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舍
“你，”步晶没有管刚刚激战无可避免的一些擦伤，转头对着刚想浑水摸鱼走掉的李烨扬扬下巴，“站住。”
李烨僵在原地，闭闭眼，想着完蛋了。
陈晨从刚刚的刺激中慢慢恢复理智和冷静，眼珠子在几个人和残骸中反复横跳。陆璐大概猜到了，没说话，自己转身进后方储物室拿酒精和包扎的东西。岩枫之前和步晶一起见了申奎当然知道这小子的人品，冷着脸没说话。
步晶只是叫住他，李烨以为下一秒她拳头就会上来，吓得两腿直抖；但并没有，步晶甚至没有给他正眼，而是转身走向陈晨，她低头看了眼满是血渍的手，刚想抬起来又放下。
结果陈晨下一秒拉过她的冰凉的、污血的手：“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步晶一愣，随即笑了：“怕我打你？”
“嗯，”陈晨下意识点头，一想觉得是不是不厚道，又顶着头皮改口，“不怕，我活该。”
“真不怕？”步晶看着面前这个被吓哭得小姑娘，强忍着笑意，“那我打咯？”
“......”陈晨回想到刚刚的场景，脸白了：“你......咱要不再考虑一下......”
步晶逗得大笑：“好姐姐，你又不欠揍！”步晶看着她：“以后要是有这种情况，赶紧跑，别傻呼呼的跟着硬上，能跑就跑，听见么？”
“所以，”她转过头，看着李烨，语气早已冰冷，“你刚刚做的对。本来你是要跟那三个一个下场的，但现在属于是功过相抵了。所以我给你选择。”
“第一，把你那些‘破事儿’原原本本的跟你女朋友说，然后决定权我交给陈晨。”步晶转转漆黑的眼眸，“第二，你可以选择不说，只要你自己觉得自己能不缺胳膊少腿儿的从这儿走出去。”
李烨看看在场的除了自己和自己女友的剩下俩，心里直是骂娘，咬咬牙道：“小晨，对不起。我......我骗了你，你的感情。”
“其实跟你恋爱的时候我的前女友......还跟我有联系，”李烨没敢看步晶，他明白步晶重点指的“破事儿”是什么，“当时你追求我，我觉得你很好，就答应了。但是后来我一直跟我前女友纠缠......纠缠不清，嗯，我、我是受她的要挟，她说要是我不约你和步晶出来，她就、她就曝光我的这些事儿......小晨，我是学生会副主席啊，我要是被爆出来这种事儿，以后我在全校就没有容身之地了阿！我的事情会成为全校人的话柄和笑料的！”
李烨的肩头一重，岩枫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兄弟，这话说得好听，把自己他妈的摘得是干干净净啊？”岩枫语气调侃。眼里不尽鄙夷：“你这说得自己没错？因为你的名誉，一个女孩的清白就无所谓了？还是说你根本就不在乎，不在乎其他人的死活，你眼里只有自己的利益，包括你的女朋友。”
“你会和你前女友纠缠不清，是因为你享受，”岩枫脸上再也藏不住鄙夷的神情，“你享受即使谈着一个仰慕自己的女孩的同时还能接收到这样好的女孩的热烈追求的优越感；你享受这种你只要祈求一下动动嘴皮子就哄的女孩开心的自负、女孩对你满眼崇拜的大男子主义。”岩枫嘴角抽了抽，沉声说：“你这种人，真他妈令我恶心。”
李烨走了。
陈晨没有说什么，只是平静的一句“你走吧，别再让我看见你，不然他妈见一次老娘骂你一次”打发他离开。
李烨还想挽留，结果搂着他的岩枫皮笑肉不笑的冲他挥挥拳，前者乖乖的闭嘴溜了。
等李烨走了，陈晨忽然间就像是被压倒了最后一根稻草，“哇”的崩溃大哭起来；她不顾身边人是谁，只知道埋进怀里抱着。
被突然抱住的从来不会/没有过/以往不屑于安慰别人的步晶：？
“我真的、真的，我真的很喜欢他啊、啊......”陈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话直哽，“妈、妈的，为什么、啊......为什么我会遇见、渣男啊——我这样对他，他这是什么、我的、我的真心被狗吃了......呜呜呜呜......我他妈真的很喜欢他啊......”
步晶跟陈晨差不多高，此时的陈晨蜷缩在步晶怀里抽泣，后者任由她抱着，最后在接到岩枫的暗示后僵硬的抬手顺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的像哄小孩一样。
“嗯。”步晶努力的组织的语言，一向左右逢源的她此刻像个哑巴一样，“这种人就是一人渣，不要，过多的在意。”说完就觉得自己简直是有病，人家就是很在意才受不了的，于是补充道：“不是不要在意，咱肯定要记住他。”不对啊人家这样了他妈的肯定要忘记这段痛苦回忆啊，“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要在意，但是不要太放在心上。”
操。
我有病，我闭嘴。
步晶绝望的眼神望向憋笑憋的难受的岩枫，后者替她热心解围：“步学霸的意思是你还是要释怀。就像我一样，痛苦过后不要影响到以后的生活，日子还是要过的，人生还长，不要总是纠结于过去。”
“那两人加一畜牲呢？”陆璐拿着医药箱下楼，看见步晶正拿着扫帚扫地上的玻璃渣，玻璃碎片碰撞发出细碎而凌乱的声音。她把医药箱放在步晶已经整理好的台面上，转身拿过步晶手上的扫帚，撂到一旁：“过来，给你消毒。”
她挽起步晶的长衫袖子，上面有不少因为玻璃碎片划伤或划破的痕迹，衬衫亦是。陆璐娴熟的拿出75度医用酒精蘸棉签轻轻的涂在伤口上吹气，然后拿药粉铺在上面薄薄一层；伤口消毒的时候很疼，连步晶都皱了皱眉。陆璐看了眼她：“刚刚倒是打得爽了？现在消毒疼吧？”
步晶没接话：“谢谢。”
“噢？”陆璐没看她，而是专心处理伤口。所幸步晶基本上没有玻璃碎片扎进肉里，“你想谢我什么？哦对，你要谢我的太多了——要不是我摇人，你现在估计也得去趟医院。”
“......死不了。”步晶笑笑，疼痛使她本没有血色的脸更加苍白了，“我还是有——嘶！”
“有、把、握？”陆璐微笑的缓缓加重了些手力，接着步晶没有说完的话，“你他妈是真的倔啊，3个成年男人带着凶器，就算你会点儿功夫你真的牛逼得能一挑三啊？我操，我就他妈好奇你丫的是没张嘴吗，去前台寻求个帮助不会啊？电话找个人帮忙不会啊？”
陆璐给她敷上药：“我就讨厌你这种性格。”
“什么都不跟别人说，什么都埋在心里烂在肚子里，然后说不想麻烦别人，独自装清高圣人人设。”陆璐低着头囔囔， “不想跟别人有瓜葛，不愿意参与人群中。”
步晶第一次很认真地思考和理解这些话：“我一直觉得不麻烦别人是一种美德。还有，我没有装清高，你们也没找我啊。”
“我操.大姐！我他妈——”陆璐组安语硬生生看着这张蒙逼的脸憋了回去，叹了口气，“不麻烦别人不是屏蔽与外界的联系！真心愿意跟你做朋友的人就不要怕帮助与请求啊！我操，按你这么说人与人之间是没有感情的啊，这个世界会崩塌的吧姐姐！”
“换好药了。”陆璐收拾起药箱，从旁边摸出一件长袖T恤，“你换这个回家吧，回校的时候再带给我。不然你爸妈问起来也不好答。”
“岩枫呢？”
“他送完陈晨就直接回便利店了。行了我不苛待伤员，这残局留着我叫店员过来弄——放心，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陆璐摆摆手。
步晶走到门口，转身对陆璐说：“少抽点儿烟。”
“？”
“对身体不好。”步晶看着她，眼里满是温和。
步晶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到便利店里去。
“哟，你咋来了？”岩枫笑眼弯弯，前台上摆着碘酒、镊子、棉签、纱布等基本消毒工具。“这么晚一般没有客人啊，你来买啥？”
岩枫的上没有步晶那么好看：他跟刀疤男赤手周旋了很久，身上挂了不少彩，有些甚至不小心扎进玻璃碎片，处理起来比步晶得更难。他那间米白色T恤还没来的及换，酒渍和血渍斑斑点缀在皱巴巴、划破了的布料上。
步晶没有说话，静静的走进柜台，随手抓过台子底下的凳子，拿过他手上的镊子：“手伸出来。”
“那几个人你认识。”步晶问出来，却像是陈述句。
“对，”岩枫桃花眼盯着她的脸，坦然道，“这几个是这一片的混混，成年了没份正经事干，天天游手好闲，没事就干干这档子事儿。”
“那个脖子上有刀疤的，”步晶挑完玻璃碎片，用碘酒消毒，“他是不是，之前你说的？”
岩枫看着她白皙的皮肤包裹着骨节分明而修长的手指，两只手灵活的包扎着，触及皮肤时他甚至能感受到她指腹微微的汗。他口舌有些发干，说：“嗯，他喜欢男的，就是之前想强/奸我没成的那个。我们班的人大概知道，陆璐因为在这一带混多了也认识他，所以今天她撞上这男的才觉得不对劲。”
“看来打轻了。”步晶冷声道，“我应该卸他一只胳膊。”
“哎哎哎好了我的姑奶奶，”岩枫笑嘻嘻的说，“可以了，女孩子家家一天天喊打喊杀的——嘶嗷嗷嗷嗷！”
步晶沉默的给他粗暴而认真的上着药。
“T恤脱了。”
？！
“不然呢，你胸前面的伤口不用处理？”步晶转身去拿镊子，头也不回的说，“快点儿，怎么，没八块腹肌害羞啊？”
“......”岩枫默默地拉起下摆，这下耳朵的红是一点儿也压不住了，“你是真的——真的不在意啊？”
“嗯？这有啥好在意的啊。”步晶凑上去察看是否有玻璃碎片并消毒，呼气尽数喷在岩枫紧收的腹部，“我当年上武术课打得急红了眼的时候衣服都能被撕烂——男生女生都是混班，那不该咋样还咋样？”
岩枫心道你那时候才屁大点儿，当然无所谓......索性腹部伤势不重，很快就弄好了。步晶抬头扭了扭僵硬的脖子：“还有个脸上的。”
她抬手拿着蘸了碘酒的棉签轻轻擦掉周围的污血，在换干净的消毒伤口。步晶做事很认真，她精致的脸凑进岩枫面前，放大的细致的那张脸很漂亮，连白皙的皮肤上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像一个精致的娃娃——但与之前刚刚认识不同，岩枫更喜欢现在这个步晶，她的眼睛里盛着温柔，像是清冷的月，揉碎了掉进浩瀚无垠的漆黑的眼眸中。岩枫太喜欢那双眼睛了，上翘的眼尾稍转，霎时波光琉璃。
“你觉得陈晨哭成那样，值吗？”岩枫耳畔里全是心跳的声音，无厘头地问。
“？”步晶想到陆璐的话，“应该......值吧，如果从她的角度看？我不知道——因为人与人之间需要感情。”
“那你呢？”岩枫说，“如果你是她——”
“我不会。”步晶断然说，“首先，我不会成为她。我讨厌割舍感情。”
确实，我也不会成为他。岩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