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连续几天,他们就这样不停地走,不停地走,累了就休息,饥渴了就吃喝,疲倦了就投宿……
换在平时,林新琪和新玥是不怎么关心行路的方向的,因为他们相信木萍自有他的目的地和行走路线,不需要他俩操心,他们也全然地信任于他。
可是,现在有些不同了,他们看出木萍表情麻木,眼神呆滞,也不说一句话,只管往前行……
二人不觉隐隐地担忧了起来。这一天,林新琪终于忍不住了,他冲上去,扯住了木萍,道:“贤弟,你能告诉我,咱们这是往哪里去吗?”
木萍仿佛没听见似的,还要继续朝前走,努力挣扎着,想要摆脱林新琪的手。新琪急了,生拉硬拽,连摇带撼,大声道:“木萍,你听见我说话了吗?咱们这是往哪里去呀?你为什么不搭理我呀?”
木萍慢慢地转过头来,奇怪地看了看他,淡淡地问:“你是谁?你为何拦阻于我?我得去完成师父交代的任务。”
新琪道:“可你要去哪里完成啊?你告诉我,你的目的地是哪里?前两天我还以为,武坪镇就是你的目的地呢,难道还不是吗?!”
木萍自言自语道:“武坪镇……,目的地……,对,就是武坪镇!”
新琪纳罕道:“武坪镇?!我们不是刚刚去过吗,才离开的呀,是你带我们离开的!”
木萍想了想,又自语道:“我还没有完成任务,怎么可能就到了目的地?不对,还没到,还得走,继续走……”边说,边使劲挣脱了新琪的拉拽。
新琪这下慌了,几乎要哭了,追上去死死抓着木萍不肯放手。
林新玥这时也赶了过来,向新琪说:“不好了,他好像魔怔了!你先放开他,让他自由行动,不可强逼他,不能硬来,我们先商量一下,看看怎么办好……”
新琪只得松开了手。
于是,一路上俩人不敢懈怠,木萍走到哪,他们就一步不差跟到哪里,又着急又疲惫,心力交瘁。
木萍终于走乏了,自来到一棵树下,坐靠着,喝水吃干粮,然后打起盹来。新琪新玥上气不接下气地跟过来,也坐下休息,仍在窃窃私语地商议着。
歇够了,木萍爬将起来,又继续行走。还好,傍晚时分,他们将近一座城镇,投宿在一家小客栈。
木萍吃过了饭,便倒头睡去了,看起来一点烦心事都没有的模样。这壁厢,新琪、新玥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便求问店家道:“东家,如果你的朋友突然魔怔了、魇住了,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能快些解开呀?”
店家道:“通常,还是找个大夫来看看,开个药方吃吃,较为稳妥吧,若是事出紧急,听说民间也有些野方子,不知效用如何……”
新琪道:“东家你只管说来看看。”
店家道:“比如,你朋友有没有最害怕的人、或最在乎的人、或敬重的人,让他来吓唬吓唬你朋友,或者打他几下。还听说,给人冷水激头,有的也会清醒过来。不过,我也是听闻的,没弄过,不好说,有没有副作用,更不知道了。”
新琪对新玥嘀咕道:“嗯,他最害怕的人嘛,好像还没有。他最敬重的,应该就是他师父了,整天听他说什么师父长师父短,师父给他下任务什么的。若让我们打他,有点下不去手啊,兄弟一场,也没照顾好他,弄成这样子,于心何忍啊。要是换了是他的那个该死的师父,我肯定不会心软,上去就给他个拳脚交加,死老头子,派的什么鬼任务,自己咋不干呢,要逼死你徒弟是怎地!再者,我看木萍他,除了某些事不记得了,也不认得我俩了,其它都挺正常的,功夫应该也还在身,我若出手攻击他,他便会认我作敌,我岂不是会被他揍个半死?”
新玥道:“现如今,事情急迫,也顾不得许多了,我们就先试试这两办法,还是不行,再另寻它策吧。”
他们遂着手准备,新玥找来了两件干衣服,一条吸水白羊肚子大毛巾,新琪则借了一只大木桶,盛了一大桶凊凉的井水,拎进木萍的房间。
新琪摆好架势,鼓起勇气,道:“贤弟,莫要怪我,为了救你,我就豁出去了!”
便提起那桶凉水,冲着熟睡中的木萍,哗啦一下,劈头盖脸地倒了下去。
“啊——”的一声,木萍从榻上惊跳起来,头脸上身俱湿淋淋的,睁开眼睛,一脸懵圈。
一不做,二不休,不等木萍反应,林新琪就丢开了木桶,上前揪住他的前襟,咬咬牙下个狠心,“啪啪”掴了他两掌,嘴里大叫道:“我是你师父,我是你师父!徒弟,徒弟,你快醒醒!你快醒醒呀!你再不醒,我就不认你作我徒弟了!”就这样狂喊了几遍。见木萍痴痴呆呆,没什么动静,最后,新琪丢开手,瘫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待了一会儿,木萍的嘴唇动了一下,“新琪兄,你在干嘛?”
新琪、新玥彼此对视,林新琪跳将起来,扑到木萍面前,搂住他的肩膀,喜道:“哈哈,贤弟,你终于认得我了!那你还认得她是谁吗?”随手一指林新玥。
木萍道:“她是令妹,林姑娘。”
林氏兄妹大喜。新玥赶紧将毛巾递给木萍擦身上的水,新琪则嘘寒问暖,问他脸上疼不疼。木萍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我的身上尽是水,还听见新琪兄在大喊大叫?”
新琪微笑道:“你现在终于清醒了吗?所有的事都能想起来了吗?自从离了武坪镇,你就把许多事都给忘掉了,也不认得我和新玥啰,把我们给吓着了。这不,提起来也不怕你笑话,我们在给你做法事赶鬼哩。”
听到“武坪镇”三个字,仿佛勾起了他的心事,木萍蹙了一下眉,耷拉下头,苍白的脸颊愁云笼罩。他良久不语,后道:“多谢你们了,辛苦啦!俩位去休息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看木萍精神头不济,兄妹俩交换了一下眼色,又好言安慰了他一番,新玥率先告退了出去,新琪又帮他换掉了湿衣裳,也告辞出来,让他一个人静养。不过,看木萍正常了起来,俩人暂时都放了心,各自歇息去了。
翌日,新琪兄妹俩起得床来,梳洗完毕,用过了早饭,没见木萍出门来,思想他刚刚病过一场,神疲力倦,就让他多睡些时候吧,便没去打搅他。
日头过午,仍不见木萍有什么动静,新玥便催促着新琪去探看一下。
新琪来至木萍的客房门口,叩了几下门,没回音,叫了两声,也没有人答应,推一下门,门居然是开着的,没反锁,进去一看,新琪傻了眼……
木萍不在屋里,床上也没有人,被子折叠得齐齐整整的。咦,人哪去了呢?正在他四处张望的时候,一眼瞥见,椅子旁的茶几上,有一张用茶盅压着一角的纸条。
新琪走过去,捡起了纸条,见上头写了些字迹。他读着读着,脸色骤变,抓着纸条,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门,大叫:“新玥!新玥!”
林新玥闻声赶了来,见她哥哥慌慌张张、语无伦次,说不出话来,只管挥动着手中的一张纸条。
新玥接过来看时,见其上蝇头小楷写道:
“尊兄林新琪,贤妹林新玥 台鉴
愚弟木萍,自思不过默默无籍,薄德寡能,却承蒙二位知遇之恩,倾囊相助,同生共死。千里风尘,不离不弃。每念于此,无不五内感铭,但愿结草衔环,来生相报。在下虽竭己所能,以求完责师嘱,然有心复命却无力回天,如今,日暮途穷,心念已灰,决意浪迹江湖,四海为家。若与二位当面辞行,难免割舍不下,优柔难断,遂只得不辞而别,恕莫相怪。万望彼此各自珍重,莫为恚念,若天意相怜,许后会有期。
木萍 顿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