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即不死,死即无我,何惧之有?
“哈哈哈哈,您可真是个好人,好就好在不会让人痛痛快快地活,却能大发善心,让人痛痛快快地死!” 我发癫似地狂笑不止,身体大幅度的颤动扯得铁链互相摩擦,发出一个重犯行动时应有的响动。
对面的人眼眶泛红,眼神发狠地盯着我,从唇齿间挤出一句话来,“ 看来她说的没错,你们都是鬼魂。”
其实我不会逃避外界带给我的痛苦,无论是精神上的,还是□□上的。可能那人觉得让我穿上衣服游街示众,让我一刀毙命,是在维护我的尊严,照顾我的感受。但是又有什么意义呢,我马上就死了,这些无谓的施予在我眼里根本就是一场闹剧。
早上天刚亮,狱卒就进来,剥光了我身上的衣服,只留下内衣。又唤来一位婆婆给我梳洗,将头发梳成圆髻。梳洗完毕后,我的双手被反绑于腰处,脚踝处铐着脚镣。
这一趟折腾下来大约花了将近半个小时,之后狱卒将我带出牢门,门口停着一只木驴,将我用绳子绑在木驴上,拉去刑场。对我来说,外面到处都弥漫着血腥气,我好像看见了自己的鲜血顺着肌肤留下,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或许是出于恐惧,明明天儿很暖和,我却不停地颤抖。我透过囚车的缝隙看向四周,我读不懂周围人的眼神,说不好是嘲讽还是好奇。他们议论纷纷,但声音太小了,听不清谈论的内容,但应该大体和我有关。接着四肢瘫软的我被架着在刑场示众了一个小时,然后开始受刑。
刽子手把我绑在木桩上,刑场围满了人,他们都一个个伸着脖子朝这边看。刽子手拿出小钩子,小刀展示给围观人群,在万众瞩目下,拿刀划开了我的脖子。霎时,一阵剧痛令身体的其他部位都丧失了知觉,血从脖子里喷涌而出,下巴和脖子都感受到了暖意。周围的景象逐渐模糊,我可能是闭上了眼睛,整个人像在梦里一样轻飘飘的,嘴里甜丝丝的。过往像西洋镜似的一幕闪过,就是有些快,快到让我喘不上气。
父母对她的失望,岁安渴望活下去的坚定,荷花怀才不遇的绝望,侍卫们的震惊和敌视,审判官的怨恨浮出脑海,原来这就是自己的一生,左右不过是别人眼里的镜像罢了。不知道岁安和荷花走的时候,有没有想起自己,如果有,那他们眼前的刘兮又会是什么神态呢。
我沉到地府,鬼差说岁安和两个孩子还在等着和我相会。多谢他们的情意,可我没有心力再承担一次生离死别了。若此番同他们呆上几天,真到了要转世投胎的那天,恐怕还要肝肠寸断。可若是舍了这份温存,断了这起牵绊,就愧对了自己的心,毕竟他们可都是我生前朝思暮想而不得见的亲人呐。
我笑了一下,眼泪找准时机,顺着颧骨的弧度滑进了嘴里。“ 我不去了,麻烦您转告他们不要再等我了。”
“ 还有别的话吗?比如祝福之类的。”
“ 世上大多事都是黑白交织,悲喜各半,全随人怎么想,所以我没有什么可祝福的。”
“那你是要先于他们转世,还是后于他们再进轮回。”
“我都不想,我只想做个孤魂野鬼,冷眼观离合,不再躬身入局了。”
“那可不行,你这样会吓到活着的人,他们会受到伤害。”
“也许可以永远隐去我的样貌,只化作一股气留在人世。”
“你想好了吗,这样就算惦念之人转世,你也不能和他们梦中相遇了。”
“想好了,反正相见也不相识,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还去打扰呢。”
“好吧。”
鬼差将我的容貌隐去,我成了空气,游荡在人间,随遇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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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兮最喜欢最后一节晚自习,因为她可以利用这一个小时的时间看看喜欢的书。
教室里非常安静,都是书页翻过的声音,她翻动着手中的《绝版甲午》,整个人的思绪好像进入了那个百年前的时空,但是身体还留在这个百年后的现代。刘兮很享受这种时空差异,她作为一个局外人,品读着故事里的悲欢离合,斗智斗勇,兴盛衰亡,力挽狂澜。想象着那个时代的街道,人们的穿着就仿佛睁着眼睛进入了一个奇异的梦境。
恰好这次她坐到了靠窗的位置,教室的窗户有些类似于古代从下面推开的窗子。透过玻璃的反射,可以窥见大家在做什么,古代的烛光可以把人的影子印在窗纸上,就像皮影戏一样,两个时空的相似处引起了刘兮的遐思。至于当时她到底在想什么,她自己也忘了,可她在很多年之后总是会时不时地回味这种感觉。
十八岁的这个时间段是刘兮这短暂二十一年里最快乐的时光,不是怀念青涩的爱情,因为刘兮压根儿就没有过这种经历。取而代之的是那种对未来的憧憬,对历史的执着,是好友的陪伴,是那股子痴傻劲儿,是老师的喜爱。以至于之后她拼了命地想找回这种感觉,导致别人对她出格的行为侧目。
“Chasing dream is chasing his own bad luck. ”
她喜欢历史,可是历史不能满足她的虚荣心,就这样她选择了另一个专业,就读于人人都羡慕的大学。高考后的那个暑假,刘兮拥有了可以放纵的资本。有时候刘兮会质疑那些所谓的规则,它不允许别人触犯,究竟是因为它本身就是错的,还是因为犯错的人不够资格,可以任人指摘。她把头发剪短,染成了白色,打了舌钉,还在左臂上纹了一只老虎。她觉得倒腾自己的身体,让自己有了对自我的掌控感。
这两年与其说是度过,不如说是煎熬。假设你对一件事情毫无兴趣,做它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那么成功之后,你会得到一种近乎扭曲的快感,刘兮能隐隐约约感觉到这种情绪的不健康。那么失败的时候,你会对自己产生怀疑,在极端愤怒下,通过贬低自己来宣泄,如果不能消弭痛苦,那你就会将愤恨转嫁到他人身上,这种模式让刘兮快要崩溃了。
也许是不想高考了,也许是想去看看《绝版甲午》里日本间谍的老家,在完全不会日语的情况下,她最终决定重新考取日本的大学,专业就是东洋史。
整个过程很累很辛苦,而且不同于高考时的全家关注,现在是她一个人孤身在日本。不过她很感激家人的付出,也没有抱怨过命运,做些伤春悲秋的事情。因为上天已经给了她别人不曾拥有的环境和资本,让她有机会重新做选择,还有更多的人,他们都无法迈出改变的第一步。
在东京滞留时,她最喜欢两个地方。一个是夜晚的东京铁塔,另一个是浅间神社。夜晚东京铁塔会发出红色的霓虹灯光,和周围冷色调的建筑物形成反差。尽管处在一个格格不入的氛围里,还是可以展示自己的不同,最后给人留下深刻的回忆。而从浅间神社可以看见富士山朦胧的形态,这种不远不近的距离,给人感觉像是明信片上的风景,有一种触手可及的错觉,却终究不是真的。
所幸上天和刘兮都没有放弃,她的努力等来了结果,终于如愿考上了心仪的大学和心仪的专业。但这种得偿所愿里夹着自我怀疑,刘兮尽可能地贬低了自己在这次结果中起到的作用。也因为一切不是顺理成章,而是曲折回环的,刘兮的年纪已经很大了。虽然这是个好大学,可当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父母时,他们并没有刘兮想象中的开心,而是终于松了一口气的疲惫样子。唉,人生哪能尽善尽美呢,如此就已经很难得了。刘兮带着这种想法坐上了去往东京的航班,她很快进入了梦乡。
谁料再一睁眼竟然被拖到了一个山洞,那两个长相可怖的人盯着她打量了好久,好像她是从外星来的,接着拿走了刘兮的腰带,用它作鞭子。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不对劲,这两个人似乎是人贩子,还梳着辫子,行为和野人差不多。旁边还捆着好多孩子,刘兮趁他们不注意,掏出手机,却发现根本没有信号。为了不打草惊蛇,她又把手机装回裤兜里。
之后这两个男人开始逼问刘兮的身份,刘兮回答后却遭受好一顿毒打。她不是没想过逃跑,但是都失败了,不出意料,他们把她打了一顿,锁在洞里。
一天,刘兮听见他们盘算着把她卖了,心里本就堵着一口气,拔下头上的发卡就把脸划伤了,果然起的那两人直跳脚,但她不知道这个举动会给她带来非常严重的后果。
之后人贩子不知从哪里掳来一个姑娘,倒是长得很标致,有些像仕女图上的人。他们把对付刘兮的一套又用到了她身上。刘兮发着烧,在昏迷时能听见嘶吼声,但不确信是做梦还是现实。
刘兮克制着自己,努力睁开眼睛,她说的一句 “真希望你死了” 唤醒了躺在地上的女孩。她们开始攀谈起来,两人的声音引来了人贩子,他们不仅打了俩人,还□□了刘兮,丢了她的裤子。刘兮昏死过去,又被女孩叫醒,通过交谈,刘兮得知那女孩和自己一样的爱好,以及她的名字叫方若愚,这给了刘兮活下去的勇气,两人相约一起逃跑。
怎料人贩子早就有了防备,将两人分开,半身□□的刘兮只能独自逃跑。身上发着烧的刘兮没跑几步,就昏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