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篇(中)
雾光遮天，阴云聚集。
归瑶静坐山巅，闭目凝神。
忽而一道天光映在她眼底，她猛然抬眸，直视天光，眼底深邃不可见。
“师妹！”子桑匆匆追来，手握着斩神剑，紧咬着下牙。
“师兄，别过来!这是，我自己的雷劫。”归瑶回眸望向他，清瞳之中神色复杂，却是微不可察地染了几分柔情。
“可师尊说你道心尚且不稳，又怎能渡得过这雷劫？”他眼底微红，拔剑便拦在她身前。
“师兄，我可以的。”她冷眸轻抬，一身素衣随风飘摇。
子桑眼神一凝，却仍拦在她身前，丝毫未曾动容。
归瑶轻叹一声，望着天边雷劫渐至，眼中含了几分冷意。
“师兄，师尊曾言乘此大道，须得摒弃红尘，却还是难渡此劫。如今，我想试一试，可否心怀大爱，也能得道。”
子桑手中的斩神剑动摇了几分，拦在她身前的剑意却是更为更为锐利。
“师兄信你，可这雷劫不易，师兄来替你渡。”说罢，他便迎着天边惊雷，一道剑意直直劈了下去。
惊雷劈下昆仑，燃起一团天火。
子桑躲闪不及，眼见便要被一道惊雷击中。
归摇猛然起身，不到片刻便拦在他身前，四目相对之时，冷眸之中若覆寒霜。
天雷一瞬打在她背上，她紧咬下唇，冷面之上眉心紧锁。
“师妹！”子桑一时失语，方才天雷未曾近身，便可觉阵阵灵力威压，如今正正劈在她背上，不知该有多疼。
“师妹，疼吗？”子桑看向她背后那道血痕触目惊心，不觉嗓音轻颤，心底似乎藏匿着无尽的害怕。
毕竟师尊渡劫失败，修为尽散而殒，他怕了。
归瑶轻抹嘴角血痕，她勉强抬眸看向天边惊雷，眼神更加锐利。
“师兄，苍穹之巅，无尽孤独，早些来陪我可好？”她未曾回眸，背对他道。
随即她便御剑而行。将无尽天雷引向一处，天雷滚滚而下，在天地间留下一抹抹惊心的闪烁。
“师妹，阿瑶......”子桑匆忙赶来，不慎被雷光击中，衣衫留下点点黑洞，不甚狼狈。
可到底是修为尚浅，待他赶来，只见天雷渐散，一阵金光笼罩下，少女心静如练。
她指尖微动，所执之剑被雷光劈得只剩下了剑柄。
“师兄，我做到了。”她冲他淡然挤出一抹笑，却发觉他神色仿佛并未如所期那般激动，反倒，眼神有些失落。
是呀，师尊不在了，她今朝渡劫飞升，昆仑便又只剩下他一人了。
“师兄，师尊曾说若我得道，必为始神。”她一挥手，手中剑柄便化作一只神笔，她缓缓上前，迎着他呆滞的目光，抬手轻点他的眉心。
“阿瑶，你这是做什么？”子桑紧握住她的手腕，却仍未阻止她施法。
“师兄，你执念太深，我帮你封了这段记忆，愿你一心修炼，早些来陪我可好？”她不顾他眼神抗拒，便强行施法，直到他识海不稳，险些昏厥。
“师兄，对不住，是我太自私。天宫太冷，你快些来，好不好？”她将他轻轻放下，随之坦然看向天光。
“子桑，我等着你。”
云层渐厚，阴云渐散，少女素衣染了金辉，便遁入云层，消失于云海。
*
场景再次变幻，封阳最后看了一眼子桑，便徐徐前行，直到行至云端之上。
识海中曾有人世风云变幻，沧海桑田，想必是过了数百数千年。
待场景稳定，方从云海之中，见了归瑶一袭素衣飘飞，身周带着金色光晕。
一旁小神见了她，纷纷行礼叩拜，唤她“始神”。
此时的她，面上稚嫩尽退，眼神凌厉，已然有了至尊之人的特有气势。
云层之上，子桑神君向她恭谨行了一礼，却被她一弯腰，亲手扶了起来。
“子桑，你终于来了。”她一双清瞳含了几分泪意，迎着他茫然神色，轻抚向他的额角。
“子桑，做我的神将可好？”她一拂袖，先前被天雷劈得发乌的斩神剑便瞬间焕然一新。
子桑神情冷峻，斩神剑被他掌心紧握，随即后退一步，诚然应道：“是，末将参见始神殿下。”
归瑶不禁微微一怔，指尖停留在空气中，未想到自己当年封印他的记忆，却让他变成了这般模样。
她回想起那个时时将她护在身后的小师兄，子桑神君的冷漠，让她有些后悔。
可这又当如何挽回？师尊未曾教过她，她亦是苦思不得其解。
“那便罢了，先拘在身边好了。”她默想道。
此时天边泛起一丝血光，归瑶无暇多想，便奔赴天边。
子桑冷眸轻抬，轻噤若寒潭，便随之而往。
苍穹之上，日坠云海，唯见二人素衣驾云，缓缓融入云海。
*
接连几日，封阳每每相随二人往返世间，可见归瑶面上的愁色，越加浓郁。
再一抬眸，却见天光接着血色，归瑶手持神笔，在血海之中，划出一道天堑来。
“如此，便能暂且止战罢。”她望着脚下深陷血海，却仍不放弃争夺的人族，神色颇为怜悯，却又泛出几分不解。
“子桑，我以火神之名为人界送去火种，派遣神君下凡，授人播种、医术，本以为可以化解人世疾苦，可为何会引得人界争端？”她喃喃问道。
“始神殿下，或许世人并未如您所想纯洁如纸，人心本坏，若无约束，便会肆意屠杀，毁坏生灵。”子桑稍加思索，垂眸望向脚下，神色冷峻，如观蝼蚁。
“子桑，你看世间弱肉强食，生灵苦悲，我想创立一套规则，是以类分，予六界以秩序，称之为‘天道’可好？”她轻抬明眸，若有所思。
子桑抬眸望向眼前人，才觉眼前之人，虽是面色俨然若铁，可一颗心却如同白纸一般，纯洁无瑕。
可这又如何，只要是她所想，他愿全力以赴，在所不辞，如有恶果，拦在她身前便是。
浮世无常，他愿陪她同历，是他的职责，同时也是私心。
“末将愿誓死追随殿下！”他后退一步，俨然行礼。
*
场景渐渐变幻，可见云海之上，日光正中渐渐凝结出一点晶光。
归瑶紧紧注视着这莹莹之光，眼见他缓缓化形，凝结为一个婴孩。
她冷面之上泛了喜色，眉心一舒，仿若数百年的努力终于有了结果。
“子桑，你我费尽心血，如今总算是成了。从今往后，众生平等，有食同饱，有火同暖，破坏规矩者，便会受天道惩戒。”
她松了口气，随即腿脚一软，便向一个踉跄向后倒去。
子桑轻手揽住她，愁意涌上心头。
“殿下您一连数日不眠不休，若是再不歇息，怕是灵力不济。”子桑眼中带着柔情，眉心拧成一团。
归瑶淡然一笑，随即又看向那如若婴孩的小小天道，眼中含着希望。
子桑始终凝视着她，一双眸子总是随着她的一颦一笑而神动。兴许是他即便是被她封了记忆，心底热爱却始终难消，数百年共事下来，这份情谊逐渐高涨，一往而深。
“始神殿下。”一小童忽而从后恭敬一唤，引得归瑶一回头。
小童一袭玄衣端正，剑眉星目，神色冷然。
“冥渊。”归瑶上前，爱抚的摸了摸他的小头，不觉嘴角微弯，浅浅一笑。
大抵是因着这孩子故作老成的神态，同某人幼时有几分相似罢。
“今朝便要遣你入冥海，掌管冥界，你可愿意？”她理了理小冥渊的衣衫，和蔼问道。
“愿为始神殿下分忧!”冥渊提起衣长过脚的裙角，躬身行了礼，便任由她牵着手缓缓向着苍穹之巅行去。
归瑶立于云间，望着那地上山川胡海，拂袖指着下界，道：“从这里下去，便可至人界，走下阳关道，便可见一片冥海，冥海之上，便是我为你画的府邸。”
说罢她掏出神笔，便绘出一道天阶，直达人间。
“多谢始神殿下，冥渊定不负殿下所托，定然穷尽一生，好生打理那轮回之地。”小冥渊向她行了谢礼，便快步前行，踏上征程。
归瑶闻言，忙向他传音，生怕孩子努力太过累着似的。
“倒也不必如此刻苦，定期休息还是要的。”
可惜这话没被他听进去。
封阳眼神一凝，原来冥帝竟与她还有这般渊源。
怪不得当年在冥府将她授职绘梦师时，冥帝竟毫无异议。
封阳不觉心尖一颤，目光竟也不自觉看向归瑶，回望着识海中这些情景，却是无比熟悉。
“这便是被你所封印的那段记忆吗？”他垂眸一笑，眉眼间尽是宠溺。
他忽而一凝眸，眼神中多了几分温情，可未持续多久，便见场景再次变幻。
天雷之下，少女一袭素衣染血，眼神中尽是失落。
待子桑慌忙赶来，便见归瑶跪坐云间，早已直不起身。
鲜血顺着浑身道道伤痕流淌，浸染了大片云朵。
“殿下!”子桑当即执剑欲护，却被一道天雷击倒，斩神剑落于一旁。
“子桑，快些离开罢，你打不过他的。”归瑶眼角含泪，泪水划过脸颊，凝成冰晶。
这是上神心如死灰之兆。
子桑眉心一拧，便不管不顾扑上去，将她搂进怀中，以身相护。
“殿下，告诉臣，您这是怎么了？”
归瑶不自觉抬眸看向身前，却见天道布雷，道道逼向她一人。
“子桑，我真的错了吗？”她垂下头，将下巴抵在他肩上。
子桑将她搂得更紧，却觉她身子越来越轻，仿佛将要消失。
“天道抽我一魂，便以为可至我于死地。子桑，我在冥海之上等你。”
说罢，她便仿若轻羽，随风而逝。
云海之间，阴云放晴。
子桑神君眼神若铁，捡起了斩神剑，直直看向天道。
天道居高临下，似是在看一只蝼蚁。
“将她的天魂，还给我！”
一时间剑光迎着天光，却是在几息之间消散，唯见一道利剑陨落，只坠冥海，划破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