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局初显
“嫂嫂,”魏箐箐一脸不理解,从人群中挤出一颗脑袋,对着被拖下去的二人努了努嘴,“你不是说他俩,不是晋王的人吗?”
凌宛仙此刻还没走远,听到对话警铃大作,竖起耳朵屏住呼吸,生怕计划败露。
林倾墨只是笑笑,三言两语糊弄了过去。
一抬眸对上凌宛仙微微闪烁的目光。
很显然,有人现在忐忑。林倾墨两秒停顿,便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凌宛仙顿时松了一口气。
好险,原以为林倾墨已经对两刺客背后指使主谋有所察觉。不过看来林倾墨压根没意识到,她撺掇凌宛舒动用凌府势力,来专门雇凶杀她。
归根结底还是凌宛舒太蠢了,她找来的人不靠谱,一个草包都没能解决掉。
事已败露,后续的话,只要全部推给晋王让他们狗咬狗就完成了!
不多时,夏王来了,他领着宫里的老御医及一位太监公公姗姗来迟,见状,原本还在看热闹的贵女顿时变了脸,纷纷摆出一副矜持贵重的姿态来。
还在御医在为宋子庭施针的时候,宋宸神不知鬼不觉来到了林倾墨身侧,压低声音:“听说,是王嫂救下了庭儿?”
林倾墨歪头想了想,“……谢礼放到肖王府门口,不用谢我。”
宋宸未曾想她还有心思开玩笑,哑然失笑道:“这是自然。”
二人说着悄悄话,没人注意到。
因为几乎所有的现场注意都被宋子庭吸引走了。
唯有尹青黛,从宋宸进来的那一刻起,炽亮的眼神就没有从他的身上移开过。
“殿下……”尹青黛忍不住叫唤出声,她整了整衣裙,优雅地抱起脚边长琴,神情款款注视着他。
宋宸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
“今日青黛的一曲《杜娘》,殿下以为如何?”
尹青黛直接无视肖王妃,边说边朝他走过来。
宋宸皱着眉没说话,林倾墨站在一旁却属实被语塞到了,人家儿子(虽然可能不是亲生的)还躺在那边昏迷不醒呢,谁还有心思管你弹的什么琴。
真要论起心机演技,凌宛仙更胜一筹,她就十分明白在什么场合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比如扮演好一个心碎的受害者长辈形象。
“是青黛弹奏的不好吗……”见宋宸眉间似有不悦流露,美人睫毛翕动挣扎,素手掩面就开始低泣垂泪,加上抱琴的双肩还在颤抖,好一副梨花带雨的楚楚可怜。
林倾墨眼皮直跳,好无语啊,这不知道的以为宋宸把她给怎么样了。
索性上去虚扶了她一把,假意地吹嘘了一堆客套吹捧陈词,想着先唬弄过去再说,正所谓有台阶不下大王八。
没想到女人根本不吃她这一套,抹了一把脸上并不存在的泪,竟开始端起架子睨着她,开口就是狂妄轻词:“那是专门为殿下作的曲,由我亲自填的词,肖王妃一个俗人,听不懂的话就别来掺和了!”
宋宸脸色瞬间阴沉,刚想辩驳,却被林倾墨先一步抢过了话茬:“是,本王妃一介俗人,自然不如尹姑娘你——在明知有人绑架夏王世子情况下,还能如此镇定自若地弹着琴,这样的心性,着实令人佩服不已。”
这番话意有所指,尹青黛脸色陡然剧变,显然被戳中心事又唯恐宋宸生厌于自己,手气急败坏地扬起来,眼看就要掴向林倾墨!
“贱人胡说八道!”
“休伤我嫂嫂!”
几乎是在同时,魏箐箐从身后一个健步冲了上来,眼疾手快地捉住了她扬起的手臂,反剪双手其腰后。
论力气,尹青黛哪比得过拥有天生蛮力的魏箐箐,在反复挣脱不得后,她最终以极为难堪的姿势,暴露众目睽睽之下。
陡然生出的变故,打得在场所有人始料未及、面面相觑。
宋宸面色随之阴沉下来,便要收拾残局,挥手便出现了一批新的护卫。
“来人,传下去——尹氏女,言行无状,德行有亏,冲撞肖王妃,给本王带下去。”
尹青黛白了脸,难以置信宋宸会这般对待自己。
眼见两名侍卫就要一左一右钳带走自己,她害怕地爬到他脚边,不住求饶:“殿下……不,师兄,你不能这么对我,救救我!”
宋宸低头深深望了她一眼,冰冷的沉默,无疑粉碎了尹青黛心底最后的一丝期望。
“带下去。”
眼看着尹青黛被拖下去,众人内心百味杂陈。
前一秒还被众星捧月的大师、名人,后一秒却因为得罪肖王妃,被夏王殿下雷厉风行地处决了。
不由联想到他们先前口无遮拦,被言沫玉要求道歉,心里原本还存了些怨气,在见识到了宋宸的手段后,那些小心思立刻烟消云散了,甚至变成劫后余生的暗自庆幸。
魏箐箐扯了扯林倾墨袖子,小声抱怨夏王还是从轻判处了,她听得分明,这女的可是对长孙见死不救来着。
问他去,林倾墨瞟了眼宋宸,正巧宋宸看过来,听见了她们对话。
“小王曾拜在一名大儒的名下学艺,尹青黛是我师妹,亦乃我师父独女,我与她拥有多年同门情谊……实在不能不顾师父之心。”宋宸压低了声音向她们解释。
魏箐箐不买账,吐了吐舌头顾自跑开了。
林倾墨余光瞥向身边的男人,其中深意看得后者心惊肉跳,最终丢下一句话走了——“不喜欢,就别留情。”
尹青黛如此,凌宛仙亦如此。
取自花丛频回首,就算是天生的多情风流,这样顾他及彼的温柔和体贴,无端惹上一屁股桃花,也活该雅雅不要你。
林倾墨走出舱外,深深呼吸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回头还往内室扫了一扫。
里面宋子庭刚醒来,神情恍惚得紧。
走之前附在他耳边说的话,也不知这孩子听进去多少。
这里留给宋宸收尾,没她什么事情了。相信以宋宸的能力会处理好那两个刺客;加上手里握着宋子庭的供词,相信不难从欣女官和壮汉那里交代出背后主使,这次恐怕明姬夫人和晋王两个都难辞其咎。
脚下一顿,魏从舟站在不远处,面若冠玉,浅笑着望着她。
“你放过夏王妃了?”
菱纱认出了魏四,刚欲提醒林倾墨他的身份,便被王妃抬手制止了,看样子居然……两人认识?
箐箐刚跑出去不久,魏从舟这边就收到消息,他倒是关心她的事情。
林倾墨缓步向前走……直接略过魏老四,在他背后停下,竟趴在船沿赏起了湖景。
夕阳洒落一池金色,湖风吹起耳边的碎发,步摇上的点翠琳琅摇摆,宸紫色的双侧流苏珍珠面被夕光镀了一层金边。
傍晚日落笼罩在女孩背上,倒映出一片柔和的阴影。
宁静美好得不忍心去打扰。
魏从舟默默地走到她身边,背靠与船身相接的柱子上,一只手臂散漫搭在船沿上。
林倾墨安静地仰视着烧红的火云,双手环抱胸前放在上面。
她盯着天空,他盯着她。
远处湖山相衔,赤色天空飞过一整排灰雁,它们哧啦啦地翕动翅膀,揉碎了这场难得的静谧,却向天际撕开了一注生机。
她凝视着越飞越远的鸿雁,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得意不了多久的人,我又何必跟她斤斤计较。”
对于这个问题,林倾墨淡声如是说道。
凌宛舒,很快她就不是夏王妃了。
被逼急的狗都会跳墙,更逞论晋王,一个拿捏着夏王妃秘密的男人。
还有一个原因她没有说,如果不是凌宛舒安排下的两个人,让她阴差阳错上不了船,今天出事的人还会加一人。
金色装进了女孩的瞳孔,犹如倾洒满地的碎钻,映射晚霞的磅礴景致,美的让人惊心动魄,诡秘的让人浮想联翩。
她的声音极淡,轻到魏从舟几乎听不见。
魏从舟眉宇有惑,眼前之人却不愿多说。
忽然林倾墨有了动作,与他拉开一段距离,福了福身,垂眉道:“今日就到这里吧,本王妃同殿下不日将会拜访贵公府,我很期待同公子小姐再会。”
起风了,她斜瞥了站得远远的菱纱,菱纱会意上前,替她系上暖灰色的薄绒披风,向魏从舟点头示意后离去。
身后远远传来箐箐的叫唤,留在原地的魏从舟转身撑起笑脸,冲妹妹的方向挥了挥手,恰好掩去眸底迭起的失望。
&肖王府
“你们遇到从舟了?”
菱纱称是,把湖心船发生的事情、王妃救下了夏王世子,以及后来发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禀告了宋洵。
当说到林倾墨怀疑其中有夏王妃从中作梗,宋洵浅啜了一口茶水,没有否认她的猜测,反而加以肯定:“呵,宋凌氏想不到欲除之而后快的仇人,反过来竟然变成了她儿子的救命恩人,这个蠢货!”
此事林倾墨处理得极好,只是不知道她用的什么法子救下宋子庭,后来又是如何从两名刺客中脱身的。
“王妃只说,她在头上的簪子里藏了软功散,趁二人不备偷袭了他们。”
宋洵转着手中空空的小茶杯,他并不吃这一套说辞,反唇相讥道:“所以,你便信了?”
菱纱半跪在地上,沉默良久。
其实好好回想一遍,无论是舍身救下吊在半空的长孙,还是反手打包两名追杀的刺客,到处透出诡异;上回她们遭遇刺杀得以侥幸逃脱,她旁敲侧击问过月零,完全没能问出个所以然。
面对刺杀,林倾墨好像都很幸运,次次能够死里逃生。
换一个普通女人早都死了多少回合,显然王妃她没有表面那么简单,至少会一点武功。
身怀武艺、天生毒体,双重Buff加持下,菱纱倒是有几分相信了乐临郡主的说辞,开始认真考虑起来真正的长乐公主在和亲路上被掉包,而目前这位则是蛊女胭荼夕旧部势力的可能性。
似乎是看出了菱纱的为难,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嗤笑。
宋洵道来一句无妨,命菱纱继续监视。若是林倾墨真出了什么事,他心里兴许还生出几分遗憾。
毕竟,她身上还有利用价值不是。
“那边怎么说?”
菱纱的思绪有一瞬间飘远,很快回了神,凛然地回禀:“全都已经安排好了。”
突然想起什么,菱纱抬头有意提醒了他:“王妃……她似乎同凌二小姐关系不谐。”
担心王妃会因此心有芥蒂,菱纱还特意提了一嘴,不过看主子无动于衷的反应,意识到果然多管闲事了。
主子做事……什么时候轮到过别人置喙了,他一旦下定决心的事情,从来就不会因为任何人产生改变。
宋洵两指夹着茶杯身,来回左右旋转把玩,玩得时间久了不免有些意兴阑珊。
他的目光慢慢转向角落处的一盘残棋,冷静的双眸里叫嚣着狠厉与算计。
好戏……要准备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