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相伴
From Camel
MoonMoon,拜托,向我爸求求情,别把我的鬼火当废铁卖了,那我攒了很久零花钱买的。昨天刚答应周周要带她兜风的,没了车我只能真像骆驼一样驮着她飞奔了。我也真的搞不懂我爸,非说我骑那玩意儿就是个社会青年,他就是有偏见,很多鬼火车主很纯良的好不好,倒是那些个定制轿车里的人,未必都是明面上的衣冠楚楚。我都不好和他还口。
或者你借我钱,我再买一辆,Plan B。
To MoonMoon(高中时期上数学课偷发手机短信)
【让忱视角】
闲时和言照聊天,我不意外她有这个认识,言厅长的妹妹总不至于像街头愤青那样高喊口号,指责这个指责那个,在这个环境里到头来只有自己才像个小丑。言照平时看起来迷迷瞪瞪,实际上并不笨。
我本来想直接上楼,想起明天就是年三十,本想问她有没有其他打算,顿了顿也就算了。我本就不是土生的华人,不在意所谓春节年味,在国内也就是被Camel拉着到家里吃个年夜饭,今年也落得清闲,再没必要给自己找冷清映衬。
意外的是,年三十言照煮了水饺,还做了几道家常中餐,她的厨艺很不错,我和外婆都喜欢吃。从前外公在世时,他也会做东方美食给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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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满花木的庭院里只亮了一盏白色的小灯,但也已经足够给我提供光亮。
我拿钥匙开了门,在外面待了一天,身上发寒却很轻松,我在玄关处放下渔具,手指刚触到开关楼梯口的黄色吊灯就亮了。有个人裹了厚厚的羊毛毯,轻手轻脚一级一级走下阶梯,向我靠近。
是言照,我行好事从英国带回来的姑娘。
我们都怕动静太大会吵到二楼的老人,没有把客厅全部点亮。昏暗的灯光下,人的影子重重投在地板上、墙壁上,羊绒毯子包裹的人右边耳朵贴着手机听筒,走到我面前,嘴对着口型,眼神反而是惊喜和小心试探。尽管她的脸庞没有足够的光线照亮,我还是看清楚了。
她在对我说,新年快乐。
“你也新年快乐,言照。”我轻声回复,心里熨帖。
言照的通话结束了,挂断电话的一刻新的铃声又想起,是我的。她欲言又止,估计是还想说点儿什么,可或许是不知道电话内容方不方便听,便无声息地上了楼回了房间。
“穆月,新年快乐新年快乐,新的一年身边要多个人,男女都行。”这个日子这个时间,来电不用想都知道是Camel,讲话磕巴,已经喝高了。
“新年快乐。”我靠在沙发里,余光里看到言照的背影上楼,“你那边是上午吧,这两天传染病还摸不准,怎么已经出去喝酒了?”
“我开了一个月长途早就憋坏了,放过我吧。”
“你小心。汉城这样一来牵连全国经济,沙舟的国内业务不乐观,我估计短期内恢复会比较困难,走国际的几条航线情况怎么样?”
“别提了,基本停了一半,马六甲那边已经明确中国船只不能走了,其他很多海峡也……哎,我爸说生意上一波三折正常的,过了这段就能恢复正常,不用过分劳心。倒是我说的才是正事儿,你是不是带了个陌生女人回德国?”
“谁和你说的?”
“我妈,申市小报之王,她知道你春节回德国,可能看了上次的私机乘客名单。”秦阿姨不会做这种事,事实大概是,Camel自己在休息站加油时无聊,潜进沙舟物流内网偷摸摸浏览乘客信息时发现的。
我没深究,只说:“也不是陌生人,那女孩是司法厅言厅长的妹妹。”
“言封,言青海的儿子啊……这位是不是最近要调任了?我倒一直不知道青海书记有个女儿啯,远房亲戚吧。”Camel很快八卦话锋一转,起劲了,“都这么多天了,你戴套没?”
这是Camel的坏习惯,我没太大反应,市内暖和便解了围巾脱掉冲锋外套,继续说:“别胡说,我不喜欢。”
“不喜欢什么?不喜欢我满嘴跑火车,还是不喜欢她?”
“她叫言照。”
学骆重复:“她叫言照?”他有时连自己女朋友的名字都记不清,张冠李戴是常有的事。“这很耳熟啊。我先前有个局,美国航陆的公子Daniel在酒桌上聊起过,他在申市的未婚妻名字叫‘yanzhao’,发音挺像的,害,亏我还记得他这档子破事儿……应该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胃部突然有一阵小小的抽痛,该是前两天的胃炎还没有完全恢复,我变换了坐姿,说不清楚。“既然出门了,记得愉快,不然风险白担了。新年快乐Camel。”
“那当然,我哪次不愉快了?昨天晚上去外环放了一晚上烟花。”
“我回来后你来我家,我们把上次那瓶从罗纳河谷带回来的红酒开了。”
“呦,这么慷慨!新年进步新年进步。”
“我哪次吝啬过?
“还有,我看这次的病疫,要远比我们预想的复杂,无论短期或是长期,对经济走向,尤其物流行业的影响会是致命的。春节过后如果有时间,我来和秦叔叔单独谈谈。但我也只是建议,不能多插手,但尽早准备应急处理备案是最基本的。”
穆盛能走到今天一步和我母亲的血缘背景关系并不大,但却离不开秦璋早年的提携。这些年秦叔叔身体大不如前,独子Camel志不在此指望不上,姑且高薪雇了职业经理人辅佐。然而沙舟是多大的体量,一朝决策失误牵及全身,如今我也已经缓过气,很多事情比Camel看得清楚,总忍不住要提醒一二。
而Daniel Lu这个人我当然记得,杭城应酬有过一面之缘。工作能力不清楚,Austin说Playboy十成是。说“My honey,也在申市,很可爱”这句话的声音和方才言照电话里的男声重合,依如今言家的脉络势力看,族中女儿和航陆公子的结合完全合理。
和我有什么关系。待痛感缓解,我起身上楼回房休息,对面房间依稀透出灯光和争吵的声音,是日语。我本就没甚困意,敲了门,言照盘腿坐在床边地垫上看日本动画片。笔记本电脑放在床上,她正好背后垫一个枕头靠墙壁平视屏幕正对着房门口。
我孤陋寡闻了,她这样看动画的姿势很新奇,虽然看上去有点懒散。
“让二哥?”言照抬眼,看到我推门进来,直起身,好像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我吵到您了?”
我摇头说没有,想起几分钟前Camel对言照和陆丹尼关系的猜测,预备退出去,“早点休息”在嘴边。
“让二哥,您要一起看吗?宫崎骏的电影,很好看,我每一部都看好多遍。”
“不必了,你早些休息。”我推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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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过后,天气转暖。言照带来的一箱衣服都穿不了了,外婆给她翻出来了几件我小时候的长袖短袖T恤、Leo念中学时的牛仔背带裤,还有一顶爸爸小时候的咖啡色贝雷帽。
那天她早上就和我一块儿出去钓鱼,早晨走在乡间小径上,阳光已经有些刺眼,透过树荫照过来会闪着眼睛,暖融融的。
“言照,明天记得把帽子戴上,能遮遮太阳。”我记得Klara夏天出差在外开车一直蒙得只剩两只眼睛,Levin几次碰见都吓一跳,女士大概都在意紫外线。
言照表情有些不自然,过了一会儿说:“那顶帽子……我怕您看到会不开心,你父亲的帽子,那么重要的东西本来也不该送给我啊。”
“别多想,一顶帽子而已,你喜欢的话戴着会很合适。”我知道言照是个细心敏感的好孩子,没多想,右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我钓鱼水平其实很糟,纯粹消磨时间的,但言照很捧场,反倒搞得我不好意思。一上午过去,她终于没忍住,问我累不累,说:“让二哥,你累了的话我帮你看着,我也想玩玩可以吗?”
我摇头,告诉她德国钓鱼需要钓鱼证和水域证,我不能把鱼竿交给她。她点点头,也没有多失望,依旧坐在我带来的折叠小椅子上看着水面发呆,偶尔和我说两句话。一天很快便过去了。
第二天,言照一大早替我背上渔具,掏出了帽子戴上。贝雷帽,西瓜红T恤和牛仔背带裤,令我觉得自己雇佣童工犯了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