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雪山的指引
古鲁夏一早醒来做好了早餐,他坐在餐桌前心不在焉地咀嚼着,脑袋里全是昨天与他们的谈话。
他用余光看了眼沙发上的背包,上一次使用它还是与白冬去帕底亚最高峰的时候。想想初次见面时,古鲁夏觉得白冬很奇怪——说话粗俗、行为怪异、思维跳跃——总之就是个随心所欲又张扬的孩子,他一度认为自己与她合不来。
而深入了解之后,古鲁夏的想法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在与对方成为朋友的过程中,他明白自己正逐渐有所不同。随着日月积累,他们对彼此的兴趣愈发浓厚。
霜抹山道馆的工作枯燥且孤独,白冬出现之后让他久违地感受到了快乐,虽然古鲁夏没有表现出来,但他并不讨厌对方的热情。
太奇怪了,古鲁夏想,自从遇到白冬之后,他整个人都不太对劲。
就比如从一周前开始,他的脑袋里全是这几个月以来的画面,古鲁夏不禁怀疑起自己曾经也是像现在这样如此地在乎朋友吗——他不太清楚,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他都忘得差不多了。事故之后,古鲁夏几乎切断了所有无用的社交,他开始把生活的重心全部放在工作上,他想要将仅剩的个人才能和价值发挥到极致,所以他很苦恼自己最近总是莫名其妙地想起某个人。
假如她今天不会离开,古鲁夏的心情或许还能愉快一点儿——这谁又知道呢。
“呼——冷静些,古鲁夏。”他轻声地对自己说。接着闭上眼用手揉了揉额头,阻止自己胡思乱想。“要做正确的事。”
随后他陷入了短暂的思索中,是时候做出选择了。内心挣扎一番后他忽然起身,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拿出了洛托姆手机——
“wanpa~~!!”
“喂!闪电!等等……再在飞机上乱跑我就把你收精灵球里!”白冬拉着绳子被来电汪带着小跑起来,她磕磕碰碰地追上去把它抱在了怀里,免得这淘气的家伙又被什么东西给吸引走。
等找到了座位闪电一跃而上,她坐下来拉开桌板把包放上去,与它一起看向窗外。回想自己这几个月在帕底亚的时光,虽短暂但很有趣,她认识了一些有意思的家伙,也发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好吧……真是不可思议,我居然坐上了直达神耀的航班。”她嘀咕着。
她不关心神耀会不会有什么变化,对她而言这是无聊透顶的话题。因为曾经那些不堪的往事,她对自己的家乡地区没有半点好感。只是她一想到自己离开神耀起便一直没有再回去,就感到有些对不起默默支持着她的母亲。
虽然经常联络,但有很多事情是无法通过电话说清楚的,她决定回去一趟,将自己今后的打算告诉母亲。她要与她分享旅途以来的所有事情——不管好的坏的。
“闪电,听妈妈说雷霆进化成逐电犬了。”白冬摸了摸闪电脖子上的绒毛,她内心有些乱,自从意外登上什么狗屁热搜后她的情绪就怎么也高涨不起来。“是不是有些期待见到它的新模样?它本来就长得比你大,现在又进化了,说不定会有这么高——”
她两只手比划着,不疾不徐地和闪电对话,忽然她叹了一口气,她本想和闪电随便聊聊,放松一下,但这好像适得其反了,一句话脱口而出:“闪电,你不恨我吗?”
“wanpa?”
“你的母亲是因我而死,那个时候你们还是宝可梦蛋……。因为我,你们永远地失去了见面的机会。”白冬的声音没了底气,那一天的情景一幕幕在她脑海里闪过,她总是情不自禁地想:如果当时自己没有去找雷光、如果当时自己没有去楼顶……,如今的情况会有所不同吗?
看她情绪愈发低落闪电咬了她一口,它对她说着什么,但在别人看来它发出的声音不过是普通的来电汪的叫声。
听着它的安慰,白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拍拍闪电的头,让它不必担心。过了一会儿,一位蓝发的青年提着背包坐在了她边上的座位,他把包放在桌板上,转头看着白冬凝固的表情。
“嗯……?”
“wanpa??”
“……”
场面仿佛凝固了一般,白冬和闪电显然十分错愕,她们就像木头人似的一动不动,那蓝发的人却坦然自若,像是早就料到了她们的反应。片刻之后,白冬伸出双手捧住了对方的脸。
“你在干什么……?”
“哇!闪电,他是真的!”她缩回了手。古鲁夏觉得好笑,她把自己当成了什么?假人?还是幻影?
白冬用一只手托着下巴,看上去在思索,她就像眼睛长在了古鲁夏身上一样紧紧盯着他,古鲁夏有些不习惯她这炙热的目光,他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半步。
“啊……我知道了!你得出差,刚好和我同一趟航班!”
“不是。”
“那就是也慈委托你去神耀调查些什么东西,例如本土宝可梦、或看上去厉害炸了的特殊战斗机制什么的?”
“不是。”
白冬逐一思考着他会出现在这里的合理性,又说出了几个想法,但都被对方否认了,于是她认输——“好吧。那么这位先生,你为何会出现在这儿呢?”
“担任霜抹山道馆馆主的这几年里我从未请过假,可能正因为这样,也慈才格外爽快地批准了我的休假请求。”古鲁夏解开围巾,他一本正经地说,“我都不知道我的年假时间有足足一个月。”
“谁问你这个了,你在跟我开玩笑吗?道馆怎么办?”
确实他的出现对白冬来说是个意外惊喜,但她无法想象他离开后道馆的工作要怎样运行,难不成这一个月内得休馆?她才不相信也慈那工作狂会同意这个决定。
“不用担心,道馆的工作暂且交给卡洛琳了。”
“她只是裁判!”
“她不止是裁判。”这时飞机内的广播提示音响起了来,古鲁夏看她一副要把自己拖出去的架势,也不再绕弯子了。“实际上她还是代理馆主,我不在的时候都由她来代替我与挑战者战斗。”
他没有骗她,如今每个道馆都会有分配一位代理馆主,为的就是给双方提供便利。对挑战者而言,即使馆主不在的时候他们也能够正常进行比赛,而对道馆馆主而言,他们的负担也能稍微减轻一些。
“这我可是第一次听说……。”她仍然一脸狐疑。她胡乱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古鲁夏看得出来她确实挺在乎自己的道馆。“也慈就这样同意了你的假期?她有提出什么条件吗?”
“合理的假期是员工的权利。你为什么会想得这么复杂?”
“噢,瞧瞧,闪电,我一直以为我只会在电影里听到这种台词。”
白冬想到自己曾经在神耀的时候,无论是学校还是联盟里,管理者们只会疯狂地布置工作任务,仿佛都巴不得他们是无欲无求不会疲惫的机械一样,假期是尤为珍贵的东西。
“放轻松,别想那么多。”古鲁夏无奈摇头,不禁感慨这孩子的疑心病也太重了,他不过是给自己放个假,对方的反应却像是他辞掉了工作一样。他没好气地问:“你是被骗大的吗?”
“对极了。你不是都知道吗?”
这回轮到古鲁夏哑口无言了,想想对方曾经的遭遇,她确实一直在他人的恶意中苟延残喘地活着,他心里一时间有些不是滋味。
“看来我的出现使你感到非常意外?”
“还用问?伙计,这太突然了,你怎么——”
“你不能指望我现在就走。”古鲁夏轻飘飘地说出了这句话,他镇定地看着一脸惊愕的对方。他吸一口气,说出自己内心所想,“我知道这很疯狂……。你说过不希望我来送别,但我想了很久——我的朋友要走了,而我不能陪她到最后一刻,这让我难以接受。所以,白冬,你不能指望我现在就走。”
古鲁夏的话让白冬感觉自己的鼻子有些发痒,眼睛像是被什么蒙上似的模糊起来,她内心一阵感动。马上,她转过头去,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的窘态。
“wanpa?”
“哦,我没事。”
正好闪电过来舔了她的脸,于是她用纸擦脸的时候借机把有些湿润的眼眶也给擦干。
“古鲁夏,我这几天……很不好。”白冬揽过闪电,让它站在自己腿上,她对他坦言道:“因为我的事被挖出来,我很不安。无论何时何地,我总能感受到来自他人的视线和声音,这种感觉就像回到了当初那个时候,我很难受。”
“得到人们的关注也好,承受人们的关注也好,这些都很不容易。”古鲁夏轻声地说。白冬的话令他不经意间回忆起了自己的事,那场意外之后,古鲁夏一度排斥着他人的视线。不知怎么的,一向在镜头面前很活泼大胆的他变得恐惧起来,他讨厌人们用各种眼神凝视着自己,各路记者们的拍照声与话筒里传出的问话声混杂在一起,这些都让他感到喘不过气。刹那间,古鲁夏感觉自己已不像自己。“那些伤痛不会消失,已然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所以我们只能向前迈进。”
古鲁夏垂下眼,他不会说让对方忘记这一类的鬼话,身为同样有着难以言喻的伤痛的过去的人,他明白这些话太过冠冕堂皇。
“不要忘记,也不要让自己被回忆束缚。”他的声音仿佛有着魔力,白冬不自觉地就被吸引了。古鲁夏看着她,真诚地说出自己的内心想法,“今后……不要回头,无论我们如何回首过去,那些不幸的过往仍然屹立在那儿。向前看吧……我们一起前行。”
“嗯……也许你说得很对。”
他的一番话让白冬感到醍醐灌顶,她捧起闪电的两只前爪,抬起脸看着古鲁夏的眼睛,露出了这段时间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就像你说的,既然无法忘记那不堪的过去,那就带着它向前走吧。”
说话时她露出了尖牙,古鲁夏看着这张许久未见的笑脸,他闭上双目,也轻笑了一声。此时飞机已起飞了好一阵,白冬望向窗外,眼前的风景和古鲁夏的话语让她的心情就如这片蓝天一样开阔起来。
她嘴角的笑意仍在,望着天空,白冬想到了自己买错票而踏入进霜抹山的那一天。毫无疑问,她会到达霜抹山完全是个意外,可她莫名觉得自己与古鲁夏的相识却不是场意外,这一切就像是雪山的指引,在冥冥之中让两位拥有着各自的创伤但个性全然不同的人产生了交集。
白冬相信,只要古鲁夏身边有她,她身边有古鲁夏……。
他们可以并肩前行,不再回首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