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7
九月五日 星期五
中田的短信在早上九点便发了过来，松田按掉手边的烟蒂，点开了这个昨天意外很靠谱的家伙的短讯：
[松田警官，早川纱奈今天按时去学校了，我老家的堂弟在课间第一时间便把这条重要消息致电告诉了我。]
中田良泰，《X卖新闻》社会部国内新闻组的一名资深记者，同时也是东京都警视厅记者俱乐部的高级会员，因为一次偶然的商场爆炸案件，当时时任警视厅警备部机动组□□处理班班长的松田救出了他，从此中田这家伙便像赖皮膏药一般盯上了松田，想要发展他成为自己在警视厅的线人之一，尤其是最近得知松田即将调任刑事部搜查一课第二强行犯搜查杀人犯搜查第3系，他比以往更显殷勤。所以在昨天因为警视厅临时的拆弹任务需要松田的援助，导致他无法在紧要的时点前往一里波知与早川纱奈约定的车站之际，蹲守在他家附近的中田便主动接过了这个任务，按他的说法，甚至是在一里未到达前便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提前观察。
不过也多亏了这家伙一路的跟随与汇报，松田才得以知道一里处于安全的状况，也能在处理完手上的拆弹任务后又及时奔赴中田通知的最新地点，准备送一里那麻烦小鬼回家的同时也终于遇见了班长口中需要好好注意的早川纱奈。
那个女人光看外表没有什么值得奇怪与可疑的，但是在他报出自己的身份甚至拿出证明的警察证件时，她的态度明显恶劣了不少。
“又是刑警吗？一里同学和你们扯上关系应该很辛苦吧，说起来之前的临时监护人也是一名警官，居然连孩子的日常穿衣问题都没注意，这还真是——”
她提了提手上明显是新买来的衣服，意有所指。
松田看着她故作体贴的神情，还有与一里牵着的左手，眉头忍不住皱起，最可恶的还是一里这小鬼，她抬头看了眼面容严肃的松田，又瞥了瞥正一脸微笑的早川，身体不自觉地偏向了女人的一侧。看来这个孩子还真的吃温柔体贴的长辈女性这套。
不过无论如何，他可不想欠下这女人的任何东西，“这些衣服花了你多少钱？”，他掏出了皮质的钱包，准备打开之际，却被面无表情凑上来的早川一把合了起来。
“真皮皮革啊，还是土气的牛皮革。看来刑警是个挣钱行业。”
又是阴阳怪气的一句，早川恢复了和一里交谈时的亲切态度，她甚至在说完针对松田的话又转身告诫在一旁不敢说话的一里，“一里同学，喜欢选用牛皮革的男人绝对不值得信任哦。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联系我，我们还能像今天一样继续出来逛街——”
“你——”松田叹了口气，眉头紧锁，他想起班长提到早川纱奈时愧疚与后悔的神情，又回想着他还没说完的话，忍下了这个女人再三的针对与讽刺。
或许在早川这个女人的眼里，只要是刑警，尤其是和暴力犯罪组织犯罪类扯上关系的警官，都不是好东西吧，那件事情对于她来说，实在是——
“不需要你付钱，这次是为了答谢一里同学陪我挑选送给妹妹的礼物，我们也约定了九月七日的再次见面。”
九月七日吗？那不就是早川阳奈死亡的日子吗？
很明显，这个女人打着别的主意，但是像这样把一里牵扯进来，松田绝对不允许她这样做。那时候的他刚想说些什么替一里拒绝，却被突然出声的孩子打断了所有可选择的退路。
“松、松田警官…还是算了吧…我已经答应了早川老师，我、我真的很喜欢她…”
是没有太多和女性长辈相处的时间吗？偏偏是这个麻烦的早川纱奈…松田回想着自己周围是否有类似特征的成年女性可以转移一里的注意力，却发现找不出一人。
也是，联谊会很少去，对于恋爱关系都很不耐烦的他来说，要找出一个别谈和早川类似，即便是同龄成熟的女性友人都很是困难。
“你就这样相信她吗？”
“是的，松田警官…直、直觉告诉我…早川老师不会做危害我的事，而且她也告诉了我那、那天发生的事，关于她妹妹的——”
“那本来是她、她准备瞒着我的谎言….但是最后没有像你、你和高木警官一样，一直瞒着…”
并不是这样的，一里。松田很想告诉一里，一直没有告诉她，并不是出于不信任她或者觉得她还是个孩子，只是——
唉。他深吸了口气，将它缓缓吐出后直接在一里的家门口拨通了中田的号码：
已经是九月五日了，他不能继续沉湎于过去的回忆与做法，事到如今，只能借助更多的情报与帮助，查清可能存在的真凶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动手。
记忆抽回，中田充满怀旧的铃声只响起了十来秒，便被很快接通，传来了他含着沙砾般略显难听的声音：
是松田警官吧，您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甚至不需要松田开口，这个灵活机巧的家伙便顺势而上，主动把控了话题。
早川纱奈那边还是麻烦你继续盯着了，还有最近两天出没她周围的陌生面孔，也务必记下这些人的特征。
啊，这个当然没有问题，在学校的话，有我老家的堂弟那孩子看着，他现在就在早川班上就读呢，说不定未来还能和你家那个孩子成为好朋友哦。
我家那孩子？松田没有在电话里说出这句话，但很明显听懂了是指一里，他头疼了片刻，也懒得解释，或许任由中田这家伙误解会更利于事件的进展。而且这家伙也不是心血来潮的帮忙与过分善良的热心市民，一直盯着他与关注此次的事，想必也是嗅到了什么重大社会案件等着什么时刻提出获得警视厅的独家报道权吧。
打起精神来随意应付了中田几句便打断他的废话，松田低头看了眼手表的时间，差不多十五分钟过去了，一里也快出来了吧。
本来这件事应该交由高木这个临时监护人去做，只是他似乎被调职高升的班长临时从署里借调出来预备前往长野县出外勤，两人大概已经在前往早川老家的途中进行案件的具体事项调查了吧，说起来，一里这小鬼也是长野县出身，那个消失的家伙也是——
提到很久没露面的家伙，以及那个金发混蛋，松田意外的有些怀念，毕竟从毕业后，发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他们也都被打散了，如今想要再聚集起来，还真是——
就在感叹之时，中田的短讯又发了过来：
[松田警官，我的线人传来消息，早川纱奈似乎在早上离家前和一个金发的小白脸见过面。我老家的堂弟也在课间去办公室补交作业的功夫注意到早川一直盯着手机，似乎在等什么人的回复。说不定就是早上那个小白脸——]
这都是什么话？松田摇了摇头，不知道中田到底在做些什么八卦调查，不过陌生的面孔还是得引起重视，他快速按键回复了中田让他继续关注早川的动向，他本人也会在下午的帝丹高中放学前去蹲守类似面貌特征的金发年轻人。
金发——不会是压库咋吧，一般的不良青年最近便总喜欢染着卷得像山羊绒毛的金发，只是也不排除是混血本国人的可能性，他会如此斟酌地使用后者词汇也是由于为了维护那个混蛋的缘故。
分针又继续向后转动了十五度，一里终于推开了家门，松田有片刻的怔愣。
她今天没有穿那件陈旧落伍的运动服，而是换上了早川纱奈昨天给她买的鹅黄色连衣裙，就连发带都换上了相同的明艳色彩。以往总是将长发挑出一部分随意扎成一束马尾的发型也有了变化，今天是更加符合青春活力女高中生身份的双马尾。
这个小鬼，还挺可爱的嘛。松田移开了视线，再次戴上了墨镜。
而一里又恢复了有点局促和不敢抬头的模样，她一只手揪着裙摆的一角，站在门口再也踏不出一步。
“你还带了便当？”
还是松田开口打断了差点涌上来的尴尬，他早早地便注意到了一里手上多出来的手提袋，看里面的形状，不难猜出大概放了两份便当盒和其它的一些小玩意。
“是、是谢礼，食材是昨天回来的时候…松、松田警官陪我一起买的。”
谢礼和食材啊，他想起来了，昨天送这个孩子回家的时候，顺路去了一趟超市，给她买了很多需要的食材和零食之类，做出以上的事绝对不是受早川那女人刺激的缘故。
但一想起那女人的阴阳怪气，松田还是抱着不知名的情绪多问了一句：
“你只做了我们的两份吗？”
“是、是的！”
一里游离着视线，她的确只在今天做了属于自己和松田的便当，但是如果是九月七日和早川老师再次见面的那天，她也会——
只是此刻当着松田的面，直觉警惕的她把后面的话省略在了谁也听不见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