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片段
最先出现的片段,应当是赵青仪和阮珏的初见。那时阮珏高中探花,奉命入宫觐见,在殿外等候赵裕的召见时,和前来拜见父皇的赵青仪匆匆一瞥。
沈昭寒只能看见场景,无法感受到赵青仪当时的心情。不过她可以从阮珏愣神的目光里看出来,那人第一眼就被公主殿下迷住了。
赵青仪好像也是如此,她用余光偷偷打量着意气风发的探花郎。在某一瞬间两人对视,皆红着脸匆匆移开目光。
这段画面十分短暂,沈昭寒跟着赵青仪的记忆,来到了二人大婚的那日。红盖头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只能看见铺着鲜红毯子的地面,和一旁阮珏的脚尖。
拜堂后,赵青仪坐在新房里等待阮珏。驸马来得很快,用喜秤挑下盖头后,赵青仪如愿看到了一张和她同样欢喜的脸。透过她的视角,沈昭寒打量着阮珏,总觉得他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那笑着的双眸之下,似乎还藏着一抹悲伤。
接下来的画面像是被人强行加快,无数场景在眼前飞速闪过,沈昭寒甚至来不及看清里面的细节。
最后如走马灯一般的画面停了下来——是赵青仪在照镜子,她双手捧起铜镜,像是在欣赏容貌一般,痴痴地望向镜中的自己,甚至腾出一只手来抚摸镜中的容颜。
她看了很久,就在沈昭寒有些不耐烦时,赵青仪忽然猛地砸碎了镜子并且高声尖叫起来,她口中模糊不清地大喊:“赵归晚,我要杀了你!”
紧接着,伴随着刺耳的尖叫,赵青仪用尖细的指甲开始扣抓自己的脸,在上面留下一道道刺目的血痕。血珠不停地滚落,顺着她的脸颊打湿了领口,可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似的,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到屋外的阮珏冲进来将她死死抱住,赵青仪才停下伤害自己。
沈昭寒皱眉,观察此刻阮珏的神情——慌乱、迷茫与害怕,不似作伪。
后面的画面没有再看下去的必要了,都是一些赵青仪发疯的情景,让沈昭寒的灵识感到了些许不适,于是她退了出来。
“仙师,能找到原因吗?”阮珏见状,匆忙凑上前。
沈昭寒没有先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向坐在一旁愣神的赵青仪——她双目无神,愣愣地盯着紧闭的门窗,散乱的发丝挡住了大半的脸颊,遮盖了那些可怖的血痕。
“有些事情,我想还是不要当着公主的面说,”沈昭寒看向阮珏,“我怕她听到某些东西后,会受到刺激。”
“好,好,”阮珏忙不迭地点头,“那我先哄青仪睡下,然后我们出去说。”
于是沈昭寒先走了出去,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整理思绪。
就她所看到的三幕记忆而言,阮珏和赵青仪之间的感情应当不假,但他们二人的婚事中似乎还有些隐情。至于赵青仪提到的那位赵归晚......沈昭寒觉得有些耳熟,反复回想了之后才想起来在领路太监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
九公主赵归晚,约半年前因病而薨。沈昭寒想起那太监曾经叮嘱过他们——千万不要在赵青仪面前提起赵归晚的名字。
“抱歉,又让仙师久等了,”阮珏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走出来,又对沈昭寒道歉,“我们去那边坐着谈吧。”
两人一同走到亭子中坐下,沈昭寒率先开口问:“三公主与九公主之间有什么恩怨吗?”
闻言,阮珏露出一副难言的神色,紧接着叹了口气才说:“其实皇家恩怨我并不了解,但青仪好像确实很讨厌九殿下。”
“我记得成亲以后,每次参加宫宴时,青仪总是对九殿下充满了恶意,”阮珏露出迷茫的神色,“青仪的性子比较急躁,我也不敢在她面前提九殿下的名字,害怕惹她生气,所以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如此厌恶九殿下。”
末了,阮珏又叹气,继续说道;“实不相瞒,青仪之所以想毁掉自己的容貌,就是因为她在镜子里看见的是九殿下的脸。”
闻言,沈昭寒愣了一下。她确实怀疑赵青仪的失心疯与赵归晚有关系,却没想到是这种关系。
“看见赵归晚的脸......”沈昭寒思考片刻,“我记得公主出现失心疯时,九公主已经死了吧?”
“是,”阮珏点头,神色有些犹豫,“而且九公主病逝的那天,正好是我和青仪成亲的日子。所以我之前一直怀疑,是不是九殿下因为青仪欺负她,所以死后化作厉鬼来报复她。”
先前桑鹤说,赵青仪身上并无鬼上身的痕迹。沈昭寒的一番探查也并未发现任何厉鬼的气息,想来这件事情就算与赵归晚的鬼魂有关,那应当也不是她亲自动的手。赵归晚背后势必有人在帮她,而这人大概就是桑鹤所说的魔族。
对于阮珏的猜测,沈昭寒没有给予否定,只是对他说:“暂时还不能下定论,我们需要了解三殿下与九殿下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如此才能找出问题的源头。”
“可是,九殿下已经......”阮珏不解。
“趁着现在三殿下入睡,我需要再探查一遍她的记忆,”沈昭寒揉揉眉心,“先前因为她清醒着,神思在有意识地拒绝我的潜入,如今她陷入沉睡,反倒要方便一些。”
阮珏了然,准备替沈昭寒开门时,动作却被她阻止:“这次你留在外面,我和我的徒弟进去即可。我们能够确保她一直沉睡,你不必担心。”
言罢,沈昭寒招招手,示意守在回廊下的裴望同她一起进屋。
离宫的元蓁和霁风坐着摇摇晃晃的马车,缓缓抵达公主府。
霁风率先跳下车,扭头对元蓁伸出手:“来,我扶你下来。”元蓁无视他的手,兀自跳下来,道:“这公主府倒是挺气派的,跟皇宫里的宫殿似的。”
被忽视的霁风拍了拍自己受伤的心,紧跟着凑上去说:“这也比不上我在魔族的宫殿,等我打败的霁涟,就带你回去看看。”
元蓁依旧没理他。霁风也不恼,跟在她身后一起朝公主府里面走去。
府里的管家曾年早早得了阮珏的吩咐,一直守在门口等人。瞧见两人下车后立马迎上来:“二位就是驸马所说的仙师吧,老奴已经安排好了饭菜与房间,不知道二位是想先用膳还是先沐浴休息?”
元蓁说:“不必麻烦了,还请先带我们去公主的房间里看看吧。”
“好嘞,”管家比了个“请”的手势,“公主和驸马的房间在里面,老奴这就给二位带路。”
“公主和驸马的关系怎么样?”元蓁边走边随口问。
“哟,那可是恩爱得不得了,”曾年笑着说,“天上地下可找不到第二对比我们公主和驸马还要相爱的人了,自打成亲以来,两人如胶似漆形影不离,我这老奴看了都觉得不好意思呢。”
“他们什么时候成亲的?”霁风追问。
“半年前,”曾年立马回答,“那时驸马才中探花,又立马尚了公主,正是人生得意的时候啊。”
“驸马没有官职吗?”元蓁问。
“原本是有的,”曾年有些可惜地摇摇头,“只不过在公主殿下出事以后,驸马主动向陛下请辞了官职,说要等殿下恢复以后再入朝。”
“他们感情真好。”元蓁低声嘀咕了一句,不巧被霁风听见。后者立马不要脸的挤上前说;“我们感情也好。”随后他收获了元蓁一个大大的白眼。
其实元蓁对于他之前的隐瞒已经不生气了,只是心里还有些别扭,总觉得就这么轻易原谅了霁风有些太不值当,应当让他尝一尝苦头才好。
“二位,这间就是公主和驸马的屋子了,”曾年停下脚步,“我们下人不好擅自进入主子的房间,就请二位自行探查了。”
与此同时,渺之间的长泽殿里,祝徽收起天机镜,皱着眉对一旁的镜萧说:“那个魔族的霁风要处理掉,总让他这样留在她身边,本尊不放心。”
“那属下给下边的人传个信,让他找机会动手?”镜萧问。
“不急,那边不是还等着在皇宫里把他们一网打尽吗?”祝徽揉揉眉心,“借他们的刀来杀人,比我们亲自动手要好,以免下边的人在他们面前暴露。”
“是,”镜萧说,“如今神君的魂魄就剩最后一片了,主上的计划成功指日可待。”
“嗯,只要那边的人一动手,我们就能召回清渊,”祝徽望着空白的镜面,低声呢喃,“晏如啊......我给你铺好的这条路,可千万别走错了。”
“等神女归位以后,一定会感谢您的,”镜萧笑着说,“天极岭那边的绪影据说已经撑不了多少时间了,神女回来以后,想必也已经断了对他的情//爱,不会再惦记那个废物了。”
“最好是这样,”祝徽皱眉,“晏如怎么偏偏要喜欢这么个东西,混杂肮脏血脉的凡人也配玷污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