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升
五百年前，云隐宗。
“听说了没，崇凛长老手底下的沈昭寒已经修到了化神期，说不定再过不久就要飞升了呢。”
早课刚下，不少弟子三三两两地从翰晖堂里走出来，讨论着最新听到的见闻。
“我当然知道了，她渡劫那日，宗门里元婴期以上的修士都去为她护法了，生怕千年一遇的好苗子就这么折了。”
“沈昭寒真厉害啊，她才多少岁来着？三百多岁吧，没想到都已经化神期了。我记得崇凛长老已经几千岁了，不过还是个元婴期。”
“可不是吗，她可谓是天赋异禀了，据说云隐宗已经好几千年没遇上这样有能耐的弟子了。”
在他们身后，有一男一女并排走着。女孩身上穿了件十分明艳的粉蓝色的长裙，与弟子身上统一的门派制服不一样。
听到前边弟子的吹嘘以后，方引川用手肘杵了杵女孩的胳膊：“阿泱，你听到没，他们都在吹捧你呢。”
“听到了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女孩不耐烦地一巴掌拍到男子身上，“有你天天在耳朵边念叨，这些话我都快听腻了。与其夸我，你还不如赶紧修炼，渡劫进入元婴期。”
“我哪有那么厉害，”方引川挠挠头，“师父说了，你可是千年难遇的奇才，我顶多算悟性好一点，根本比不上你。”
沈昭寒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又转身问方引川：“你说飞升之后，上面的仙宫是什么样的？是不是比云隐宗还要宏伟华丽？”
“那是自然，那可是仙宫，只有成了仙的人才能居住在上面，”方引川也面露憧憬，“不知道我还要修炼多少年才能飞升呢。”
“总会有那么一天的，”沈昭寒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膀，“咱俩现在先比比，谁最快到膳堂！”
说完后，女孩一溜烟地窜上台阶，几步就没了踪影。
“你！你可别耍赖！”方引川大喊一声，立马抬腿跟着跑上去，一边在心里嘀咕，“要是宗门里也能飞就好了。”
沈昭寒这边刚跑到膳堂门口，却和崇凛撞了个满怀。小老头被她满身的牛劲撞得后退了好几步，气得吹胡子瞪眼：“阿泱！冒冒失失地像什么样子？！”
方引川这会儿才姗姗来迟，双手扶膝喘着粗气不明所以地看着二人：“这是怎么了？”
沈昭寒急忙甩锅：“是师兄！非要和我比一比谁先能跑到膳堂门口的。”
“师父您别听她胡说！”方引川急眼了，“是阿泱说要比的，我拦都拦不住。”
崇凛“哼”了一声，背着双手在两人面前转了一圈，最后抬手在两人头上各敲了一记：“一个未来掌门！一个刚进入化神期的半仙！一天到晚没个正形！”
“要是让别人看到了这幅样子，我看你们两个以后怎么服众！”崇凛气呼呼地说，“午饭不许吃了，去后山加一轮每旬试炼，做完了才能吃晚饭！”
“加整整一轮？”方引川傻眼，“师父，别人十天才能做完一轮，您怎么让我们一下午就做完啊。”
“我看你们两个浑身使不完的牛劲，这点试炼还算难吗？还不快去？”崇凛眼睛一瞪，两个小辈一溜烟地跑了。
两人认栽地钻进后山，勤勤恳恳地劳动半下午，最终把所有试炼任务都完成了，这才累瘫地靠在一起休息。对于沈昭寒来说，要完成这些内容其实并不难，只是没想到崇凛为了惩罚他们两个人，专门把试炼的难度提高了好几层，林子里全是高阶妖兽与厉鬼，实在难缠。
“师父也真是的，说罚就罚，”沈昭寒揉揉肚子，“饿死我了。”
方引川并没有因为受罚这件事怪她，毕竟两个人以前做过太多类似的事情，沈昭寒也被他连累过好几次。
他捡了根草叼进嘴里，含混地说：“哎，我记得后山这里有野鸡来着，咱俩去打几只，偷偷烤了吃怎样？”
“好啊，”沈昭寒双眼放光，随即想到了什么又立即熄灭，“你带凡间的调料了吗？没有调料可不好吃。”
“当然带了，”方引川从怀里掏出一个储物袋递给沈昭寒，“你看，都在这里面呢。”
两人说干就干，不一会儿便拎着两只野鸡，找了处十分偏僻的宝地，开始生火烧烤。这种事情往往是交给方引川来做，他的手艺最好，甚至还嫌弃沈昭寒做出来的东西没味道。久而久之，沈昭寒干脆不动手了，全部交给方引川来处理。
“喏，小心烫，”方引川将一只鸡腿递给沈昭寒，“膳堂里的东西实在有些难以下咽，要是能每天都跑出来开小灶，谁还去膳堂。”
“听师父说，膳堂的饭菜是为了不让弟子沉迷于口腹之欲，”沈昭寒无奈地摇头，“也不知道是以前哪个鬼才长老或者是掌门想出来的。”
她坐在大石头上晃了晃腿，又对方引川说：“等你做掌门了以后，能不能把膳堂改一改？”
“那可未必，”方引川拿着剩下的鸡肉走过来，“我曾经听我爹私下里悄悄说过，他也不喜欢膳堂的东西。当初执掌掌门的时候就说要改，结果都被几个长老否定了，估计我到时候也没办法。”
“唔，那你等着，等我飞升成仙了以后，回来拿身份压他们。”沈昭寒三两下吃掉手里的鸡腿后，又从方引川手里抢走了另一只。
“好，”方引川见鸡腿被抢也不恼，反而笑嘻嘻地点头，“我前两天偷听师父和我爹商量，说要再开一个堂给你，让你做堂主。”
“我？”沈昭寒有些惊讶，“做堂主岂不是要收徒？就我这半吊子水平还是不要误人子弟了吧。”
方引川在脑海中想象了一番沈昭寒一本正经教导弟子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说的也是，我还真想不出你教训徒弟会是什么样子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昭寒白了他一眼，继续说；“能照顾好自己就行了，我才懒得收徒呢。”
“就你这性子也不适合收徒，”方引川感慨，“我还听说仙界云之间里面都是一群老古板，成天不哭也不笑，就知道板着一张脸。你到时候要是融入不进去，被他们排挤了可怎么办？”
“你怎么不担心万一我被他们同化了怎么办？到时候我也不哭不笑，天天面无表情地跟你说话。”沈昭寒想象了一番，最后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出来，“算了算了，那样的日子也太无趣了。要不然我还是一直留在渺之间吧，还能陪陪你和师父呢。”
两人从后山吃饱以后，又光明正大地走进膳堂，对着一锅白粥叹了口气后，一人喝了一碗才走。要是什么也不知，岂不是就被师父发现他们在后山抓野鸡了？
入夜，沈昭寒躺在床上，不知怎么的，脑海中忽然迸出方引川白天说过的那句话。
“云之间里的仙们据说都不苟言笑，一天天的全板着一张脸。”
要是我真变成那样了怎么办？沈昭寒迷迷糊糊地想，那样她会不会也成为一个非常没劲的人？
她抬眼盯着头顶上的床板，开始考虑究竟要不要飞升成仙，最后在各种奇奇怪怪的幻想中陷入了梦境。
那时候他们总觉得每日修炼很漫长，可往往一眨眼却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好久。此时距离沈昭寒进入化神期，已经过去了十个年头。据崇凛他们预测，说不定沈昭寒会在近期迎来最后一道雷劫，飞升为仙。
一时间云隐宗上下全在讨论这个天才，每人都要夸上一句“千年难遇”“修炼奇才”。甚至上界云之间里的上仙们，都有好几个听过了她的名头。
“飞升听起来容易，能不能挺得过那道雷劫才是问题，这么多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人折在上面，不仅没飞升，还把性命丢掉了。”云隐宗内，掌门对崇凛忧心忡忡地说。
“是啊，就算沈堂主再修为高深，恐怕都不一定能扛得住九九八十一道雷啊。”堂下有人跟着附和。
这时的沈昭寒已经成为了云隐宗内霜月堂的堂主，因为修为高深，甚至还拥有了“第一堂主”的名头，惹来无数人的艳羡。
“话是这么说，当初沈堂主渡化神期劫的时候，你们也担心她承受不住。可结果大家都看到了，沈堂主不仅成功进入化神期，还在短短十年中飞速修炼，马上就是飞升了呢。”
“个人造化罢了，”崇凛缓缓开口，“我知道掌门不想就此损失一名奇才，可阿泱有她自己的命数，我们能做的，就只有在她渡劫的时候为她护法了。”
堂中众人沉默下来，没人再开口。
飞升那日，沈昭寒站在天虞山的山巅，等待雷劫。天上黑云翻涌，雷声阵阵，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包括她自己。
每一道雷劫都是致命的冲击，最后一道劈完的时候，沈昭寒已经神志不清了。
迷蒙间，她的意识好像进入了一个神秘的空间里，一片纯白向远处无限延伸，看不见尽头，天地间没有任何杂物。
“难不成我被雷劈死了？”沈昭寒迷茫地在这空间里转了一圈，再回头时却被身后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
“别害怕，”来人温和地笑笑，“本尊乃云之间仙主，今日知你飞升，特来考验。”
“考验？”沈昭寒茫然地问。
“考验你是否具备进入云之间的资格，”仙主绕着她转了一圈，“据说你乃修炼奇才，今年才四百岁便能飞升，实力不容小觑。”
“其实也没有那么厉害，”沈昭寒有些受不了陌生人突如其来的夸赞，“我只是运气好罢了。”
“这不重要，”仙主停在她对面，“要进入云之间，就要做好准备，你会见到世间最污浊的存在。”
“什么？”沈昭寒没有反应过来，“污浊？可上仙们不都是高洁无浊的吗？怎么会？”
“想知道答案，你就必须飞升，”仙主伸出食指凝聚一点荧光，落在她的眉心，“所以，你做好准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