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江羽寒体恤她是新手,御剑飞得不高且平稳。
耳边全是呼呼的风声,江羽寒回头看月星阑,见她负手在背,神情懒洋洋的,脸颊边几络发丝在气流中狂乱翻飞,单薄的衣角在烈烈寒风中瑟瑟颤抖着,仿佛随时被风挟裹而去。
江羽寒心头忽而一软,伸出手将她换到自己身前来,温声道:“月师妹小心。”
月星阑不明所以,奇怪地看他一眼。
她换到江羽寒的前面,视线变得极度开阔,满眼都是明霄宗的青山绿水,月星阑的心情好了起来,不由得长长伸了个懒腰,随口问道:“这异姝苑,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江羽寒道:“玉界山灵气精纯,得天独厚,异姝苑是明霄宗种植灵草灵物的地方,自是珍贵异常,特别是地宝草堪称修真界一绝。这异姝苑原本归陆单师伯管辖,但他两年前云游去了,这事就由他座下大弟子云迟在统管。云迟做事稳重,手下的人也十分负责,如今出了此事,必是有人蓄意破坏。”
月星阑冷不丁地问:“地宝草是给谁准备的?”
江羽寒忽地顿了下,后答:“……洛雨晴。”
月星阑眼睛闪过一丝亮光。
江羽寒没料到她如此敏锐,缓声解释:“我明霄宗与天门派素来交好。洛姑娘作为天门掌门的嫡女,因体质特殊需要用地宝草疗养身体,所以一直以来,我派的地宝草基本都是给她留的。如今地宝草被毁,我们对天门派那边恐怕不好交待。”
月星阑没有说话,心中顿时豁然开朗。
她曾听说地宝草是养元温阳的灵物,此物对一般的修真之人倒是没什么特别之处,但对阴寒体质的人却是极为不同,特别是纯阴体质的女人。
众所周知,纯阴体质的女人极大可能是作为炉鼎存在的。
这么说,那酷似水月的女人……。
修真界三大势力之一的天门派掌门的嫡亲女儿是炉鼎。此女又对江羽寒极为亲近,言语中流露爱恋之意。
江羽寒仅仅用地宝草就笼络住了堂堂天门派。
不愧是大师兄,这一步棋下得妙啊。
月星阑心里暗暗赞叹,嘴角浮起一丝了然的笑。
清灵峰离这里不远,谈话之间片刻便到。
江羽寒带月星阑进入异姝苑时,里面已经站了许多人。
为首的青年长得一幅书生模样,身材高大,相貌刚正,看见江羽寒进来,连忙迎上来打招呼,焦急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放松的神情:“大师兄你来了。”
江羽寒问:“云师弟,现在情况如何?”
云迟刚说了句:“不妙,异姝苑灵草全毁,有两人受重伤。”就被后面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所打断:“哟,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啊,江大师兄!这异姝苑宝物被毁,应该由我们殿卫统管,你们灵官殿的手伸的未免也太长了吧?”
云迟只得讪讪地住了口。
江羽寒已看到后面双手抱胸的李悦带着几个人在现场。
他面色淡淡地解释:“李悦师弟误会了。是周宁师叔听说有魔物进入,吩咐让月师妹过来看看。她对明霄宗不熟悉,故而叫我带路。”说话间,他往旁边一站,把背后的月星阑露了出来。
得,是拿我当挡箭牌的。
月星阑这下看明白了,李悦统领的殿卫负责拱卫,江羽寒负责赏罚,而周宁负责御敌。可她这位弑魔的名义师父竟然堕了魔,这可真够讽刺的。
云迟颇有些好奇地打量了月星阑片刻:“原来这位师妹就是周宁师叔新收的弟子?传说中天问石选中的人……叫,叫什么月?”
月星阑笑了笑:“月星阑。”
云迟听了一怔,有点疑惑::“月星阑?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江羽寒看见月星阑探询的眼光向云迟射去,打断他的话头:“我们还是先看下地宝草的情况吧。”
云迟这才想起正事,赶紧带他们进去。
李悦一脸轻蔑地跟在后面道:“就她这修为,能看出什么名堂来?”
月星阑没有理他,走到地宝草的盆植处。这地宝草用纯金聚宝盆所栽,模样有点像兰草,但是枝叶是六瓣百合形状,原本润泽的玉色枝杆因为受到魔气的侵蚀而萎缩发黄,已结出的种子散落在地上,变成了枯萎干瘪的褐色。
月星阑拾起像无花果般的种子嗅了嗅:“嗯,魔气很浓郁。”
她随手将种子收入袖中,又抬头望向周围,这里空旷开阔,到处散落着植物的枯枝败叶和紫黑色的泥土。墙上和地上还残留着已经干涸的溅射血痕。月星阑轻抚过斑驳的血迹,感受着上面残留的魔气。
“这不是真武殿的那个魔人,而且这里的魔族修为不算高。”月星阑断言。
李悦听了一愣:“你凭什么如此判断。”
月星阑心道周宁的魔气她见识过,他的魔纹与此不同。而魔气跟人类指纹类似,每个魔族的魔纹都不一样,而且一般修为越高的魔物越懂得抹去自己的魔纹避免暴露。这上面的魔纹繁杂多样,又未加掩饰,说明这魔族的品阶不高。
她笑嘻嘻地噎他:“想知道吗?就不告诉你,手下败将。”
“你!”李悦勃然大怒,猛地握住了剑。
“月星阑!”云迟这时候突然出声大叫一声,吓得大家一愣。
只见他兴奋地一拍手:“我终于想起来了!”说着,他冲到月星阑用力地一拍肩膀:“你是出生在无为村的吧,正是巧了,你这孩子当年还是师父和我救的呢!”
云迟继续叽叽喳喳地讲述当年的事:“你那时还小,可能已经没有记忆了吧,我们赶到那个村子的时候,全村人都已经被恶鬼害了,唉,现场可真惨……我们在死人堆里找了半天,就只救下了你,那个时候你只有两三岁,连话都不会说,师父看你身世可怜就把你带回明霄宗,他老人家本来要叫你‘狗蛋’,说你命不好,要用贱名才压得住,还是大师兄不忍心,给你取名为月星阑。”
“大师兄给我取的这名字?”
月星阑紧张地转头看向江羽寒,随后她又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人类,已不存在魔族的“赐名制约”了。
想到这,她暗地松了口气,面露假笑地向他道谢:“多谢大师兄,其实,我觉得狗蛋这名字挺好听的。”
江羽寒微笑不语,一脸讳莫如深。
李悦早已听得想要赶人:“你们要叙旧麻烦到外面去,正事到底还查不查了?”
江羽寒微微一笑:“那在李师弟看来如何?”
李悦颇有不耐烦:“这明显是魔族蓄意破坏,很有可能是真武殿那个魔人。”
月星阑心里暗自翻了个白眼,问云迟:“受伤的人怎么说的?”
云迟答:“据说当时只见一阵黑雾袭来,他只看见一个长长的身影闪过去,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个?确定吗?”月星阑皱起眉头。
“应该没错。因为随后我们的人发现异样,一帮人冲进来时也只看见一道黑影消失。”
月星阑摇摇头,她心里奇怪,明明在现场发现好几个魔族的气息,为何只见一个?百思不得解间,却见江羽寒向旁边绿植走去。
只见他俯身蹲了下去,在盆植的花叶间细细察看,还伸出手来翻翻拣拣,最后从极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出了一个缺了角的瓶子。
这个瓶子黄铜质地,打磨得十分光滑,上面领口处还刻有浴火凤凰标志的封印。
“这是什么?”众人都很好奇。
江羽寒拿起来仔细端详:“这缺口很新鲜,像是这两天才弄掉的。而且看样子也不是我们明霄宗的东西,倒是像是……”
江羽寒转过头来,一双深潭似的幽黑眼珠望向众人:“最近灵姝苑有什么人来过吗?”
月星阑心里突然豁然开朗。
她看向江羽寒,对方果然望了她一眼,二人心有灵犀。
云迟回想了一下:“除了负责日常看护的弟子之外,还有掌门、林副掌门、洛姑娘一行人、还有刘锦蓉师姐和李悦师兄。”
江羽寒看向李悦,李悦十分不爽:“看我干什么,我是陪刘师妹来找碧心草的。她的脚在雪洞里受伤了,需要医治。”
月星阑托腮沉思:“如果刘师姐排除,洛姑娘又需地宝草治病,也没有毁掉它的理由——那除此之外就剩下掌门和副掌门了。”
李悦毛了:“月星阑你什么意思?你是在说我师父可疑罗?”
月星阑笑嘻嘻地回嘴:“我啥都没说呢,你这么激动,莫不是要不打自招?”
眼看李悦被激得要动手,云迟赶紧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再吵了。林师叔人品贵重,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月师妹只是在排除嫌疑罢了。”
“既然不是自己门派的人干的,那就是外门派或者魔族的人干的。”
大家一时间议论纷纷。
江羽寒见呆下去再无意义,便吩咐自己的人离开,把异姝苑留给了李悦察看。
他们一行人从异姝苑出来,正好迎面遇上洛雨晴一行人。
洛雨晴神色匆匆,俏脸上挂着薄汗,一见到江羽寒立刻红了眼圈:“寒哥哥,听说地宝草被毁,可真有此事?”
江羽寒默了下,点点头。
洛雨晴难以置信,眼泪夺眶而出:“那——”
江羽寒面露温柔神色,极力安慰道:“洛姑娘不要急,没有地宝草,我们还可以想想其他办法。”
洛雨晴看了一眼月星阑,欲言又止。
月星阑现已知晓洛雨晴与江羽寒之间的利害关系,她不能再造次,马上很有眼色地微笑:“既如此,那你们聊,刘师姐的脚受伤了,我去看看她。”
江羽寒瞟了她一眼:“你师姐身体娇弱,这几日你作为师妹就在她身边好好照顾她,不可懈惫,知道吗?”
月星阑心领神会,点头答应。
她刚抬脚要走,却突然停下来面露难色。
洛雨晴有点沉不住气,问:“又怎么了?”
月星阑转过身来笑得有点无赖:“我不会御剑呐,可以麻烦大师兄找个人送我吗?”
江羽寒无语,随手将自己的佩剑解下来,扔给她:“拿着这个。”
月星阑伸手接住,只见这剑呈银白色,剑穗是冰蚕丝所织,轻轻一晃便流淌出如月光般丝滑的冷光,剑鞘上细细镶着数粒珍贵宝石,如江羽寒其人,低调华丽却不显俗气。
江羽寒道:“此剑名叫冷心,它灵气充足,正好先借给你用。御剑讲究平稳,以自己的真气操控剑器时,剑与气必须达到绝对的合一。真气想要源源不断地维持剑身,且要凌空高速载人,必须将气聚焦凝实,才足够托起人的重量。”他随即念了一套口诀要月星阑背下,下令:“试试将它从地面抬起来。”
驭物月星阑早已运用得炉火纯青,只见她轻轻勾了勾手指,那剑立刻嗡地一声轻鸣,从地上飞起来。
洛雨晴一下子变了脸色。
对于没有认主的死物驭物倒是平常,但是对于已经认主的灵剑,想要让它听话,这可绝不是容易的事,更何况这是江羽寒的剑。
这代表了什么?
江羽寒倒是见怪不怪,继续道:“默念口诀,稳定住气后,试试将脚站上去。”
月星阑不慌不忙,依言行事,只见她矮小的身子站上雪亮的剑身,起初还有些摇晃,随后便稳定了下来。她得意洋洋地欢呼一声:“懂啦,那我先走一步了。”
话音刚落,人便如一道闪电般一溜烟地不见了,留下现场的几人张着嘴目瞪口呆地望着天上消失不见的黑点,半天后洛雨晴怔怔地问:“月姑娘以前学过御剑吗?”
江羽寒摇摇头:“据我所知,从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