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闹事
一转眼,就到了荣雅说要请客的日子,按照她们先前定下的约定,林倾墨先拜访右丞相,与她们汇合后再一道前去水缳楼。
心知这是言沫玉精心为自己准备的行程安排,短短一天的相处,林倾墨就看出言沫玉是一个十分心细的人。这姑娘知道她不想暴露身份,看样子又对北域不是太熟悉,身边没有关系比较密切的朋友,才会提出让阿墨先来丞相府,路上好歹有个伴作陪。
这般用心,林倾墨心里不免产生几分感动,手碰到腰际的时候,无意中想起了放在荷包里的东西,这枚刻着“洵”字的令牌。
林倾墨轻叹一声,隔着荷包不禁捏紧了令牌。只可惜终究会离开这个地方,肖王妃这个身份更不会占用很久。待北域皇帝生辰过后,如果宋洵的腿得到了突破性的医治,也许,就是自己的离开之日。届时,定是要与她们好好道别一番。
轿子到右丞相府侧门前停下,林倾墨用眼神示意月零。
月零颔首上前递交了荣雅的令牌,相府门口的两个护卫相互对视一眼,再看林倾墨从容不迫的举止气派,其中一个护卫点头,另一个便立马入内通报。
这些事情本该交给菱纱,但是林倾墨故意让月零去,转而把菱纱晾在一边。菱纱自宋洵那里回来后,王妃没有任何抱怨和质问,许是对林倾墨心虚还是怎么的,服侍的倒是愈发上心,态度也是殷勤得很。
且见她这般惺惺作态,月零眼眸闪过几分不悦,对于这个强塞过来的菱纱,就跟当年温罗公主强行塞过来一个沁荷同样道理。月零满满的排斥,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也亏得小姐沉得住气。
“阿墨,”一声清悦动听的声音响起,一个袅袅婷婷的女子出现,脚步声有些急迫,“等你好久了,你怎么才来?”
林倾墨定眼一看,面上浮现温和的笑容,“荣小姐。”
荣雅头上的玲珑骰子滴珠步摇叮铃作响,应和欢悦清脆的笑声,娇嗔地瞪着她道:“我都说了几遍,叫我雅雅。”
荣雅说罢,很自然地牵起林倾墨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解释道:“走吧,今天言伯父不在,你便不用入府拜见了。至于沫玉……听说这几日水缳楼的座位不好占,一大早就匆匆跑去占位置了,走,咱们现在与她汇合去。”
林倾墨不留痕迹地往右丞相府瞟了一眼:“原来你住在丞相府。”
荣雅微愣,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道:“哎呀,居然被你发现了。暂住啦,暂住,我只是这几天暂住沫玉她们家,因为我家老爷子是个脾气不好的,我可不想天天跟他吵架,所以就躲到这里来啦。”
被小心搀扶上轿,林倾墨扭头冲她笑笑,“雅雅,你和我倒是在某种程度上挺像。”
荣雅还没缓过神来,疑惑不解看向林倾墨,不由得问道:“什么?”
“你会医术吧,”等荣雅身体也完全进入轿子后,林倾墨扯了扯荣雅的衣袖,附在耳边悄声说道,“你身上的草药味道很浓哦。”
荣雅连忙嗅了嗅身上,“是吗是吗,我怎么没闻到?”
林倾墨其实也很诧异,重生后她对气味有着异于常人的敏感。
不止嗅觉,所有五感都被放大了。
“哇哦!”下一秒,荣雅就扑到了林倾墨怀里,“阿墨你好厉害,我真是越来越钦佩你了!”
林倾墨被她的动作吓一跳,无奈宠溺地道:“还好啦,你先起来……”
“才不是呢!”荣雅又从她的臂弯间弹了起来,拼命摇头,“多亏了你,我现在一身轻松,再也不用受那缘什么蛊的影响了,耶,我感觉活过来了!”
荣雅卖力地挥了挥手臂,好像要展示自己现在有多么活力似的,林倾墨看了忍俊不禁。
“还有还有,我爹很想见你一面,他对你还挺好奇的。”
“我爹!你根本不了解他那个人,脾气臭的要死,性子还倔,天天端着架子还装清高……额不过,他医术还是挺好的,人称活神医!而且就是皇孙贵胄来请他,心情不好就直接甩袖走人呢,别看他这样,我的这身医术也都是跟他学的。”
林倾墨见荣雅滔滔不绝,也不插嘴,在一旁安静听着。
好不容易休息一下,荣雅接过倾墨贴心递来的水,猛灌一大口。
“所以抽个时间,阿墨你去见见他嘛,老头子那里宝贝不少,你去坑些过来!”女孩眼里直冒光,完全不把她当外人,好像拿走的不是自家东西一样。
看她越说越离谱,林倾墨敲了敲荣雅的脑门,以阻止白日梦继续做下去。
荣雅吃痛,捂着脑袋直直瞪着她。
林倾墨哭笑不得:“好,你既然都这么说了,我自然会去拜访。”
更何况,多一个朋友,她手里就多一张筹码。谁知道宋洵那小破孩届时翻脸不认人咋整?
荣雅说了这么久的话也累了,挨着林倾墨打算浅寐片刻。林倾墨贴心地把毯子盖在她身上,往上捻了捻,也轻轻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菱纱从外面探出头来,“二位小姐,前面就是水缳楼了。”
林倾墨睁开眼睛,顺便推了推几刻钟前还叽里呱啦的荣雅——此刻居然真的睡着了。
荣雅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迷糊道:“啊,这么快就到了?”
林倾墨啼笑皆非,她还没开口说话,后面就被一声尖锐的嗓子打断了。
“什么人,居然敢挡在公主的尊驾前?”
荣雅皱眉,本来就是她们先来的,怎么等一会儿都等不及,大挥手招来几个护卫,打算请示一下后面的马车。
“给我让开!”伴随着后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大,荣雅“唰”地掀开帘子,恰巧撞见了派出的几个护卫,居然被对方狠狠抽了一鞭子。
“你……欺人太甚!”荣雅咬咬牙,直接跳下了马车,冲着后面华丽的马车吼去,“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居然敢随便打人?”
为首的是一个气焰嚣张的美艳丫环,她抬起头,根本不用正眼去瞧荣雅,语气毫不掩饰鄙夷:“那又怎样,识相点就把你们的马车让开!”
荣雅气的跺脚,她就没见过如此不讲道理的人:“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丞相府的马车吗?”
那丫环瞥了一眼马车上的族徽,不由分说操起手里的鞭子向荣雅抽去,扬声说道:“丞相府?那又算什么!”
不知何时,林倾墨已经站在了荣雅的身后,一手护住荣雅,一手扬起直接接住了落下的鞭子。
“嘶啦”是血肉撕裂的声音。
林倾墨感到手臂一阵麻木,接着就是钻心的疼痛袭来,她脚下一个不稳,拉着荣雅一起跌坐在了地上。
“阿墨!”荣雅万分震惊,她没想到林倾墨会突然冒出来,把自己严严实实的护在怀中。
林倾墨定了定心绪,闻到手臂传来的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不禁皱眉:“我没事。”
荣雅突然失声尖叫:“阿墨,你的脸!”
……我的脸,怎么了?林倾墨下意识的去捂住脸,又是一股酥痒的疼痛和血腥味。
原来刚刚虽然接住了鞭子,但是鞭尾波还是划伤了她白皙的脸颊。一道明显的血痕,骇然留在了脸上,鲜血汩汩流出。
菱纱面色发白,看着那马车上熟悉的丫环,不发一言。
随后赶来的月零看到这一幕,几乎要气晕过去,她指着那丫环,撒口大骂:“还有没有王法了,天子脚下,你、你们是要杀人吗?”
这时候,从那辆马车里伸出一只手,拉开了帘子,笑吟吟地走了出来:“不好意思,本公主府上的丫鬟有些活泼,叨扰了在座的各位。”
那嚣张的丫鬟见到她,立马恭敬行礼,边上一众的护卫丫环也都纷纷跪下,敛声屏气。
她面色红润,一袭落地流彩暗花云锦纱裙散发隐隐香气,那对秋蝶脂色玉坠摇摇晃晃,波光滟潋的眸子转了转,掩口而笑道:“画璃,还不给皇嫂道歉!”
林倾墨猛的抬头,正好撞上寿康公主炯炯目光,她不由得露出惊愕。
“寿康!”
荣雅一见到这寿康公主,眼底深处透出几分憎恶,但是此时她对好友的焦急早已超过了愤怒。
又是在北域,又是这种深深的无力感,荣雅眼泪夺眶而出,一口银牙都要咬碎,“欺人太甚!”
寿康公主撩了撩头发,优雅地转身,满不在乎地说道:“既然画璃也道了歉,那本公主就不久留了,告辞——”
荣雅扶起了虚弱的林倾墨,强行冷静下来,命令道:“快,阿弥,你赶紧去把我爹找来,对……他肯定在那个老地方喝酒。还有你们,你们几个去通知里面的言沫玉,让她赶紧收拾出来一间房。”
知道事态严重,身边的丫鬟护卫听命赶紧去办。月零终于忍不住,一个箭步冲上来,跪倒在林倾墨面前大哭道:“小姐!”
菱纱抿了抿嘴,悄悄地给一个小丫鬟打了一个手势。小丫鬟点点头,趁乱跑得不见了踪影。
这一幕,被林倾墨收入眼底,但是她没吭声,自己身边有宋洵的人,这点并不奇怪。她想知道的是,菱纱让那个小丫鬟干什么。
眼前一黑,林倾墨直接晕了过去。
恍惚中,有人在叫自己。
是错觉吗?受伤的手也不痛了,有什么凉丝丝的东西敷上了。
“夕夕……”
师兄?师兄!是你吗!
林倾墨突然睁开了眼睛,眼泪滑下来。似是有些不甘心,她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人按下,“别动。”
这熟悉的声音,林倾墨侧头呆住,宋洵,他怎么在这里?
宋洵眼底闪过一丝不自然,转过头“咳”了一声,“没事吧?”
寿康公主那一鞭子下来,会没事?林倾墨调整好情绪,淡淡的说道:“殿下放心,妾身死不了。”
唯一没想到的是原主的身体会这么虚弱,一鞭子下来就晕过去了。
宋洵本来还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下,变成了生硬的冷漠:“那就好。”
呵,菱纱那时分明是认出了寿康公主,却没有第一时间出来制止,放任她作威作福,这说明什么?说明宋洵到现在都没有完全信任她。
既然相互不信任,何苦专门跑一趟过场。林倾墨疲惫地合上了眼,把被子往上提了提,下了逐客令:“劳烦殿下跑一趟,倾墨困了,请殿下自便吧。”
宋洵身体一僵,但还是缓缓开口:“本王会让寿康过来给你道歉。”
对方并没有说话,而是颇为嘲讽的看了他一眼。知道了腿疾不能再拖延,而她是现在可以唯一救他的人,孰轻孰重,再分明不过,哪怕是自己的皇妹,也可以暂时踹到一边。
……
被推出去的宋洵,面色阴沉,黑的要滴血,可怕得吓人,每每他这个样子,都是想杀人的前兆。
苏顷看得惊心动魄,推轮椅的手不禁微微出汗。我滴个娘哎,谁可以告诉我这个祖宗,刚刚经历了什么?
宋洵突然发疯似的一拳锤在了一边的木柱上,苏顷眼尖地瞧见柱子上头出现了一条细小的裂缝,倒吸一口凉气。
“阿败哥哥……”女孩口中喃喃,眼角还有若有若无的泪水,宋洵停下了动作,心底还升起一股无名火。
林倾墨这种女人,治好他原来就是为了那个男人?他还以为像她这种人,根本就是无欲无求的呢!
宋洵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点失控。五年来,面对各种各样的冷嘲热讽,他都无动于衷,怎么刚刚就轻易失态了。肯定是因为,林倾墨现在是自己的所有物,被别人觊觎自己的东西,是个正常男人都会不高兴……的吧。
肯定就是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