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第二天的早餐桌前，从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
李子怡出来房间的时候，李子瑾已经坐在那里了，所以她习惯性地错开位置坐到了斜对面。
然后李子瑾的房门被打开了，邱嘉钰从里面走出来。
他还是昨天那身衣服，头发应该是没来得及打理，凌乱得很。眼眶下面是很深的青色，整个人给人一种颓丧的感觉。
这在邱嘉钰身上可是第一次出现，连李子瑾都嫌弃地皱了皱眉。
可男生的目光，又有一种诡异的明亮，真要形容，就像是回光返照的病人，身体明明已经行将就木了，神色却反而透出光彩。
他径直在李子怡正对面坐了下来。
李子怡刚舀了一勺胡辣汤，就听邱嘉钰开口叫自己。
“李子怡。”
李子怡懒懒地嗯了一声，吃下，再舀一勺。
“你……是不是喜欢我？”
“咳咳咳……”
李子怡第一次知道，什么叫语不惊人死不休，邱嘉钰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惊得她呛了一下，那胡辣汤的辣味留在了嗓子口，引起一阵剧烈的呛咳，十分难受。
从未见过这般厚颜无耻之人，她心里想着，完全没去想某种意义上邱嘉钰说得也没错。
“喝一口。”李子瑾赶紧把豆浆插上吸管递过来了，一边让李子怡喝，一边瞪了邱嘉钰一眼，“你不要脸也要有个限度。”
李子怡抓着豆浆狠狠喝了一口。
邱嘉钰看她被呛着了，也是着急地站了起来，但又实在是惦记和紧张这个答案。
他这会儿脑子晕乎得甚至实诚得很：“我只是在想，是不是子怡你……喜欢过我，是我太粗心大意……”
李子怡嗓子总算是好受了一些，听到这里，简直是忍不住翻白眼：“没有。”
邱嘉钰原本就在观察着李子怡的神情，这会儿也确定了，李子怡被呛住真的是太惊讶了，而不是被戳中心思的惊慌失措。
因为她脸上的嫌弃完全不是演出来的。
邱嘉钰知道，凭借着现在两人的关联，哪怕李子怡对自己有丝毫的喜欢，自己都能感受到的。
可是没有，真的一点都没有。
其实他不知道，李子怡的嫌弃是真的，不仅仅是嫌弃他，更嫌弃那个眼瞎的自己，心虚？不可能心虚的。这发自肺腑的情感，让人看不出一丝破绽。
一点早餐的胃口都没了。
她起身，打包自己的垃圾。
“再吃一点吧。”李子瑾劝她，心中实在是恼旁边这发神经的某人。
“饱了。”
她收拾好了垃圾，背上自己椅子后边挂着的书包就走了，自始至终，邱嘉钰都没有再说话，他从刚刚坐回了椅子上后，回光返照的光没了，只剩了一脸的失神落魄。
李子瑾把李子怡送到了门口，他倒是想一起去学校，但是他姐明显是不愿意的。他就像是送孩子出门的家长，眼巴巴看着她换鞋，还没忍住叮嘱两句：“你中午好好吃饭。”
“晚上放学以后等我。”
李子怡都没理。
等大门关上了，李子瑾回到座位上，他原本是想跟邱嘉钰算账，问他怎么乱说话的，结果一回头，就看到男生泛红的眼眸像是要哭了。
邱嘉钰一晚上没睡。
昨天李子怡没有回答那个问题，他就自己想了一晚上。
他还以为是李子瑾跟她说过了自己说过的那些伤人的话，结果李子瑾一脸无语：“我有病啊？说那个干什么？”
那能是为什么呢？他的脑海中将李子怡每次看自己的眼神，像是慢镜头似得一遍遍播放，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是不是喜欢自己?
这个念头，拯救了邱嘉钰连日以来所有的坏心情。
如果说前半夜是因为李子怡为什么讨厌自己这个问题睡不着，那么后半夜，他就是为李子怡喜欢自己这个答案辗转反侧，悸动得难以入眠。
她现在还喜欢自己吗？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忽略，收起了这份情感。
那也没关系的，邱嘉钰很有信心，自己能再次获得她的喜欢。
只要她喜欢过自己，不可能那么快就完全放下的。
这么说，他们就是互相喜欢。
那是不是……就可以交往了。
失眠了一整夜的男生，甚至连将来考哪里的大学、在哪里买婚房都已经想好了。
结果是彻彻底底的打击。
他坐在那里，满脑子都是李子怡刚才毫不掩饰的嫌弃。
她不仅不喜欢自己，甚至是讨厌自己的。
这次，邱嘉钰没再自作多情地觉得这是什么因爱生恨了。
但是委屈堵在了他的胸口，让他说不出一句话。
这样一来，问题又回到了原点，她为什么讨厌自己？
***
李子怡这么早走，除了是因为不想看到倒胃口的人，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今天是她值日，得去早一点。
一同值日的周威被换成了林聿。
自从昨天两人谈过以后，李子怡就再也没有搭理他了。
她只当自己从没有听过那些事情，不知道不去想，就不用卷进这么复杂的关系里。
她也在考虑，回头跟老杜申请一下换座位。
林聿很安静，李子怡不跟他说话，他除了偶尔视线会扫过来以外，就没有再更多的冒犯之处。
这会儿李子怡围着篮球场扫垃圾，他就隔着两步之遥跟在后面。
李子怡将一个包子的塑料袋扫进了灰斗里，视线稍稍往林聿的方向瞥了一眼。看看他空荡荡的灰斗，再看看自己已经快满了的。
诡计多端的人，跟在后面有个屁的垃圾扫啊？
不知道是不是领会到了她的意思，林聿突然向前走了两步，与她并排，但是依旧隔了两步。
这样两人就依旧是隔着距离。
他开始扫另一边的垃圾。
李子怡停下来了，并没有觉得他有眼力劲，甚至是有些毛骨悚然。
她想着今天邱嘉钰问自己是不是喜欢他。
原本以为是他在发什么神经自恋，但是如今这么一想，不会是有什么林聿没告诉自己吧？比如说这个什么症，其实还能让他们对自己有读心术？
救命，这不是折磨他们，其实是折磨自己吧？
她看着林聿的背影，默念了一声。
“神经病。”
林聿突然回头看了过来，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扫把有一下没一下地薅着草地，像是在等她。
李子怡低头，继续往那边打扫，这叫什么事？
篮球场上砰砰砰地还有人在打篮球，不时传来篮球撞蓝的哐哐声。
李子怡的组里大家干活还是挺积极的，都是分好了任务区，李子怡跟林聿的任务在篮球场外，所以她即使听到了场上的声音，也并不往那边看。
孙伟奇早就看见她了。
他没有上前，一是怕再吓到她，二是觉得自己这样上前可能不如投几个漂亮的球来得吸引人。
于是一边若无其事地装作继续打球，一边视线不停地在往那边瞥，只等着李子怡什么时候看过来，他来一个漂亮的投篮。
结果漂亮的投篮确实是有的，一同打球的人更是捧场。
“漂亮啊奇哥。”
可是他眼睁睁着看着那两人从那边走到这边，从一前一后变成了并排，李子怡也没有往这边看一眼。
反而是那两个人那种说不出的和谐，让他忍不住心里爆了一句粗口，妈的，跟个狗皮膏似得，走哪跟哪。
孙伟奇看得很明白。
自己就不用说了，就算是顾敏，李子怡勉强能接受她的靠近，可其实对她还是很抵触的。
林聿不一样。
李子怡不讨厌他。
当然有时候会不耐烦，这种不耐烦更像是高冷的猫被招惹狠了想要咬人的那种不耐烦，但不至于到排斥这个地步。
再想到那两个人还是同桌，每□□夕相处，心里更是像爬了一条毒蛇，吐着蛇信子想要毒死人。
愤怒之下，他看也没看地就扔掉手里的球，几乎是球脱离手的前一刻，他与看过来的李子怡对上了视线。
孙伟奇的心脏在那一刻仿佛停止了跳动，脑子也一片混沌地不能思考了，投篮，他无意识地想着，要投篮，然后急忙调整角度和力道。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球飞了出去，重重砸在篮板上又弹了回去。
孙伟奇咬牙，该死的偏偏这个球，没好好投。
女生又低头去了，他确定这个人肯定不会再抬头看自己了，于是丢下一众人走了过去。
李子怡也是听着那一阵一阵的起哄才往那边看了一眼的，结果看到孙伟奇，一时间无比后悔自己抬这个头干什么。
她低着头，迅速把面前的垃圾扫了就想走。
还没转身，就听到了孙伟奇的声音。、
“李子怡，今天你值日？”
李子怡理都没理。
她虽然极力想要忽视林聿说的那个症，但又下意识地想着，按照现在孙伟奇不正常的程度，自己就算不理他应该也没事吧？
一个豆浆瓶子，突然砸到了她的脚下，溅出来了几滴洒在了鞋上。
“孙伟奇，你是不是有病？”林聿恼怒的声音响起。
李子怡愣了一下才往后看去，对上了孙伟奇闪过惊慌的眼。
“不是。”他似乎是想解释什么，“我只是想……”叫住她，孙伟奇满眼的懊悔，他声音停顿下来，看着李子怡鞋上沾着的豆浆，没有犹豫就走了过去，蹲下来，用自己的衣服袖子，擦拭着女生鞋上溅到的水渍。
离得近的人看得也清楚，几乎都惊呆了，李子怡甚至能听到他们抽气的声音。
她低头，能看到孙伟奇的发顶。这个身高在一众高个里也是鹤立鸡群的人，她是第一次用这样俯视的姿态来看他。
这个对于自己来说，噩梦一般的人，突然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了。如果她想，她甚至可以将人踩在脚下。
其实林聿说的是对的，自己是可以利用这个超能力的，来洗刷自己曾经所有的委屈。
这样的念头，让她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就这么一会儿，一个人影飞快地撞了过来，李子怡回过神，迅速后退了两步。
“孙伟奇，你是不是有病？”
同样的话，只不过这次，说的人是邱嘉钰。
他刚来学校，从这边去教学楼，正好看到了孙伟奇冲着李子怡扔豆浆瓶子的一幕，当即怒火一下子涌上了脑袋，毫不犹豫就飞奔过来，一把推开他以为正在欺负李子怡的男生。
孙伟奇底盘稳，即使是被撞了一下，身体也没怎么动，只是他看到李子怡后退了。
自我厌弃的感觉，重新席卷过来，如同海浪，将他几乎要淹没了，让他维持着这个姿势。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暴力，似乎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方式和下意识间的本能。
所以才又做了让她不高兴的事情。
而邱嘉钰气得手都紧握在了一起，平日里总是带着笑意的脸，这会儿是难以抑制的戾气。他不仅仅是气这一次，也是想到了以前他是怎么欺负李子怡的。
“你别以为你有顾家撑腰就能无法无天了，如果以后你再动李子怡一下，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他是认真的，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如果他再动李子怡，邱嘉钰是无论如何也要让他受到惩罚。
充满正气的声音，无论让谁看，都是路见不平的侠士。
李子怡收起了自己方才那一瞬间的心思，果然，复仇什么的，实在是太麻烦了，她不想再为这些人，耗费任何的精力。于是她手上的扫把动了动，将刚才那个豆浆瓶子扫进了灰斗里，就转身离开了。
见她走了，邱嘉钰恶狠狠的目光再次盯着孙伟奇，出声警告：“你记住了。”
孙伟奇刚刚不说话，是因为李子怡在这里。
但是现在李子怡走了，他站了起来，比其实并不矮的邱嘉钰还高出不少。
他讥讽般地笑了出来：“行了邱嘉钰，你像以前那样，做做样子不就得了，别蹬鼻子上脸，怎么？这次是真的打抱不平？”
那嘲讽的笑容太过刺眼了，可是说出的话，让邱嘉钰却愣住了。
他想反驳，谁以前只是做做样子了？但这反驳的话，又说不出口。
是的，他确实在李子怡被欺负的时候，出言制止过。
但是像现在这样，满怀愤怒地制止吗？
以往的记忆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顾敏，你在欺负李子怡吗？”
在看到被那群女生围住的李子怡时，邱嘉钰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走了过去。
原本嚣张的女孩在看到他时，脸上有一瞬间的慌乱，赶紧对着其他女生使眼色，然后僵硬地回答：“没有啊？我们就是聊天。”
“对啊。”李子怡旁边的女生，将原本揪着她头发的手，改成搭在了她的肩上，笑着附和顾敏，“我们跟李子怡有些误会，正在友好交流呢。”
“李子怡，没事吧？”邱嘉钰用将信将疑的语气问了一声。
女生没有抬头，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
“行了行了，”顾敏见不得他关心李子怡，赶紧开口，“让她赶紧走吧。”
李子怡被推了两下，转身之前，她抬头，往邱嘉钰的方向看了一眼，邱嘉钰也对她露出了笑容：“你快回去吧，回头再见。”
他看着女生迅速就转身跑了。
邱嘉钰真的相信她们只是友好交流吗？
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相信？他当然知道这些人现在进行的是欺凌行为，他看到了李子怡胳膊下的淤青，甚至知道，自己的出面，可能会让心情不爽的顾敏对她的欺凌变本加厉。
但那些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他只是关心了一下朋友的姐姐，对于李子怡来说，旁人都袖手旁观的时候，只有自己会出手相救。
但是对于他来说，留下一个天使般的印象，甚至不如确认顾敏的感情来得实在。
“邱嘉钰，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啊？”
邱嘉钰转头，果然，女生虽然端着大小姐的矜持，但眼里的喜欢是掩藏不住的。
邱嘉钰并不喜欢顾敏，不过这不影响自己享受被大小姐喜欢的愉悦。
“行啊，想吃什么？我请客。”
“上次就是你请的，这次让我来。”
“我可没有让女生请客的习惯。”
一行人说说笑笑，就这么完全将刚刚那个插曲给遗忘了，谁也没有放在心上。
哦，或许顾敏还是放在心上了，免不了秋后算账。
这样的回忆，让邱嘉钰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是因为她看穿了吗？看穿了这样虚伪的自己，所以才那么讨厌自己的吗？
是的，真正的路见不平，真正的想要帮助她的心情，应该是现在这样的，李子怡一定是看出来了，她一定是看懂了自己心里真正的所想。
那个光鲜外表下包裹的一颗丑陋不堪的心，或许早就在她的面前无所遁形，赤裸裸地展现在她的面前了。她怎么可能还喜欢自己呢？
阳光下，邱嘉钰只觉得遍体生寒。
是的，就是这样，所以她才这般讨厌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