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量
送走方引川后，沈昭寒找出桓邈给她的暂时缓解病情的药，就着半凉的茶吞了一颗下去。
就在她放松神经，准备休息一会儿时，忽然有一不明物划破她的纸窗，同屋外飞进来。
她迅速抬手阻拦，淡蓝色的光芒织成网，捕获了一张字条。
送信之人大概不了解情况，以为沈昭寒现在耳聪目明，所以选择了这种方式来与她交流。很可惜的是，沈昭寒一个字也看不见。
她叹了口气，走出房间。
藏在外面的人显然一愣，从隐身状态中走出，疑惑地问：“你看不见？”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霁风。”沈昭寒淡淡道，“你主动送上门来是干什么？不怕我现在就把你拿下？”
“你要是真想杀我，哪里用得着废话这么多，”霁风挑眉，“沈堂主，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他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不像受伤的样子。不过就算如此，失明的沈昭寒依旧有余力能与他一战。
按照修仙界的分类来讲，霁风算是阵修，一对一比试的话，他不如剑修沈昭寒。虽然看不见，但沈昭寒可以感知到，霁风并无敌意。
“那就请进吧，”沈昭寒侧身让出一条路，“我这里可没有好茶招待。”
霁风不语，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
“你这屋子陈设可真简单，”霁风开始评头论足，“我还以为你们修者都很奢靡，没想到沈堂主如此节俭。”
沈昭寒：“......你想错了，只是怕我摔倒，所以裴望把一些贵重又占地方的东西搬走了。”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贴心啊......”霁风感慨，随后十分自来熟地找了张椅子坐下，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味道不错，比霁涟有品位，那家伙不会品茶。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他继续发表评价，“哦对，山猪吃不了细糠。”
看来先前是沈昭寒想错了，她以为霁风此人阴郁暴虐，喜怒无常，因为伪装成齐羽那样的性格肯定费了一番功夫。现在看来，他根本用不着模仿，齐羽那副嘴贱的样子根本就是他的本性！
“霁风，”沈昭寒耐着性子说，“你到底想干什么？饿得脑子出问题了来我这里乞讨吗？”
“当然不是，”霁风慢条斯理地反驳，“来做个交易吧，沈堂主。”
“说。”沈昭寒懒得和他废话，要不是因为元蓁和他还有几分情意，她都怕自己忍不住现在就把霁风打成八瓣儿。
“你帮我追回蓁蓁，我帮你杀了霁涟，如何？”霁风开口。
“我记得没错的话，”沈昭寒说，“在十里坡的时候，你就用过这个筹码了。”
“别着急啊沈堂主，”霁风慢悠悠地说，“我猜你当时不够冷静，一心只想着救治你的好徒弟和蓁蓁，所以没有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说对了，当时沈昭寒看见满地狼藉，只想杀了霁风这个叛徒，确实没考虑过这个交易的可行性。
“我好歹在冥域和霁涟斗了几百年，您真以为我是个什么都干不成的草包吗？”霁风继续加码，“我知道很多她的秘密，比如她安插在你们云隐宗的眼线是谁。”
“是谁？”沈昭寒问。
“要想知道答案，那还请沈堂主答应我的交易。”霁风丝毫不让步。
“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和霁涟串通好来骗我？万一这是你们姑侄俩的把戏怎么办？”沈昭寒冷笑一声。
“绝无此种可能，”霁风斩钉截铁地回答，“我绝不会和那种人狼狈为奸，若此话有假，那就让蓁蓁恨我一辈子。”
沈昭寒能看出来，元蓁和霁风的感情很好。先前她与元蓁交谈时，可以窥见一二分她对霁风的态度，虽然她因为霁风的欺骗而伤心，可她从心底里还是爱着他的。霁风同样如此，他用“帮沈昭寒杀掉霁涟”这样有分量的筹码，只为了换沈昭寒帮他追回元蓁。
“我霁风绝对不是个背信弃义的人，沈堂主，”霁风看她还在犹豫，于是开口，“如果我早就和霁涟串通好了要引你们上钩，那么先前在十里坡或者舟南镇，我早就对你下手了。毕竟那样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才好下手，不是吗？”
这话不假，沈昭寒也不傻，能够判断霁风的话真假与否。
“霁风，我再信你最后一次，”沈昭寒抿唇，“你记住，我是看在蓁蓁的面子上，才愿意让你和我们统一战线的，如果你再做出上次那样欺骗背叛的事情，你这辈子也别想和蓁蓁在一起了。”
如果他是真心在意元蓁的，大概不会让她第二次受伤。他们都清楚，元蓁经不起那样的打击了。
“成交！”霁风爽快地答应，“既然我们都说好了，那您能不能带我去见见她？偷偷看一眼也行。”
“现在不行，”沈昭寒拒绝了他，“你也看见了，我双眼不便，自己尚且寸步难行，更别提带着你躲过云隐宗的众多耳目了。”
他们合作的事情，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因此霁风的出现，只会在云隐宗里引起慌乱。
“那就等您眼睛好了再说，”霁风也不强求，“这段时间我就住在山脚下，有什么事就传信给我。”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叠信纸，放在桌上朝沈昭寒那边推了推，信纸刚好碰到了沈昭寒的指尖。
“这种信纸是我特制的，只有你和我能够捕捉。”说完，霁风隐匿身形，瞬间消失。
沈昭寒慢悠悠地将信纸塞进怀里，转身回房。她今天晚上准备再去看看元蓁，跟她透露点消息，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除此以外，她还要将此事告诉方引川和崇凛，让他们一起想想该从霁风嘴里套出点什么样的消息。
耳朵和双眼在这时一起痛了起来，沈昭寒扶着凳子起身，决定去躺一会儿，养养精神。
最近的她越来越容易感到疲惫了，有时候才坐了半个时辰就觉得头晕，看来蒙面人的术法对她的影响实在是太深了。
一觉睡醒，再睁开眼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沈昭寒并不是完全看不见，她的眼见会有些十分模糊的光影，但其实与一片黑暗也差不多了。
此刻她透过眼前薄薄的蓝绫，隐约分辨出现在已经是傍晚了。
她起身简单洗漱一番，准备出门时却碰上了端着东西的裴望。
“师父要出门吗？还是先吃点东西补一补吧，”他不由分说地用一只手稳稳托住盘子，另一只手轻轻拉着沈昭寒的袖子，带着她朝屋子里走。
霜月堂里面有个很小的厨房，但沈昭寒从不在里面做饭。一来她的手艺一般，二来她早已辟谷，不需要进食。
但是失明以来，裴望好像十分信奉“食补法”，三天两头地给她准备一些有益于眼睛恢复的饭菜。
比如今晚的饭菜就是清炒芦菔，还有一碗海菜汤。比起以前沈昭寒当徒弟时和方引川悄悄做的那些饭菜，味道不知道好了多少。
要是把裴望带到渺之间，那岂不是每天都能吃到——
沈昭寒蓦地止住自己的想法，并认为这个想法很危险。
她放下汤碗，并不知道裴望从始至终一直盯着她看，只是随意地用帕子擦过嘴后：“其实你不必如此费心，为师可以......”
为师大概不可以只吃辟谷丹了，沈昭寒认为，她的胃被裴望养刁了。
“照顾师父是徒儿的职责，”裴望勤快地收拾碗筷，“需要徒儿送您吗？还是您想独自出门？”
“为师自己去即可，”沈昭寒起身，“你在堂里好好歇息。”
目送沈昭寒离开后，裴望才默默端着东西去厨房洗碗。他能察觉到，霁风来过这里。
魔族身上有一股特殊的气息，只有裴望可以分辨。那是因为他经常和魔族打交道，所以才对此比较了解。
找到元蓁时，她正坐在院子里发呆。
“沈堂主？您怎么来了？”见到沈昭寒后，元蓁急忙迎上来，扶着她坐下。
不知道是不是走了一路消耗了些体力，沈昭寒觉得耳朵里嗡鸣作响，吵得她头疼。
她蹙着眉说：“想和你聊聊。”
元蓁为她倒了一杯茶：“您说。”
“对于霁风，你现在是什么感情？”沈昭寒开门见山地问，没有扯别的弯弯绕绕。
“我......”元蓁想了很久，才认真地说：“我虽然还喜欢他，可如果再见到他的话，我还是会把他当成我们的敌人。”
“他也可以不是我们的敌人，”沈昭寒说，“霁风与霁涟有很大的矛盾，你应该听说过吧？”
“听说过，可那会不会只是他们拿来蒙骗世人的说辞？万一他们的关系很好呢？”元蓁推测。
“你的想法不无可能，不过目前来看，”沈昭寒说，“他们是仇人的概率更大一些。”
“那沈堂主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和霁风合作，干掉霁涟？”元蓁的眼里冒出一丝希冀，等待沈昭寒的回答。
“可以，我今天来便是问问你的想法，既然你心中没有芥蒂，那我也放心了。”沈昭寒笑笑。
她又和元蓁说了好些家常，直到月色染过树梢才堪堪停下。
“夜深了，你准备休——。”说着，沈昭寒站起身，可耳中一阵极其激烈的嗡鸣响起，让她头痛欲裂，身形摇晃，不由得扶住了桌子。
“沈堂主！您没事——”
沈昭寒倒了下去，什么也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