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风
“那天我中了霁涟的毒晕过去,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齐羽......霁风他还活着吗?”元蓁的声音低低的,含着浓浓的悲伤与愁思。
“他还活着,”沈昭寒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当时我准备先把他抓起来,不过他尚存余力,自己逃跑了,至于逃去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也是我当初大意,错信了他。”元蓁自嘲地笑出声,可一口气没喘上来,连咳了好几声,把沈昭寒吓了一跳。
她急忙站起来,磕磕碰碰地走到茶桌前为元蓁再倒了一杯水。
“多谢沈堂主,您眼睛不便还要照顾我,弟子拖累您了。”元蓁有心想下床帮她,可自己浑身都没力气,连下床都难以做到,更别说行走了。
她只能无力地坐在床上,看沈昭寒摸索着为她倒茶。
“无妨,与其说你拖累我,倒不如说是我没照顾好你,有负掌门的嘱托。”沈昭寒慢慢走回来坐下,将热茶递到元蓁手里。
听元蓁把杯子放下后,她才开口:“你现在的心情如何?能否给我讲一讲霁风?”
她怕提起旧事又让元蓁伤心,因此也不过分强求。
“我没事,”元蓁笑笑,“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和您说说也无妨。”
元蓁是在一次师门历练时遇到霁风的。她记得很清楚,那天的历练在天虞山山脚下的一片树林里,那是她少有的离开山门的时候。
“他受了伤,浑身都是血。我见他穿着云隐宗弟子的衣服,便默认他是我的同宗弟子,对他放下了戒心,”元蓁叹气,“现在想想,也许是他杀了某个云隐宗弟子,抢走了他的衣服来伪装自己吧。”
“后来他跟着我回到了云隐宗,自称是清雅堂顾延堂主的弟子齐羽,我便天真的相信了。后来师门历练时我们多次同行,他渐渐对我表现出好感,我们自然而然地就约定了终生。”
“在你们的相处中,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常的地方?”沈昭寒问。她记得霁涟曾经说过,霁风和她里应外合,两个人一直在窃取云隐宗内的情报。
“没有,我没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元蓁笃定地摇头,“当然,也有可能是我被感情蒙蔽了双眼,所以才没有发现他拙劣的伪装。”
“他是个很能伪装的人,”沈昭寒否定了元蓁的最后一句话,“齐羽和霁风的性格完全不一样。虽然我从未和前任魔尊霁风打过交道,但也曾听说过他暴虐无度,喜怒无常,是个彻头彻尾的坏蛋。”
“齐羽与他截然相反,他很活泼开朗,虽然脾气暴躁了些,但心中十分正义。”沈昭寒想起那些同行的日子里,齐羽还经常和裴望斗嘴,根本不像一个阴郁的魔尊。
“就算他的权力被霁涟一点点架空,可霁风并不是个善茬。他能从霁涟手里逃出来,说明此人此人还是有些城府与心计的,应当与传闻不符。”沈昭寒慢慢分析。
“他当然有心计,不然如何骗得过我们混进云隐宗?”元蓁苦笑,“为何顾堂主没有发现?他被魔尊洗脑了吗?”
“不应该,”沈昭寒摇头,“凡云隐宗里的堂主,大多对魔族深恶痛绝,要么顾堂主此前对自己的弟子不太上心,要么——”
“他是魔族的内鬼?”
“他是魔族的内鬼!”两人异口同声地说,脸上满是震惊。
“不,我觉得不太对劲,”沈昭寒又摇摇头,“据我所知,魔族内部大多不喜霁风,都认为他是个草包,有不少人都瞧不起他。若顾延是他的眼线,说明霁风有自己的势力,这与他的现状不符。”
如果霁风早已暗中培养了自己的人,那么他在被霁涟夺权以后,大可不必这么狼狈地逃到云隐宗里藏着。只需要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完全可以卷土重来。
如果顾延是内鬼,他也一定是霁涟的手下。那么他在见到齐羽以后,一定会将他的行踪报告给自己的老大,霁风又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地在云隐宗里度过小半年的时间?
沈昭寒将自己的猜测告诉元蓁,两人皱着眉发起愁来。
良久,沈昭寒开口:“你认为霁风会是霁涟的眼线吗?”
元蓁抿唇,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地摇摇头:“我希望他不是,同时——”
她抬起头,语气坚定地说:“我认为他不是。”
“除非他伪装的技艺超群,连心爱之人都可以蒙骗,”元蓁说,“至少在这半年的相处中,我发现他是一个很有原则底线的人,不会做背信弃义的事情......除了在我们面前隐瞒自己的身份。”
“这段时间以来,我和他每天都会见面,虽然不是每时每刻都待在一起,但也差不多了,”元蓁皱着眉回忆,“我从来没见过他和除了我以及他师父顾延以外的人有来往。”
说完后,沈昭寒沉思片刻:“那就暂且认为,霁风并不是霁涟的眼线,而是被逼无奈才选择隐藏在云隐宗吧。”
她起身:“天色不早了,你体内还有些余毒,还是再多歇息一会儿吧。”
“您一个人可以回去吗?霜月堂很远,要不要......”元蓁担忧地看着沈昭寒。
“不必了,”沈昭寒摆摆手,“我在这里生活了几百年,倒也不至于这点路都记不住。”
“好吧。”元蓁还是有些不放心,却只能目送着沈昭寒离开。
夜风微凉,沈昭寒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感慨裴望果真细心。她慢悠悠地拾级而上,脑子里在回想傍晚时裴望在这条路上说过的话。
“我有心上人了。”
几个字再度跳进沈昭寒的脑海。
裴望不算年少了,虽然受到修仙的影响,外貌依旧是个少年人,可他的心智已经成熟了。放在凡间,他若是成婚早些,恐怕孩子都好大了。
他明白感情是什么东西,所以也分得清依赖和爱恋。
他爱恋着沈昭寒——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沈昭寒脚步一顿,停在石阶上。她该如何去回应这份感情?置之不理还是直接拒绝?
不,前者容易让人误会,实在暧昧不清。可后者又太过狠心,容易让裴望受伤。
那么她呢?她对自己亲手养大的徒弟又是什么感情?长辈的关爱还是......沈昭寒及时止住思绪,不再细想。
或者说,她不敢再想。于她而言,收了裴望做徒弟,就要对他的人生负责。她有责任去引导裴望做一个善良正直的人,一个懂得爱别人和能够被别人爱的人。
沈昭寒继续向上走,有些怀疑自己放养式的教导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怎么就让好好的乖巧徒弟对自己动了心?
她有些无奈地扶额。
恰在此时,黑暗中传来脚步声,很细微却依旧让沈昭寒捕捉到。
“谁?”她提高警惕,停下脚步,试图辨别声音的来源。
“沈堂主,您眼睛不便,要帮忙吗?”凌泉从一片黑暗中走出来,停在距离沈昭寒半步远的地方。
“原来是凌堂主,”沈昭寒没有放下戒心,“您这么晚了怎么没回堂里?”
“我心里烦,出来走走,刚好转到这边来了,”凌泉的语气随意,听起来挺像回事儿的,“我送您回去?”
他和沈昭寒在宗门里算是平级,大可不必这么尊敬,沈昭寒一时还有些摸不准他的想法。
“不必了,多谢凌堂主的好意,”沈昭寒礼貌地拒绝,“我一个人可以回去。”
“还是我送您吧,”凌泉的语气听起来随和,“有些话想和您说。”
“那就劳烦凌堂主了。”沈昭寒微微侧身,邀请他同行。
两人上一次的交谈还是在方引川组织的喜宴上,那时候他们话里有话,没掺几分真心。
“宗门里都在传,我嫉妒您,所以看您不顺眼,这些话您听过吧?”凌泉偏头,看向身畔的人。
“听说过,”沈昭寒点头,“为何说起这个?凌堂主想问什么?”
凌泉轻咳一声:“您是怎么想的?相信那些传闻吗?”
“不信,”沈昭寒摇头,“都是些无稽之谈罢了,我不认为凌堂主会是一个心胸狭隘的人。”
“我就知道!”凌泉的语气有些激动,“您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果然不信那些谣言。”
他的声音骤然提高,把沈昭寒吓了一跳,这下更猜不透凌泉的想法了。
“您送我,只是为了知道我的看法吗?”沈昭寒的嘴角抽了抽。
“不是,其实是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您,刚才那些只是我心里的一些疑问罢了。”凌泉的笑声爽朗。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的神情变得严肃,接着说:“抱歉,沈堂主,这件事情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我必须——”
他倾身,靠近沈昭寒。
躲在两人身后的裴望看到这一幕,愤怒地握紧了拳,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场甚至震碎了几颗小石子。
他看到凌泉像沈昭寒靠近,在她耳边飞快地说了一句话,接着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