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这月星阑先回到寝舍拿了东西,然后到了刘锦蓉的住处。
此时刘锦蓉正坐在桌前沉思,听到门被人碰地推开,不由得吓了一跳。
见来人是月星阑,她立刻不满地皱起眉头:“原来是你。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你还说呢!”月星阑一脸气呼呼走进来一拍桌子,“师姐,你可太狠心了,又把我一个人丢在瀑布那里,差点被大师兄整死。”
“什么?”刘锦蓉没听明白。
月星阑添油加醋地极尽歪曲之能事,把江羽寒说得像是恶霸一样狠毒,直讲得刘锦蓉流露出同情的神情来。
“不会吧,大师兄怎么可能对你这么狠心……”
月星阑听了露出一幅受伤的表情:“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都这样了,大师兄还欺负我,你们都好狠的心……”
说着她话题一转,“哎,都是我命不好哇,大师兄一听说你受伤了,还立即吩咐我来照顾你。唉,只有我最没人疼啊!”
听到这话,刘锦蓉的眼中终于露出了一点亮光。
“是大师兄叫你来照顾我的?”
月星阑点点头。
刘锦蓉脸上一片绯红:“那大师兄呢?”
月星阑:“他这时走不开,异姝苑里的地宝草被魔族的人损毁,他这时正安慰那个伤心的洛大小姐呢!”
听到这,刘锦蓉眼中的亮光又暗淡了下去。
月星阑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别提这个了,给我看看你腿上的伤,大师兄叫我带了特别好的伤药来为你医治。”
刘锦蓉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已取碧心草治好了。”
月星阑依然坚持:“那怎么行,我都带了药了,你别不好意思嘛大师姐,让我看看,回去我也好给大师兄一个交待。”
刘锦蓉还是不肯,月星阑坚持要看,二人闹腾起来,最后月星阑将刘锦蓉按在桌上,脱下了她的鞋子,果然见光洁白腻的脚踝上有一道浅浅的暗色红痕。
月星阑见了,不由分说拿出膏药来,将它胡乱地涂抹上去,然后笑嘻嘻地道:“好了!”
刘锦蓉面露不悦地推开她:“好了就快滚吧。”
月星阑贱笑嘻嘻地走了。
她回到自己寝舍,颇为无聊地坐在宿舍的门口,开始守株待兔。
果然时至深夜,她的房门被人急促地敲响。
月星阑悠然自得地打开门一看来人,不免一愣。
“哟,今天这是刮的什么风,把师父吹到我这里来了?”
周宁背对着月色,高大的身躯隐藏在黑暗中,沉默半天转身道:“我有事跟你说。”
月星阑正中下怀,施施然跟着周宁来到后山僻静处。
“师父这么晚来找我,可是为了师姐的事?”月星阑开门见山问了出来。
周宁在夜色中静默得如一座石像,半天才冷冷提起话头:“你在锦蓉的伤药里做了手脚?”
月星阑听后笑了:“师父可别说笑了,她是我师姐,我怎么可能想要害她呢?”她狡黠的眼中闪过一丝异光,“是不是师姐的腿出了什么事?”
“你师姐用了你的伤药后,不到半个时辰腿便肿胀发红,奇痒难忍,她怀疑是你做的手脚,强撑着要找你算账,幸亏被我拦住。”周宁话语逐渐不耐:“我知道你送的伤药里有剪秋水。你应该知道剪秋水是毒药……”
“可剪秋草遇到碧心草,不但不会害人中毒,还会活血通筋,滋养肌肤——”月星阑打断他的话头笑了笑:“除非,她根本没有用过碧心草。”
这下周宁无话可说了。
他对于地宝草被毁一事有所耳闻,原本还抱有幻想,希望月星阑只是误打误撞,但现在看来并不是。
周宁抬起眼来:“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锦蓉做的?”
月星阑心道,一个连地宝草种子都不知道珍惜的人,明显涉世阅历不深。而且用魔气来栽赃的手法也用得十分拙劣,再加上此人十分熟悉明霄宗的情况,这么排除下来,实在是用脚都想得到。
她摇摇头:“没有。不过到底是不是她干的,师父你用檀息术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周宁没有说话。
月星阑笃定他不敢用。
周宁上前一步,继续问:“除了你,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月星阑笑得很无所谓:“怎么,师父你是打算灭口吗?”
周宁微微一顿:“我会私下里处罚刘锦蓉,但是你不能将这件事传扬出去。就算她做错了事,但她毕竟是我的徒弟,也是你的师姐。”
这就是承认是刘锦蓉干的事了。
“好偏的心呐!”月星阑感叹一句,“师父你这样毫无原则地坦护她,实在有损您在明霄宗的威望啊!望师父三思。”
周宁深吸一口气,颇有些不自然地道:“只要你替锦蓉隐瞒真相,我就收你做我的徒弟。”
“是吗?呵呵,师父你对师姐的良苦用心真是令人动容。”
听到月星阑话里有话,周宁心中怒气翻涌,他眼中闪过一丝红光,但很快被他压住。
“你有什么条件也可以提。”
“我倒没什么要求,只是有点好奇,师父你自己眼看都要声名败露了,还想要顾及你徒弟的名誉,还真有点讽刺可笑。”
月星阑说着,弯起深不可测的眼瞳,嘴边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这当真是舐犊情深呢,还是说——”
“师父你与师姐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大胆!”周宁勃然大怒,一扬手,一道利气直刺过来,月星阑早有准备,偏头闪过,嘴上仍不依不饶地像倒豆子似吐露出来:“话说,刘师姐长得还真是不错,胜在身材窈窕,腰肢柔软,师父你朝夕相对,对她有所肖想,我也十分理解……”
话音未落,只听霹雳啪啦地一阵魔气炸裂声,周宁已然魔气上身。
他全身被魔气裹挟,只剩下一双血红的双眼露在外面,十分骇人。
月星阑终于如愿以偿地激发周宁进入“狂乱”的魔形态。
狂乱是魔的特有状态,身在狂乱形态中的魔族战斗力不但会有超越实力的提升,而且记忆力也变得混乱,理智全失,只留下杀戮的本能。
说来奇怪,作为魔君的月星阑,因着前世他身为魔族的战斗作风太过于冷静,还被当时的魔族人诟病不似魔族之人。他极少进入过狂乱,唯一暴发的一次是在御流冰川上面对青帝的生死之战时,可惜当时他记忆全失,等他从狂乱状态中清醒过来,已被青帝一剑刺穿了心脏。
月星阑回想起当年往事,不由得感慨万千,对着这唾手可得的魔气不免跃跃欲试。
这朝思暮想的魔气啊……
月星阑嘴角浮起一丝不为察觉的笑,向着周宁伸出手去。
周宁狂啸一声,扑天盖地的杀气如钢刺的网向月星阑头顶压过。他身形如鬼魅般在空间中扭曲着一晃不见,月星阑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眨,下一秒周宁已扑至面前,刀锋般的手向月星阑的头恶狠狠地斩落。
必须接住这第一击。
这是月星阑与他的第二次交手。
她有备而来,存了十二分的小心,但是面对明霄宗战斗力前三的人物,霎那间她还是感觉出了天差地别的实力差距。
不抱着必死的决心,如何求得一线生机?
月星阑心一狠,身形不动,她运起全部灵力抵住他的手掌,但这力量如螳臂当车,周宁的手刀轻易地劈开了她的阻拦,直接向肩膀斩落。只听“扑”地一声,锐利的魔气破开了她的肉身,鲜血四溅而出,周宁的砍势终于得到稍微阻滞,而她等的这一刻终于来临。
月星阑忍着剧痛伸出血肉模糊的双手将周宁的右手死死抓住,趁机捏破藏在手中的机关。只听“铮”地一声,数十道细细丝线,如雨后春笋般涌出她的手掌,将周宁紧紧缠住。
“……缚……魔……”
周宁的嘴里吐出残破不堪的语言。
月星阑有点惊讶于他残存的意识。
她不敢大意,顾不上抹去额头间的冷汗,口中默念起咒语。
随着咒语的轻扬,点点朱色的星光在空中漫起,它们如荧火虫般附在缚魔丝上,慢慢地,缚魔丝上长出层层叠叠如寒针般锋利的荆棘分叉,它们如奈何桥下的鬼手般将周宁全身层层包裹住。
只听一声狂啸,周宁被缚住的身体泛起血光,被藤手层层包裹,动弹不得。
终于成功了。
月星阑咬牙捂住了自己肩膀上的伤口,颤抖着尝试将血止住。
幸好她小心,把在普通市场上买到的缚魔丝用曼陀罗藤的汁液加以浸渍,曼陀罗藤对魔族的血液情有独钟,遇到魔血就会疯狂膨胀,而它的汁液又对魔族有着特别的镇静作用,上一辈子仙魔大战时,他们魔族没少吃这东西的苦头,现在终于轮到她拿这东西去祸害别人了。
月星阑自嘲地咧嘴笑了笑,随即又不免闷哼一声,虚弱地弯起了背。
真是太疼了。
她没想到人类的痛感会如此的强烈,简直撕心裂肺,痛彻心骨。上一世他作为战神,没少受过伤,有时甚至到了伤势沉重,性命垂危的地步,但也没有哪一次会像现在这样,那锐利清晰的痛感会令她几乎失去神智,晕厥过去。
月星阑深恨这副身体不争气,暗暗地下定决心一定要脱胎换骨,修魔成功。
血泊泊从肩膀冒出,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她再顾不上处理,连忙运起灵力开始吸收周宁身上的魔气。
数条黑雾源源不断地从周宁的身上溢出,似鬼魅般钻入月星阑的眉间和胸口,旋即消失不见。慢慢地,月星阑紧皱的眉宇戾气渐浓,与之相反地原来笼罩在周宁身上的那团雾气却变得越来越稀薄,甚至露出了他衣角的颜色。
这个吸取魔气的法术还是玄凌当年告诉他的。
月星阑当年被囚于天界,由于受天界仙力制约,他身上的魔气会给他带来不小的困扰。于是玄凌就会在他每月魔力达到顶峰时将他的魔气吸走,以避免天界神力对他身体造成伤害。
玄凌总是如此温柔地替他着想,为他分忧。
“你要做什么?……还我……”
听到周宁的问话,月星阑只作未闻,暗自将手上动作加快。
她抬起被汗水打湿的双眼,使尽全部灵力贪婪地吸收周宁的魔气,生怕漏下一丁点。
被强行吸取的魔气像鼓起来的气球在胸口充盈起来,带着钢刀般的异物感割锯着她的丹田,开始在体内滋长发芽。
魔气越聚越浓,昔日的力量在身体中乍露锋芒,就像是夜空中一道闪电划过,有微末火星溅进干枯荒芜的草原,霎那间风火燎原。
月星阑深吸一口气,睁开腥红的双眼,魔气自胸口漫溢滋生,噼啪作响,在空间中鼓荡着,叫嚣着,裹挟着她腾到半空,将她白色的衣袍都染上了血色。
她往日的力量终于又回来了。
这种全身充满力量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月星阑运起往日的法术,尝试着将魔气梳拢归位。
黑色的魔气自下盘旋而上,汇集到指尖,月星阑打了个响指,她的意识如风滚草般向四面八方翻涌而出,感触伸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半晌之后,在西边极远的深处似乎有一点微不可察的回应。
会是无怜吗?
月星阑心中一喜。
待她正欲抛出一丝魔识再次察探之时,突然胸口剧震,身体已如强弩之末再也支撑不起她这样不顾一切地催动力量。体内的魔力如沙筑之塔轰然坍塌,魔气顿时四散逃逸,在全身穴位内横冲直撞,直接冲破丹田,向全身漫灌。
月星阑只觉一股霸道的强力轰上天灵盖,她哇地一口吐出鲜血,从空中如断线的纸鸢掉了下来,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