琐记(三)
“我偷偷拍了两张，”冼依在高铁上神秘兮兮的说，“晶的照片。哇操那是真的好看！”
岩枫一把捞过冼依正在炫耀的照片，一手摁着她的脑袋看着那张照片。步晶不上镜，这是真的。她似乎自己也知道，或者是不知道，但这么多次活动、聚餐，大家正常的拍自拍打卡美美P图的时候，她总会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于是大家手上只有鲜少几张像冼依这种模糊的没有正脸照的图。即使这样，照片上的美人还是让岩枫晃了神。
冼依看了一眼后面的步晶，不敢大声抵抗，只能咬牙低声道：“妈的还给我！”
后两排里，步晶靠在椅背上，微微低头，似乎是累的睡着了。
旁边的罗凯看了看乘务员给的菜单，轻声说：“两份猪肉炒饭，谢谢。”
“其中一份换成鸡肉的谢谢。”步晶声音不大，但是把以为她睡着的罗凯吓了一跳。
“我还以为你睡了呢。”罗凯轻笑得说。
“我看起来像那么容易睡着的人么？”步晶眨了眨有些酸的眼睛。确实，她想到家里的维生素和珀尔敏吃完了，得抓紧时间买。
“你和朱策怎么认识的？”罗凯换了个话题。
“A中同学。”步晶并不想隐瞒。
罗凯低头看看手机，道：“他爸是不是就是咱们G市的房地产大亨？”
步晶扯开乘务员发来的餐盒，听到这话，不咸不淡的看了一眼罗凯：“你是说朱老先生？”
“听说朱家玩的花，”罗凯吃着饭，“朱老先生一辈子风流无数，光明媒正娶的就有三任，更别说出去一夜情有没有留下后。如今朱老先生年老，按着这岁数推，朱策估计是他最小的老婆所生的。”罗凯说的着实委婉的许多。毕竟按这岁数，也可能是某个不知名的女人生下来，孩子留在朱家，把生母打发掉了的。“他们家光男孩就好几个，更别说女孩了。在这种家庭里又不分男女只说实力的，说野心可更没比。”
步晶自然明白罗凯的意思：“A中的孩子能进去，最基本都是家住碧津的级别。”
“但也不是所有住碧津的孩子都想上A中。”
步晶低头吃饭没说话。半响，她笑道：“你怎么这么清楚朱家？”
“咱们都是住碧津的人了，能不能坦诚相待一点？”
罗凯倒是不在意：“那你既然这么说，官场商场有缘再见咯！”
至于朱策说的话，那确实验灵了。
“到底时怎么一回事？”步巍已经很久没有用这么重的语气说话了，“四季总经理给我打来电话，问究竟是怎么了，还问我这是不是我女儿。”
步巍还想说什么，井仪嘴角抽了抽，给他后腰上来了一巴掌。
“晶晶，”井仪声音略缓，但仍是带着常年商战上的冰冷，“你就说清楚事情原委。”
“同学来去那边看比赛。”步晶简略的说，坐在侧座处，神色不变的喝着茶。
“那大厅里是怎么回事？”
“太激动了，一个劲儿的得着我扑。”步晶看着井仪，耸耸肩，眼里全是无辜，“也许是第一次看吧，我已经努力阻拦了。”这是实话，这可真他妈的是大实话。步晶想。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可以处理的更好？“步巍语气不满，“在场的都或多或少有我们家合作的人，认识你的也不在少数。如果你安排妥当，至于发生这样的闹剧？”
“你都是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做事还是不招边际？”
步晶垂眼盯着茶杯，指腹轻轻摩挲着青花白玉雕的瓷杯。
“行了行了，”井仪白了他一眼，“晶晶，这件事情还是要注意。咱们家在怎么说也有些许家底，做事谨言慎行一些。在这些事情上你还是要考虑到我和你爸爸的面子的。”
步晶没有说话。灯打在她头上，映在她冷峻的脸上，像个精致的布娃娃。
晚上，12：27。
床头的时钟还是在转着。步晶无数次像个木乃伊一样躺在床上，眼睛睁着有些发干。
柜子里的药彻底吃完了。步晶心里轻叹，这漫漫长夜怎么熬啊。
窗外是一轮明月，树枝错杂，揉碎了皎洁的月光洒进黑暗的房间。
“你看看你这黑眼圈！”课间时，岩枫贼兮兮的贴过来，把步晶立起来的书强行压下去说， “再熬一熬，就算是你这张脸也顶不住要成黄脸婆啊。”
“我要脸干什么？”步晶手上的书被强行压下去，眼睛却没离开。
“嗯对，不要脸不要脸。”岩枫憋着笑正经的说。
步晶眉毛拧巴拧巴，侧着脸斜睨他：“你——”到嘴边的脏话还是咽了下去，气得笑出声,“滚！”
“你爸妈骂你了？”看身边没人，罗凯悄悄问到。
“顺风耳还是千里眼？”步晶笑，心里打了个突，想想并没有打算隐瞒。
“猜得。”
“真准。”步晶象征性的海豹鼓掌，“罗大少爷？”
“哪里来的罗大少爷？”罗凯笑道，“你以为住碧津的全是跟朱策一样的大亨家庭？”
步晶确实只是试探性的乱叫了两声。她回去后就找到父亲的秘书查罗凯，但从秘书的口中得知，至少在现有的父亲所涉及的工作范围内没有这样的人。
那就只有两种情况：一是罗凯家只是小本生意发家致富的商人，没有步晶所忌惮的权利与背景；二是相反的，罗凯家的权势极大，大到以步家的能力还不足以上前认识握手。
但是步晶更偏向第一种，也希望是第一种。罗凯上的是普普通通的H中，而且教育方式啥的与步晶、甚至整个A中里的学生都大相径庭。说实话，如果真的是第二种情况的孩子，也不怎么舍得这么“糟蹋”吧？
留个心眼。步晶想。
放学后，步晶踩着斜阳走在回家的路上。再过小半个月就是元旦，紧接着的期末考后就是寒假了。天气是真的入了冬，明明12月的初冬，寒气确实逼人的很。步晶裹紧了外套，揣着兜低头赶路。
便利店里暖气驱走了步晶身上的寒气。
今天站台的是步晶没见过的一位阿姨。对上眼的时候，步晶下意识想到是岩枫的妈妈。
太像了。尤其是眼睛。岩枫是完美的遗传了他母亲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不同的是岩母的面相更为温和灵动，相比之下，岩峰又继承了他父亲的优越立体的骨相美。
“请问，维生素在哪里放的？”步晶嗓子有些发紧，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些。
女人笑了笑，眼角弯起来和岩枫一样好看。她温温和和的说：“后面第三排架子上。”
步晶道了谢，去找药。维生素倒是找到了，但珀尔敏没货了。
“没有货了吗？”女人走过来看了看，转头朝仓库里喊：“阿枫，珀尔敏么得货啦！你再拆一盒来！”
很重的四川口音。
“晓得嘞！”仓库里传来熟悉的声音。不一会儿，岩枫抱着药出来，估计忙得够呛，这么冷的天他头上出了一层薄汗。
阿姨回去前台了；岩枫给步晶手里塞了一盒珀尔敏，把其他的往架子上放：“怎么来买药？”
步晶像是没听见似的：“那是你妈妈？”
“嗯，在工厂那边打工，平时不过来的。第一次见吧？”岩枫笑道，“今天到了一批货，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妈就请了假来帮我看店。”
收拾完，岩枫随手抓了冰柜里的一瓶柠檬茶：“副赠品。”
步晶有些窘，摆手拒绝了。不是她不想喝，实在是月经期间容不得她乱造次。
岩枫瞧着她，半天没吱声：“我的东西都要拒绝吗？”
“？”步晶想到他指的是比赛的事。
她习惯性的沉默。从小所养成的“好习惯”：什么事情步晶都不喜欢给自己辩解，哪怕是误会、错怪，她都不愿意开口诉说原委。
于是她习惯了一步步地退，把自己缩成一团，使劲儿得往狭小的、坚硬的壳里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