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胡说八道的一天。
-有平行世界的话。
-能不能把我换过去。
将近十一点。
这个时间点打来电话,如果不接,后续江雪舟也有足够的理由解释。
林景宥去京市上大学的时候,她还在念高中。
从那时候起就不怎么联系了。
现在她都读研了,林景宥这人也早就毕业了。
大概五六年过去了吧。
江雪舟粗略地算了算。
夜风凉,吹得她头疼,江雪舟看见个白石圆凳,坐上去沁凉。她在街角找到个长椅坐下。
分开的时间早就超过了当初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后面不可能不见面的。
想到这一层,江雪舟裹外套,挡风。
电话接通。
几秒后,对面才开口。
林景宥问了句好。
“雪舟。”
“好久不见。”
他说。
林景宥开口打招呼的时候,车刚巧经过悬索桥,月光被金属锁链截成一条一条,斑斓地映在他的脸上。
对面的环境很安静。说实话早就应该给她打个电话的,没想到拖到现在,还是一通莫名其妙的恶作剧电话让他想起来的。
那头江雪舟笑了:“我们现在也没见面,这话说早了。”
“最近还好吗?”她问。
声音温温糯糯,他竟然觉得和很久以前没差别。
林景宥望着窗外,低头。
敏锐的司机立马开口问,车子里面是不是太闷了,要不要开窗。
“嗯。”他答。
司机以为是在应自己,收回眼。车窗缓缓摇下。
林景宥身体不太好,准确一点是胃不太好。从湿热的南方搬去京市的时候,很忙事情把日子塞得满当,最初只是水土不服,半年后就磨成了麻烦的胃病。
所以在车上几乎从来不开窗。
林景宥没应声,把手里被吹得扬起的书页压平,合上文件夹。
他说:“雪舟,过几天见面。”
这种语气要是京市熟一点的朋友同学听了,都会发现简直温柔耐心到极点。
不过太久没见,时间是催化剂,江雪舟自己身上潜移默化的改变偶尔都令她大吃一惊。
更何况是这么个关系有些微妙的老朋友。
她顶多能分辨出这人声音成熟了,情绪听起来比几年前稳定多了。
然后再细想他的话。江雪舟感觉自己被排斥孤立了,怎么江建峰梁雨凡,现在加上他,好像都已经默认过几天大家聚一聚搞个接风宴了。
最近忙到脚不沾地,时间点过于奇妙,江雪舟怀揣着不祥的预感,向他确认道:“江建峰找你了?”
“对。”
林景宥没听出重点,答一声。
她攥紧手机,几秒后才试探性地问。
“你能不能和他说清楚,让他别再撮合我们俩了。”
“……”
“抱歉,下个月我请你吃饭吧,最近都在学校里准备项目。”
“……”
-
挂断电话的时候,江雪舟舒了一口气。
时间实在太晚,打车都是个头痛的事。她站起身,离开长椅,周围依旧没什么人。
说实话早该说了。
江建峰从前年开始,每年过年都让她回去,说你和景宥那会儿不是很熟吗,让他接你回来我们一起吃顿饭。
每年江雪舟都有不同的理由拒绝,大部分时候说的是忙着学习比赛搞项目,有两年她直截告诉江建峰,温阿姨的女儿梁雨凡对林景宥有意思,要不要把她叫过来。
江建峰没什么表情,但看起来更严肃了,江雪舟觉得他严肃的时候最显老态。他手里攥着只黑金色万宝龙钢笔,龙飞凤舞在叠很厚的合同上写下一段草书,然后才抬头看她,说,那小姑娘和景宥不合适。
“那你挑个合适的。”
“你原来不挺喜欢他的吗。”
江雪舟被吓到:“不是那种喜欢。”
“就像…你和温阿姨那种。”她憋了半天才想到一个准确的比喻。
江建峰听到这话,头往下一沉,也没再抬起来,默了很久才摆手赶她出办公室,看着燥郁。
手机亮起消息提示,江雪舟看到是打车软件上司机接单,预计十分钟后到广场二号出口。
那点儿折磨人的酒意腾上来,混着夜色,属实催人精神萎靡。她困到走不动路。
药店的感应玻璃门自行张开,响起欢快短促的迎客音乐,有人提着一袋药出来。
江雪舟背靠铁质镂空长椅,一回头就和那人视线相撞。
漆函宇单手插着兜,江雪舟看到他的第一眼觉得有些陌生,再多想几秒后才发现,和几十分钟前相比,他身上套了件阔大的黑外套。
很适合凉夜的穿着,他松弛随意的姿态,江雪舟一时之间形容不出这种感觉。
总而言之,和漆暗的背景以及亮着微光的药店很适配。
漆函宇看到她之后摘下蓝牙耳机,嘈杂炸裂的电音也在这一刻平息。
他走过来。
运动鞋踩在湿润又冷硬的混凝土路上,刺激着江雪舟酒后脆弱的耳膜。
“言舒让我出来找你。”漆函宇说。
江雪舟:“谢谢。”
“你们今晚不回庆安吗?”
漆函宇把手里的塑料袋递到她面前,顺便回答这个听上去类似关心的问题。
“在楼上酒店定了房间,今晚不回学校。”
“哦。”江雪舟点头。
怪不得莫名其妙换了件衣服。
不过还是很莫名其妙。
江雪舟看到铝皮包裹的胶囊和盒装的药片,很熟悉但叫不出名字的那种。
“?”
漆函宇瞥一眼袋子,目光又上移到她一脸疑惑的脸上。
“镁片和蓝莓素。”他说。
“镁片抗酸,治胃痛,”漆函宇接着道,这些都是刚刚问诊所医师知道的,“眼睛不好,蓝莓素睡前冲水吃两粒,会好受一点。”
短暂的安静落在二人中间。
司机打了个电话过来。
接起来之前江雪舟思索许久,冲着他笑。
“你真的很万事通诶。”
漆函宇:“……”
他垂下头,微分碎盖顶上浮些光亮。
“要不要谈谈。”
江雪舟挂断电话,盯着他,很认真地说,一点也不像喝了酒的样子。
-
第二天早上,江雪舟错过好几个闹钟,断断续续响到快九点半,她才起床。
盥洗室宋知雁还圾拉着拖鞋,吐了口泡沫,耷拉眼皮昏昏欲睡。
看到姗姗来迟的江雪舟,她抬起下巴含混地打了个招呼。
江雪舟点头。
二人是法语选修课同学,今天周六早上十点的课,以往江雪舟这会儿应该都在阶梯教室里,宋知雁有些意外这个时间这个地方碰到她。
宋知雁:“难得见你睡过头。”
江雪舟:“嗯。”她打了个哈欠。
鼻尖竟然又嗅到残留的酒味儿,江雪舟胃里浮上来些恶心。
她把薄荷味牙膏塞进口腔,宋知雁笑呵呵道:“时间快来不及了,今天卢克说不允许迟到。”
以往他从不介意出勤率。
宋知雁:“不是讲到艺术篇了吗,即兴戏剧表演,就这事儿还专门请了个助教。”
江雪舟擦了把脸,“确实该讲到这儿了。”
她仰着脖子打了个哈欠,总算没再闻到那点酒味儿。
两个人跑去中法楼,刚进阶梯教室,旧式钟发出低沉的声响,上课了。
教室很安静,法语选修难度很大并不适合刷学分,人不多。不过和以往比起来还要安静一点。
江雪舟也没过多在意,手忙脚乱翻帆布包,习惯性找黑色签字笔。
这堂课要签到,走的时候还要签退。
“江江。”宋知雁扯了扯她的袖子。
“别慌我马上找到……”江雪舟从包里拽出来一支笔,动作太乱,连带着一张着墨不多的稿纸飘到地上。
她把笔塞到宋知雁手里,蹲下身捡,视野上角突然出现一双墨蓝色嵌黑白条运动鞋。
“想和你说不用找来着。”宋知雁过来挽着她的右边胳膊,朝着面前的人点点头,脸上漾开笑容。
江雪舟站起身,也朝着漆函宇微微颔首。
卢克还没来,大教室坐了大概二分之一的人,前排的人视线或多或少都落在他们三人这个小范围里。
漆函宇靠墙站着,今天穿了件长袖,袖边黑白长条元素,利落简单。
他手里拿着加了垫板的签到表,黑笔夹在指间。
所以根本不用自己找笔。
江雪舟看到他胸口布料上夹着的铭牌,尴尬挤出一个笑,情况窘迫。
昨晚上漆函宇说明天见,她还以为是今天下午没课的时候,没想到他就是卢克新找的助教。
“第三页最后一排,给你单独列出来了一行。”漆函宇看着她,提醒道。
宋知雁已经签完名字,把江雪舟的笔还回来。
签到册子被送到手上,江雪舟翻到第三页,原来她是282号,后面的红勾打到了底。
红勾相当于分数,签到一次打一个,卢克偶尔也会给表现好的学生多打几个,期末加分。
江雪舟:“谢谢。”
漆函宇点头:“早上好。”
旁边的宋知雁隐隐觉得不对劲,探究的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试探。
她突然想到,江江是学建筑的,卢克也在群里提过新来的助教是个建筑系的学弟。
所以两个人认识也很正常,宋知雁恍然大悟。
江雪舟低头,在名册最后,看到被额外加上去的,遒劲有力又规规整整的手写字迹。
是她的名字。
“你帮我写的吗?”江雪舟问。
漆函宇微微侧额,不咸不淡应一句嗯。
宋知雁站在旁边,觉得这幅俊男靓女的画面实在好看,明明各自都客客气气的,但总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蔓延,空气都升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