷冷道:“父亲,官拜尚书,还有何不满的。朝廷之事,孩儿不敢随意置喙,但孩儿只知,君臣之道,万不可有越矩之为。”

颜如珩怒指颤抖,暴跳如雷讥讽道:“为父真是生了一双好儿女,为父的一片苦心,被你贬得龌龊不堪。好,既然你想知晓为何,那为父便告诉你兄妹二人。”

颜子皓回身,恭恭敬敬向父亲施礼:“孩儿,洗耳恭听。”

只听颜如珩振振有词道:“储君之位危如累卵,你妹妹不论嫁与太子或是包明悟,若太子失势,皆会殃及你妹妹。”

颜子皓不以为然,咄咄逼人道:“父亲为何断言太子殿下,定会失势?难不成,父亲……”

“住口,逆子。”颜如珩生怕从颜子皓口中说出,大逆不道之言,忙呵斥打断。

颜子皓是个认死理之人,也不恼怒,径直岔回话题:“父亲,孩儿明日会替父亲登门包府,替父亲应下这门亲事。”

颜子棠闻此畏惧不再,满心欢喜对哥哥又添了几分崇拜感。

“你,你是想气死为父不成?”颜如珩追上前,揪住颜子皓的衣领,又道:“你眼里只有你那山长,为父的话,你是一分也听不进去。”

颜子棠躲在身后,壮胆喊道:“君子动口不动手,父亲有失君子之风。”

颜如珩白了一眼颜子棠,暂时懒得理会其。

颜子皓面不改色,直言道:“山长曾言,当今太子殿下,温良恭谦,来日定能成为一代明君。”

颜如珩一听“山长”二字,只觉头痛欲裂。抬手便是一记耳光,咬牙切齿道:“看来你们山长,没少蛊惑你们这些学子。凭他一个书院山长,妄想为太子铺路。可笑至极,自不量力。”

父子俩剑拔弩张,颜子皓突然嘲讽道:“山长说得没错,父亲你迷了心智,父亲才是自不量力,妄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父亲的野心在于,空悬已久的中书令之位吧!”

颜如珩被儿子揭穿心事,恼羞成怒吼道:“逆子,今日为父要动用家法,处置你这忤逆之子。”

颜子皓深感心寒道:“父亲,生怕包家之女成了太子妃,那中书令的官衔便会落在包尚书头上。您不甘心,为了一己私欲,甘愿舍弃妹妹的终身幸福。”

言毕,颜子皓撩袍跪地,正义凛然道:“父亲即便打死孩儿,父亲的私欲,孩儿不敢苟同。今日父亲最好打断孩儿的腿,不然,明日即便是爬,孩儿亦会到包府去。”

颜子棠明白了其中缘由,亦屈膝跪地哭腔道:“父亲,您还是那个,自诩清流的名仕吗?”

颜如珩哪里听得进去,气得浑身发抖,扶额头痛决绝喊道:“来人啊,将公子拖出去,家法伺候。”

半晌,无仆人应声,亦无人入房。颜九思冲到门外,门外空无一人,连侍女小蝶亦不知所踪。

颜如珩怒火冲天,嘶吼道:“来人啊,人呢,都死到哪里去了。”

颜子皓缓缓起身行到房外,持起门外靠在一旁的一根木棍。双手奉上,继而跪地,有礼有节平和道:“父亲不必喊了,孩儿来之前,命所有下人不得靠近。家法,孩儿一早备好,请父亲动手吧。”

颜如珩怒不可歇夺过木棍,毫不手软重重打在颜子皓肩头。

颜子棠顾不得害怕冲了出来,挡在哥哥身前,哭求道:“父亲如此,会打断父子之情……”

颜如珩早已失了心智,推开颜子棠,怒气冲冲打断道:“如此逆子,不要也罢。”

挥手再打,一棍子打在颜子皓胳膊上。

颜子皓一声不吭咬牙忍耐,任由颜九思发泄责打。

颜如珩打了十几棍,没了力气怒火亦消了一半,骂骂咧咧道:“滚,都滚回自己房去。”

颜子棠梨花带雨扶起哥哥,颜子皓仍旧礼数周全,不顾胳膊疼痛,作揖告辞。

颜如珩扔飞了木棍,拂袖愤愤回房。

天寒月凉,北风萧萧。残叶尽落,更鼓催夜。

东宫,寝殿。

萧莫言将治疗冻疮的膏药,为阮翛然涂抹到患处,又用巾帕细细包裹上。

阮翛然瞧着他眉宇间的哀伤与忧愁,不忍道:“殿下,夜深了,先歇着吧!”

萧莫言将药膏收好,放置一旁的桌面。起身拉起阮翛然,挤出笑意:“好,本宫听你的,养精蓄锐。”

二人一同上了床榻,萧莫言从背后拥着阮翛然,突然伤感道:“本宫不愿欺骗你,陛下要册封太子侧妃为正妻,太子妃。”

阮翛然扭过身,与他四目相对,无所谓道:“以前或许我会在乎这些,如今我更在意殿下的安危。其实,我一直想问殿下,侧妃的孩子,究竟是何人的?”

萧莫言犹豫一夕,如实道:“是,沈子夜的。”

一个男子即便对妻妾再无感情,此等辱及脸面之事他竟然能容忍下来。

可转念一想,萧莫言与包明悟的关系,登时释怀。

阮翛然抬起手,用手指抚摸他微蹙的眉心,笑道:“殿下有那么多迫不得已,我都心知肚明。若殿下觉得愧对于我,只怕我不能安心待在殿下身边了。”

萧莫言误解其意,神色先是一慌,痛楚道:“连你也要,弃我而去。”

阮翛然蹭进他怀中,柔声细语道:“从我决定留下,便知会有这一日。殿下不曾亏欠我任何,不必心怀愧疚。不是要走,是心疼殿下,忧思难安。”

闻她不走,萧莫言仍不安心,追问道:“当真,不介意太子妃之事?”

阮翛然摇首,感慨道:“我为何要在意那个虚名,这东宫的其他女子,有尊荣,唯独没有殿下的真情实意。而我有这些,足矣。”

“阿姐,是我……”他想到阮翛然不准他自称我,改口道:“本宫,对不住你,亦对不住东宫里的其他女子。若本宫有朝一日继位,定会放那些女子自由。与你,一世一双人,相守到白首。”

前路艰险,她不敢深想。埋首在他怀中,刻意笑意快哉道:“奴婢等着,殿下信守承诺。”

萧莫言重新拥紧她,略有疲惫道:“明日开始,陛下命本宫,行监国之权。早些歇着吧,近日,怕是本宫不得空,不能陪着你了。”

阮翛然身躯一颤,仰首望他,忧心忡忡道:“监国,非同小可,殿下,万事当心。”

萧莫言当真是累了,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你不必担忧本宫,好好养好你的手。明日,便会有碳火取暖。”

阮翛然听出他的疲惫,顺从应道:“殿下歇着吧,奴婢困极了。”

她慌张闭上眼眸,满脸困倦不堪。其实今日被萧莫言折腾得骨软筋酥,当真是精疲力倦。

只是她明白若她不睡,萧莫言定不会安心入睡。

少倾,她耳畔传来萧莫言匀称的气息声。她终是熬不住,亦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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