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

高三的生活很枯燥，乏味而单调，就像蝉鸣在日渐翻新的茂密树丛与花坛中嘹响，伴随着烈日的高照与顺着水汽的热风拂过脸颊。

但步晶的生活并不枯燥。有着一群苦中作乐的同窗，或是下午放学后在篮球场上约球，又是一堆男女都有的表白引得某只大狗狗炸毛，无奈只能笑着安慰；亦或是宿舍里不知道谁从哪儿整来一包辣条或是火鸡面，6个脑袋围在一起分食着这再普通不过的乐趣。

夏天快来了。

今天有连堂的语文课，大家都在想着老徐又要发表什么高深莫测的大演讲。

“今天的卷子上面只有一道题，”老徐端着脸盘一样大的茶杯咂了口茶，笑道，“写作文！”

班上一片哀嚎。

“哎哎哎，瞎起什么哄！”老徐清清嗓子挥手让这帮跟自己孙子差不多大的娃安静下来，“你们这帮小兔崽子，都不知道题目要求就在这儿嚎！”

老徐竖起一根食指，放在鼻前。这是他的标准动作，然后笑了，眼角的鱼尾纹更加深重：“今天的作文，除了要写，没有要 求。”

......？

“没有任何具体要求，”老徐背过手去，仰头解释，“有感而发，不限文体字数主题，把你们想要写下来的东西写下来就好，限时30分钟。”

这个奇葩的想法把全班人都干懵了，但在拿到作文纸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动笔开写。

窗外微风引起树叶摇晃，班里只剩笔尖纸上的“沙沙”细微摩擦声。

因为没有题材要求，大家写的很流畅，少年顷刻间的书生意气淌于笔下，斑斑墨痕激昂文字，纵有千古绝唱不敌少年风发。

“写完了就自己收好吧，这个作文我不查。”老徐看着每组正要起身收作文的各组组长说，“要是有心，留到以后再瞧瞧，看看曾经自己有感而发的一切与未来自己的命运如何。”

老徐，一个公认的讲课极其学术的被高薪返聘的正高级B大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的老师，一度被学生质疑他的教学能力。他的课上大部分时间不是在谈书上的文墨情怀，一节课45分钟里有40分钟是在谈论平生风花雪月山川流水，还有5分钟，大概会是在苦口婆心教育学生。

可是少年时忙着赶路，忙着追逐前方。兴许来兴便折下一束不知名的蒲公英，将它散于空中，没来的及看一眼便又跑走了；但轻舟过去万重山后，蓦然回首，已然是絮絮蒲公英掠过脸庞。

老头儿看着那些曾经少年们自己为自己留下的花。

老徐带给他们的不仅是年少气盛时读不懂的阅历，还有当下一点小事就会开心不得了几天的趣事儿。

“你写的啥？”冼依一脸贼兮兮的凑过去，眼睛眨眨看着步晶。

步晶以多年保持良好的格斗速度藏好自己的文章，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随机抓过一枚幸运观众的文：“来来来看看看。”

等着吃瓜结果锅从天降的罗凯：？

“......《论当代中国社会对新时代下多样的性取向的包容程度的看法及概论》，”冼依一副地铁老人手机模样，神色复杂，“你搁这儿写大学论文呢？”

步晶在一旁附和鼓掌：“不错——观点清晰明确、内容枯燥学术、主题极其少见，简直就是毕论的标竿性模范代表。”

“我他妈的是不是还要谢谢你啊。”罗凯咬牙努力微笑骂道。

陆璐在一旁努力憋笑，拍拍他安慰道：“没事儿，我觉得陈晨写的也挺像的，不过肯定没你这么牛逼高端上档次。”

“《关于陈晨同学为何会屡遭渣男的总结及女生如何避免下头男的思想指南》。”陈晨释然的把头一甩，歪嘴笑道，“无所谓，老娘的中心思想就是不婚主义。”

“哟，你们怎么都这么会啊，搞得我好像很low一样。”冼依摊开自己的文章，“我的好小学生——《塾学忆》。”

通篇的古文言文。

“......你这他妈叫小学生文章？！”岩枫看着这高大上逼格的满片痛疼文，假笑道，“跟着步晶不学好光学些凡尔赛。”

步晶拿着文章看了看，语气里竟也是诧异：“牛的——完全能翻译对，关于高中的一些琐事回忆，不愧是他妈的超级偏科的语文课代。”

“所以步大学霸写的是什么？”罗凯温和提问，把烫手山芋扔给自己工作上的合作好兄弟、平日里互掐的傻逼朋友步大小姐。

“喏，”步晶也不瞒着了，把纸一摊。

“《篮球》？”一众人一窝蜂而上凑着脑袋挤着看，“散文形式？我靠，当代鲁迅啊。”

意识流文章，一般人读了想睡觉的那种。

“不过要是高考语文现代文阅读出这种意识流散文小说，准会死一大片。”冼依咂舌道。

陈晨最怕这类文章，猫爪连环拍在她身上：“呸呸呸，说什么丧气话，别乌鸦嘴！”

“没事儿，大家要死一起死。”陆璐叼着棒棒糖笑说。

“篮球......”岩枫夹起一筷子土豆丝，肘着手笑，“你把你自己的过去写进去了。”

步晶慢条斯理的吃着碗里的饭，并不否认。两人在便利店里开着风扇“吱呀吱呀”的转，这已经是不知道岩枫多少次中午带着步晶在张老板两眼一闭全当没看见的情况下光明正大的翻墙出来吃饭了。

那篇文章是采用散文结构，很晦涩难懂。

岩枫捞过文章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后，抬头笑着看她：“你的过去，还有现在都写在里面了。围绕着篮球展开的，曾经，是吗？”

“哟，不错，理解能力可以啊，”步晶调侃道，“下回语文阅读再写成那屎样儿可没借口了。”

岩枫看着那篇短小精悍却不失文采的文章，笑了。

真正释然的人不会再介意往事的回首与吐露，他们会平静的站在阳光坦途上，安详的回望着曾经。

“倒是你，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愣是保护好自己的文章，能有多稀罕，看不了？”步晶咽下嘴里的饭，笑道。

岩枫毫不羞耻于此：“等以后你一定会有机会看得。”

步晶看着他，也不勉强。

“二模目标是啥？”

“恢复一下状态，分数线往985够一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