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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安郡石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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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阿言

我想你肯定已经不记得了,我们和阿婆一起去参加邻居女儿的婚礼,你把接到的捧花送给我。那天我真的很开心,因为那是我第一次收到完整的花束,我也不管那是不是新娘的捧花了。或许因为从小待在爷爷身边,他是个生活毛躁不修边幅的老头儿,我也马虎粗鲁,生活不曾有过鲜花形状的仪式感。从你之后我就很喜欢鲜花,它能使我变愉快。

但很奇怪,即使后来别人再送我鲜花,你也买过花给我,我却再也没有像喜欢那束捧花一样喜欢新的花束了。

To 阿月

【言照视角】

我总是这样暗自忧伤。擦干手,无意往玄关处看了一眼。阿婆看到,说让忱出去钓鱼了,手指还点了点客厅里的挂钟,笑着摇摇头。我猜,估计是嗔怪外孙出去玩儿总是忘记时间的意思。

阿婆其实很爱让二哥,只是两个人都不爱表达,甚至对话都不多。或许是因为民族文化的缘故?我是这么觉得的。

和阿婆道了晚安,我也回了房间。毕竟明天就是新的一年,自己玩儿个气氛,春晚一年比一年没意思,那就看部电影。片子挑来挑去,还是选宫崎骏的《千与千寻》,千寻和小白。虽然宫先生和铃木先生都说是千寻和无脸男的故事,我还是坚持千寻和小白。

把喜欢的电影电视剧看很多遍,是我最爱干的事。一帆总笑我,说小孩子才这样,她家里小学在读的堂妹就这一式一样。正放到千寻磕磕绊绊找到汤婆婆的屋子,三个头蹦蹦跳跳,忽然手机铃声响起,已是夜里十点半。我奇怪这么晚谁还会给她打电话,拿起来一看,是丹尼。

“Hello,照照,Happy Spring Festival!”丹尼那头有点吵,他说话也提高了音量。

“你回大伯伯家了吗?总算从伦敦回去了。”

“吴婶今年有没有做peanut……糍粑?上次你寄过来的丹弈全吃光,一颗没给我剩,气死我。”

“我听我申市的朋友说,最近国内很多地方封城,申市怎么样?你要注意安全啊,照照。”

“丹弈一大早就扎进唐人街没回来,我这会儿和朋友一起玩在外面。”

“妈妈问你元宵节愿不愿意到美国来和我们一起,过两天封控结束我来接你和丹弈。”

“……”

丹尼在电话那头断断续续几乎没停,他平时挺拽挺胡来一个人,每次和我通话却都能翻出一堆我接得上话但又索然无味的话题,也算是想破脑袋为我考虑了。

“在英国多待的那几天好玩么?”

“我最近很头疼,妈妈开始疑心丹弈了,不知道在哪里,她好像看到了丹弈和男朋友在一起。”

“我这两天晚上住酒店,白天在公司,回家气氛太奇怪。我早就想一个人出去住,不过也差不多了。你来美国后,要是嫌纽约太闹,我们可以搬到西雅图,西雅图有公司分部,是grandpa最早创业的地方。”

莫名其妙地,

楼下的挂钟敲响,零点整,戊戌年止己亥年始。丹尼还在懒懒说话,我耳朵贴着电话,自顾自踱到房门口,我很想当面找个人用中国话说声新年快乐,不知道让忱垂钓回来了没有。我用毛毯把自己裹成熊,溜出房间,到二楼楼梯口时听到了玄关开门的声音,我知道是让二哥,就加快了脚下步伐,可动作太大毛毯笨拙就摔了个狗吃屎,还好是在转角后面没被他看见。

丹尼听我闷哼一声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他就又接着说。

我怕动静太大吵到阿婆,只开了一盏小灯。我走到他前面,嘴巴对口型说新年快乐,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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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日子,Austin的消息基本断绝,无论低开或是高走。新闻里外界的生死仿佛与我们所在的村庄隔绝,这块多瑙河边的静谧土地还是如往常,我觉得自己可能上了信安郡石室山,回去之后大哥澄澄姐多多所有大家都不见了,无复时人,只有斧柯尽烂。

但我很喜欢信安郡石室山的生活,我只需要做我喜欢的事,不用面对讨厌的人事,即使听起来很不负责任。

我喜欢做面包,喜欢干园丁活,喜欢晒太阳,喜欢陪别人钓鱼,也喜欢和阿婆只做简单的交流。虽然说出来很古怪,我也挺喜欢洗碗。我自认为做菜口味一绝,开始因害怕阿婆吃不惯没敢发挥,但做了两次广受好评尾巴都翘上了天。

当疫情在国内其他城市扩散,全国经济停摆,让忱办公的时间也锐减;当COVID-19不再是中国人的专利,全球紧急受挫,让忱基本空闲了下来。他偶尔会去在德分部开会或是视察研究所,也是上午离开下午很早就回来了。其他有些时候,他早晨外出钓鱼,午餐我外送,两个人在湖边呆坐到夜幕降临才返回。

“钓鱼是不是也要技术的?”我坐在让忱带来的折叠小马扎上,偷看到他桶里的鱼寥寥,试探发问。他没觉得拉不下脸,可能觉得我时无聊了,便把一袋鱼食丢给我,让我搓成球。

我一颗一颗搓鱼食,闻了闻手指一股怪味,突然笑喷,说:“这样子好像撒尿牛丸。”让忱一听不对劲,回头一看,看着我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言照,指甲盖大小就可以,你这个……鱼会吞不进。”

“哦……那为什么不用蚯蚓?”

“我不喜欢。”

“哈,你只是觉得它蠕动很恶心。”

“只是不喜欢。别说话,安静点。”他说这话时,眼睛往后瞟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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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来到后的第二个星期六,隔壁邻居家的二女儿结婚,婚礼就在他们家院子前的草地上举行。

我和让二哥陪着阿婆一道去参加婚礼。阿婆打扮格外考究,礼帽长裙披肩,尤其别在胸前的一枚紫色宝石胸针就像是鸟儿的眼睛一般动人。我们两个和优雅的老人相比就逊色多了,我身上的碎花裙子还是阿婆临时赶出来的,让忱一身黑色笔挺西装配领结比我意气风发得多。

婚礼上新娘挽着父亲的手走向新郎,泪水、鲜花、音乐……简单但是虔诚,美丽的爱情是动人的。

只是突然一个抛物线,斜抛过来一捧白色粉色的花束到让忱怀里。他本来正一个人优哉游哉喝着玻璃杯里的自酿果酒,花瓣炸开在眼前,周围的人突然都笑着看向他。他放下杯子,把落到腿上的捧花拿起来,或许觉得不像话,就把花束放到了我手边。

他是无心之举。而我在此之前只受到过一次花,还只有一朵,是刚到申市大伯伯一家来高铁站接我多多送给我的一支香槟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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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钻进去了?”让忱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过来,吓了我一跳,我在重温《红猪》,“我大学室友也爱看动画公司的电影,他总把《萤火虫之墓》挂在嘴边反战。”

我也打开话匣子,告诉他其实《萤火虫之墓》是反战败而非反战即使故事真的很感人,又说如果不看哈尔的长相,最喜欢红猪。

“为什么?”

“波鲁克因为内心的矛盾得了猪面,却换回了自由和平静。人在世俗总是身不由己,失之交臂的女人、劝归的战友,猪面成了他自己树起的完美逃避理由。总是独自一人又怎么样,波鲁克守住了亚得里亚海的自由。”

他不经意问道:“言照,有了猪面就不能和心里的人在一起了,也没关系吗?”

“无所谓。”我撇嘴。忽然长久的沉默,我又起劲,反正是他先提的,问:“让先生,您有没有女朋友的?”

让忱可能没想到会被倒打一耙,喝了口红茶,不知道真话假话:“没有。”

我眼神忍不住变得八卦,直接放下电脑转身盘腿坐到沙发上正对他,脸上憋不住笑,知道是得寸进尺:“不像话,几岁人了,还没有找到伴侣。”

“你找到了?”让忱好笑,问我。

很心虚,我是死鸭子所以嘴硬,回嘴:“当然,很早就找到了。”

他变换了说法,问我:“Daniel,你未婚夫,是不是?”

“您怎么知道的?您认识他?”我万万没想到一下就被揭了底,像个刺猬一样炸了刺。

“在杭城。”让忱见我杯中水已凉,走到茶几边替我添了茶,“他照顾你吗?”

“我们见面不多,但丹尼对我挺好的。”我想了想,继续补充,“丹尼的妈妈和弟弟对我很好。”我句句都是真的,没有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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