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向前
走出机场,古鲁夏一路跟着白冬。神耀的夏天很热,全副武装的他走在街上实在引人注目。过了一会儿,无法忍受炎热的他取下围巾和手套,顺便还脱掉了外衣,只穿着里面的黑色高领T恤,他那结实的身材展现出来后就没有人将他误当成女性了,他觉得这样挺好。
两个人穿过热闹的街区、经过了几个路口,最后来到了郊外一片葱郁的森林里,因为白冬说这是近路。只要径直走出去,用不了多久就能到家了。
古鲁夏不在乎这是不是什么近路,但高兴的是踏入森林之后他觉得舒服了许多,这里空气清新,偶尔会有凉爽的风吹来,他把拿在手里的围巾又重新挂回了脖子上。白冬解开了闪电的绳子,它开心地跑在他们前面,但又确保在两人的视线之内,它走走停停,嗅着草丛里不知名的花朵。
这一路上白冬心里有些微妙,她对周边的一切都感到既陌生又熟悉。这片地区曾经把她捧上顶峰,但也让她瞬间跌入低谷,她现在的情绪非常矛盾。忽然间她想到了身边的古鲁夏——他在面对雪山的时候是否也是这种心情呢?
“……。你盯着我干什么?”
“这不怪我。”她露出了尖牙,油嘴滑舌的话张口就来,“你好看。”
“莫名其妙的……。”
“哦?我以为你应该经常听到这些话。”
古鲁夏没有否认,那些浮夸的称赞声他从小听到大,尤其运动员时期时不知哪个媒体给他冠上了“天才”之类的名号,从此他的名字就像和这个词捆绑了似的一起出现,现在想想他只觉得这太尬冷了。
“前面有条河,我们得绕路走。”白冬把闪电叫回来,带着他们往另一条路走。她告诉古鲁夏,她打算在这几天里带他到神耀一些地方玩玩,她的脑子里有几个计划,但具体的还得看对方的意愿。
在他们畅谈的时候,树上一只黄色蜥蜴模样的宝可梦悄悄靠近了白冬,它迅速地出手抢过了她头顶的帽子。
她吓得惊叫一声,他们抬头,看到一只滑滑小子得意地拿着白冬的帽子,它又拉又拽,时不时还把帽子高高地抛向空中,然后接住。
“还给我!”白冬对它喊道,那只滑滑小子做了个鬼脸,把帽子戴在了自己的大脑袋上,叽里咕噜地对他们说了些什么。白冬听懂了——它说这是它找到的新玩具,不打算还给她。
她指着树上的滑滑小子,对来电汪发号施令,“闪电!咬它!”
“wanpa??”
“那就电它!”
闪电释放出来的电击让滑滑小子爬得更高了,它站在树枝上有恃无恐地丢着白冬的帽子,或者是拿在手里转圈儿,故意作出嚣张的表情向白冬挑衅。
白冬的一口尖牙露了出来,看上去十分生气。老天,她只是想回家,路上居然冒出来这么个捣蛋鬼。
“那个帽子……很重要吗?”古鲁夏在她身后这么问。
“重要的是徽章。”
这是实话。她虽然喜欢各种好看的帽子,还买了不下二十顶,但这些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只是从古鲁夏那里得到的徽章——然而徽章在被抢走的那顶帽子上。
滑滑小子仗着白冬无法上树抓它,心里愈发得意起来,它发出尖锐的笑声,更加随心所欲地玩弄着她的帽子。
“操!!不要把我的帽子放进你那该死的ku裆里!!”
心情本来就不是很愉快,此时又看到对方那如此过火的行为,白冬忍不住骂出了脏话。古鲁夏扔出七夕青鸟的精灵球,简单的命令之后它向滑滑小子飞去。
意料之外的是这只滑滑小子居然有同伙,它见情况不妙便立即把帽子扔给了树下的伙伴,随后,它们趁古鲁夏和白冬愣神的那一秒马上逃之夭夭。
他们完全没料到这么个状况,反应过来后一起追了上去。三只滑滑小子像玩什么游戏一样不断地互相传递帽子,它们对这片森林的地形了如指掌,不一会儿就把两人远远地甩在后面。
现在他们把滑滑小子们跟丢了,白冬一手扶着旁边的树喘气休息,古鲁夏俯身用双手撑住自己的腿,随后站起来喝完剩下的一点矿泉水——他仍觉得有些渴。
他们的宝可梦因刚才的追逐也累了,古鲁夏收回七夕青鸟,转头见白冬放出了一只穿着马甲的黑鲁加,他花了一秒时间想起来它的名字叫可乐。
它的鼻子很灵,更棒的是它曾经是军犬,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找到那三只可恶的滑滑小子。
可乐仔细地嗅着地面,它忽略掉泥土味和各种植物的味道,最后找到了白冬帽子上的气味,马上,它转头对他们洪亮地叫了起来。
“走吧,古鲁夏,它说它找到了。”
白冬把趴在地上的闪电抱起来,他们跟着可乐找到了那些滑滑小子。见他们居然追上来了,滑滑小子们又开始逃跑,只不过这一次它们的运气不太好,那只抢了白冬帽子的滑滑小子在拐弯时撞到了一只霸王花。受到惊吓的霸王花从头上的花瓣里喷出了大量毒花粉,滑滑小子们吸入花粉后都倒在地上。
天色即将暗下时它们一个接一个地都醒了过来,看到一旁的古鲁夏和白冬时,它们也明白了自己是被这两个人所救。
“嘿!醒了?幸亏古鲁夏带着解毒药,不然你们全完啦!”白冬晃着手里空空的药瓶这么对它们说,三只滑滑小子有些愧疚地看着他们,一个个都低了低头。
“看来它们知道自己过分了,结局还算不错?”
“唔……谁知道呢。”白冬从帽子上摘下徽章,把帽子递给那只滑滑小子,“送你了。别太感谢我。反正我想拿回来的就只有这个徽章。”
滑滑小子收下帽子,感动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她。闹剧总算结束了,古鲁夏看着心情好转的女孩,说:“没关系吗?你居然把帽子给它了。”
“别提啦,伙计。你瞧它们把我的帽子弄成那样,还放进了ku裆里!你愿意再把它戴在自己的脑袋上吗?”
“……”
被那些滑滑小子耽误了一些时间,现在天色已暗,白冬觉得今天他们不可能到家了,于是他们找到一个地势平坦、视野开阔且有水源的地方,计划在此扎营。
“古鲁夏,你有帐篷吗?”
“没有。”
“好吧,那你别嫌我这儿挤。”
“你说什么?”
“意思是你不想睡地上滚得一身泥巴就来我的帐篷里。”白冬正弄着那些露营用品,闪电在她边上开心地帮着倒忙。她扭头对古鲁夏“贴心”地说:“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这句话应该我说。”
古鲁夏明白,因为白冬的性别认知障碍,她一直认为自己是男孩,所以现在她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们两个异性朋友今晚得睡在同一个帐篷里。
呼……对古鲁夏来说这确实很不合适,但他能找个什么完美的理由为自己开脱呢?
他们点燃篝火,在帐篷外搭好了桌椅,晚餐是从帕底亚带来的三明治,双方的宝可梦们久违地聚在一起,让营地热闹了起来。在神耀地区吃着帕底亚的特产食物,两个人的心里感到别有一番风味。
他们的宝可梦在附近玩着什么游戏,古鲁夏吃完了东西,他起身走到一边。
“古鲁夏,怎么了?”白冬在他后面喊,“站得那么僵硬。”
他转过身。晚上的森林很凉快,所以他此时没有穿那件厚厚的黄外套,也没有戴围巾和手套。“我只是想,我好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让自己放松了。”
她露出个心领神会的微笑,走过来与古鲁夏站在一起,他们抬着头凝视夜空,身后是宝可梦们的嬉戏声。
“你有过想要忘记过去的想法么?”白冬忽然没头没尾地提出问题,古鲁夏摇了摇头。
“我猜也是。”她告诉他,“身边所有人都叫我忘记曾经那些不美好的事情。我的妈妈、旅行中认识的朋友、五十岚,他们无一例外地认为过去的回忆成为了我的枷锁,希望我能够放下,就连我自己也是如此。最初踏上旅行时,我一心想着要抛弃过去,但后来我发现那是不可能的,它是我的一部分,我怎么能就这样忘记过去的一切。”
“……。确实忘记曾经不愉快的事情能够活得更轻松,但我认为那只是逃避罢了。”古鲁夏说,“当我得知自己不能再滑雪、永远不可能回到赛道上时,我不能接受这样的自己,所以每天都不甘心地进行复健,但又因为操之过急反而让身体状况更加糟糕。现实的打击让我陷入低谷,有段时间甚至自暴自弃。我希望这一切都是场噩梦,醒来后我仍然是那位世界第二的滑雪运动员,可事实不是如此。它不是梦,也不是想象,而是真真切切的现实。现实永远比梦境残酷得多,不管有多么难以接受,我们都只能面对它。”
白冬看着他被星空照耀的侧脸,随后她看到他转过头来——
“如果能够铭记那不美好的记忆,带着它勇往直前进步下去,继续闪耀自己的人生,那么它就不是枷锁,而是铠甲。”
“‘不要让自己被回忆束缚’……。”
古鲁夏笑了笑,但并不是很明显。“你还记得这句话。”
“当然。”在所有人都叫她忘记的时候,古鲁夏却给了一个不一样的答案,让她得到了慰藉,心里踏实了许多。
她转身看了一眼宝可梦们,发现它们都还在,便又继续和古鲁夏看着星空。月光洒落在他们两个人的脸上,繁星仿佛被印在了他们的双眼中。
“白冬。”在寂静的夜晚,古鲁夏叫了她的名字。“你说要带我在神耀游玩,所以,回家后有什么计划?”
白冬还没半点儿反应,他的宝可梦们就兴致高昂地围过来发表意见,看来一直在道馆里战斗,它们也很享受假期。她思索着,说:“我们白天怎么谈的……,爬山、音乐会、游乐园……好吧,你有感兴趣的娱乐方式吗?”
他看着她,一语道破,“原来你没想好。”
“咳……我毕竟旅行了几年,可是很擅长安排行程的。”
古鲁夏微微扬起眉毛,那表情显然是不相信。他问:“你离开神耀前都玩过什么?”
“唔……以前妈妈经常带我去公园骑烈焰马,但有一次那匹烈焰马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我差点被它的火烧到,就没有去过了。”
“你喜欢吗,骑马?”
“没感觉。只是我妈妈以为我很喜欢。”
“那你喜欢这里的什么?”
这个问题一下子问住她了,事实是,因为父亲的缘故,白冬的童年里根本就没有过什么娱乐活动,所以能想起来的东西也不多。她只能摊牌,“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对神耀没什么好印象,我不喜欢这里盲目的人、不喜欢死板的规矩、不喜欢无能的联盟……我不喜欢,我就是不喜欢神耀的一切。”
“没有人喜欢令自己感到痛苦的事物。”
“但抛开这些,我有很多喜欢的东西。”
“比如说?”
“呃……我喜欢现在的夜空。”
她指着天上这么说,古鲁夏看她这傻傻的模样,他忍不住轻笑出声,想逗逗她,“还有呢?”
“我喜欢你。”
“……”古鲁夏看着对方那明亮的眼睛,他清楚这句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至少现在没有。“因为我是你在帕底亚的第一个朋友?这可不是个好答案。”
“哦?我喜欢闪电、妈妈、五十岚、我的所有伙伴、我喜欢好看的帽子、帕底亚的三明治……还喜欢很多东西。”
她一一举例着,忽然抬头看向古鲁夏,说了这么多,该问问对方了——“你喜欢什么?”
“我——”古鲁夏的声音小了下去,他干咽一下,曾经的回忆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短短一瞬间他却想起了很多,从他是如何接触到单板滑雪,到他成为排名世界第二的有名运动员,再到那场意外,最后加入帕底亚联盟成为道馆馆主,认识了许多人,以及——
他眼前的白冬。
“我喜欢现在拥有的一切。”
“你可真会说!”
白冬笑着拍几下他的肩膀,他们谈到很晚,宝可梦们都困了,闪电走过来打了个哈欠,冲他们嘟哝了两句。
“进去吧,该休息了。”
他们把大部分宝可梦都收进精灵球里,只留下鬃岩狼人和冻原熊在外看守。帐篷里的毛毯够大,正巧能盖住他们两个人,闪电一进去就趴着睡着了。白冬躺在枕头上玩着手机洛托姆,她本想看看奇树的频道,可现在有些晚,她的直播早已结束。
古鲁夏与白冬保持着距离,他几乎都要挨着帐篷的边缘。他铺好枕头,半躺下来用一只手比划着示意,对她说:“白冬,请不要越过这条线。”
白冬听了只觉得莫名其妙,在她的认知里自己和对方都是男的,搞不懂古鲁夏在担心什么,连“请”都用上了。她当即撇下嘴来了个恶作剧,把脚伸出去碰到了对方的小腿,她嬉笑着说:“哇!怎么办,伙计,我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腿!”
“……别闹了,睡吧。”古鲁夏有一种自己在哄小孩儿的感觉,他解开头发,把发圈戴在右手腕上躺了下来。
白冬停止戏弄,她关闭手机洛托姆放在了一旁,她把毛毯盖上,两个人彼此道了晚安便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