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奇怪归奇怪,主家的事有眼睛就好了,万万是不需要用嘴巴的。她们将人安置进了别庄南边的一间小院子里,按照吴妈妈的话,找来两个小厮,给他好生清理。
洗净之后,露.出面目,伺候的小厮倒吸一口凉气。
静静躺在床上的人,大概算是小厮长这么大以来,见过的最俊朗的男子。
书生样的墨发白面,本该是温润如玉的斯文公子哥儿。偏生配着入鬓长眉,即便闭着双目,也能窥见几分凌厉之色。
两者相冲,却不见分毫不当,反倒是恰恰融合,散发着独特的韵味。
因着受伤,他眉头不松,唇色略微泛白,更添了些西子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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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怜靠在最熟悉的软枕小榻上,端着新制的梅子汁啜饮,一双晶亮的眸子望着窗檐挂着的惊鸟铃,一眨不眨。
有人冰鉴扇风,有人侍候左右,较魏府的生活,魏怜觉得这般更适合自己。
明书打帘入内:“姑娘,大夫领来了。”
魏怜挪了眼,瞥向明书,她肩头微湿,发丝沾水。
魏怜皱眉:“又下起雨来了。”
“是啊姑娘,这天儿,下下歇歇,反正没个彻底干透的时候。”明书应声。
方才还在纠结去看或者不看那只半死不活猫儿,听闻外面落雨,魏怜顺势歇了心思。
她摆手:“快让大夫去看看。”
怕是再耽搁下去,他会咽了气。
明书福了福身,往外退。
魏怜声音微扬:“别忘记撑把伞。”
明书出去后,屋内安静下来,丫鬟们各司其职,魏怜放下喝了半碗的梅子汁儿,眼皮子耷拉下来。
思绪纷飞,偶尔拧眉。
“姑娘,这是怎么了?”明琴正巧进来,瞅着自家姑娘没了初碰梅子汁时的兴致,不免好奇。
“那只玄猫没再回来过,对吗?”
魏怜没头没尾问了一句,明琴还真是一时反应不过来,问题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才想起‘玄猫’来。
玄色的猫,是几年前姑娘在别庄避暑时碰到的,不知跟什么打架打输了,浑身是伤,然后被心软的姑娘带回了家,养了一两个月。
后来……伤好了,它就跑了……
明琴道:“姑娘,野猫是最难养熟的,不信任是它们能活下来的必需。”
魏怜用鼻音淡淡“嗯”了声。
不信任不要紧,不回来便是那小家伙没良心了。
猫和人相似,不知新的猫儿会不会像那只玄猫。
心软是本能,魏怜意识到,自己好像又一次给自己找了一个烦恼,不过救了断没有再放回去的道理。
幸而,她这次可不打算养下去,吃过亏,她从不吃第二次。如此说来,有没有良心,她并不关心了。
凡事,想通了就没甚烦恼了。
明琴候在一旁,观魏怜不想再提玄猫的事,抿了嘴,不再言语。
魏怜手指敲了敲小几上的账簿子,扭头:“去唤明棋、明画过来。”
讲起正事,魏怜敛了神色,不同于平时的温柔,英气更多。
魏怜身旁四个大丫鬟,自幼跟随她,各个分工明确。明棋、明画两人善于商,是她的得力助手。
待明琴唤她们二人过来,魏怜谈论起最近铺子上的事情。
正值兴头,明书赶了回来。
明琴看她着实不像话,斥了她一句:“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她们名字并非按照年龄排的,而是按来魏怜身边的时间排序,说来,明书其实是四个里面最小的,和魏怜一般大。
明书年纪小,性子跳脱,魏怜平淡无澜的生活随之多了趣味。
只是,偶尔这跳脱,会惹来姐姐的骂。
明书对此毫不在意,她心最是大了。
魏怜轻声笑:“何事这么开心?”
明书口快:“姑娘,你可知那个公子有多俊朗?和糊了泥巴还真不一样!”
前不久歇下的心思,再次活泛起来,魏怜好奇心一直重。
话音落,明书挨了明琴一个脑瓜崩,“上次表公子的事儿,你是没长记性。”
明书吐了吐舌头。
上回,明书头一次随魏怜去白家,看到了魏怜的表兄,嘴上没把门,把心里话夸了出来。巧的是大舅母亦在,大舅母中规中矩书香门第出身,重规矩,最瞧不上攀附的人。
魏怜待了两日,大舅母暗处着人盯了明书两日,生怕明书出乱子。
魏怜微微摇头,话里话外维护明书:“明书什么性子?嘴上说说,一百句话,不见一句入她心的。”
脾气再好的人,被跟屁虫紧随了两日,魏怜也生了恼意。何况,被盯的还是她的贴身婢女,她偏明书无可厚非。
“姑娘合该去瞧瞧,真好看。”明书极力推荐,“今日当是知道什么才是真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唔,就怪不得总有人爱去烟花柳巷,这谁看谁不迷糊啊。
当然,后面的话,明书没胆子说,明琴姐姐的脑瓜崩还是很疼的……
魏怜点点头,未置可否。
“对了,小厮给了婢子这个。”说着,明书拿出一把匕.首。
匕.首格外精巧,手心大小,做工精致,鞘壳上镶嵌着各色宝石,拼成蛇形,匕.首尾端坐着一颗鸽子蛋大的红玉。
魏怜瞳孔缩了缩,扫眼过去,她大概给匕.首在心里头估了个价。等看到鞘壳上的图案,她知,这物件有价无市。
蛇形,龙之幼子,皇帝赏的物件,谁敢买卖?
眼下看来,不是捡来一个烦恼,而是捡了个大麻烦。
魏怜非皇商,普通生意人最厌和官府的人有牵扯,官场上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认识一位,就在别处有了一位对立的。
越往上越复杂。
对于魏怜这位普普通通的商人而言,她都不大乐意与人打交道,更何况官场的人?
总而言之,少接触为妙,满足了好奇心就可。
魏怜吐出一口气:“搁这儿罢。”
“是。”
这一通折腾,魏怜也没了和明棋明画继续的心,精力不济。
屋子里渐渐空荡,只余明琴。
明琴手法娴熟地给魏怜按摩头部,“姑娘有烦心事?”
魏怜眯着眼:“下次,你要拦着我。”
明琴听懂了,笑笑:“姑娘心软的时候,谁能拦得住?”
自作孽,不可活。
多少是有点不知死活了。
“让大夫仔细照看吧,别落人把柄。”
魏怜顺手执起搁在一旁的匕.首,打开看了眼,靠近柄的地方刻了个小字“善之”。
“善之。”魏怜低声念了遍,转而合上匕.首。
看来,不是个善的。表字,向来都是期许。
魏怜吩咐道:“去打听打听他的身份。”
京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单说这独特的表字,应当好寻。
事实确实如魏怜所想,加之他名号响,略略打听就有了结果。
蔺宥,京城有名的统领大人。
提起蔺宥大名,魏怜便知晓了。
可,鼎鼎有名的蔺统领,怎地落得这般狼狈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