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
冷笑的声音刺耳,魏怜迟疑一瞬抬手覆上蔺宥的手背,止住他不断摩挲的手指,温吞解释:“与不相干的人纠缠,浪费时间罢了。”
魏怜一直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份,顶着蔺夫人的头衔,心自然偏着蔺宥。虽然最初并非她所愿,但是婚姻礼成她就是蔺夫人,往后也只能是蔺夫人。
蔺宥怒火中烧的心被魏怜“不相干”三个字凉却了些,微乎其微,他沉声:“怜怜表妹……”
魏怜抿唇,她辩无可辩,毕竟白子泽确实是她表兄,他叫一声表妹无可厚非。
她有些委屈:“又不能捏了他的脖子,不让他叫……”
蔺宥的肩垮塌下来,腰背向下佝偻,头垂到魏怜颈侧。
他鼻息间喷薄而出的热气弥在敏.感脆弱的脖颈上,魏怜避让后仰,动作在耳垂发疼时顿住,打了个颤。
蔺宥的虎牙抵在魏怜的耳垂上,轻轻碾磨,不进不退。
良久,他松了口,“表兄表妹什么的,忒恼人。”
时常听说有人家表兄表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蔺宥单是想想就快要压不住脾气,去捏碎了白子泽。
魏怜半僵着身体任由蔺宥抱着,她听到蔺宥在耳边的呢喃低唉:“魏怜,你是我的。”
他的声,似强势,又似哀求……
蔺宥从来都觉得魏怜是他偷来的,这样美好的一个人是上天派给他的救赎。只是这美好总是飘着,他好像怎么都抓不住,越是如此越想抓住,他不想遗憾终身。
入了蔺家的门,他没想过再放她出去,更不愿他人觊觎自己的宝物。
魏怜稳住神色,试图同蔺宥心平气和:“蔺宥,你我是夫妻,你该信我的。”
“你乖乖的。”蔺宥摸着她的头发,自顾自道。
他现在一副“不听不听”的状态,埋头在魏怜颈侧磨蹭着。
他不动,制着她也动弹不得。肩头压着一个重物,魏怜不好受地动了动。
蔺宥即便这样,还是留意着魏怜的动向。她刚一动,转瞬压.在肩膀上的沉重感消失,更甚被结实有力的胳膊托着臀离了地面,稍有麻木的腿脚在瞬间解放。
魏怜顿时赧然,小声:“蔺宥你起来。”
蔺宥偏不,你非要与她做交颈样。
说也不听,推也推不动,魏怜气馁似的放弃了,想来是又犯病了。
外面的丝竹乐声隐约而起,夹杂着几许人声。
蔺宥终于舍得松开魏怜,缓和了情绪:“看看舞乐吗?听人说,醇馨楼画舫的舞乐很受欢迎。”
魏怜松了一口气,“嗯。”
推开房间里雕刻着精致木纹的小窗,视野正对起舞奏乐的中庭。打眼一看,一水粉面钗头的莺莺燕燕,舞姬腰若细柳,着装算不上清雅皆是半透,若隐若现、欲拒还迎。
搭扶在腰上的手掌刹那间僵住,紧了两分。魏怜扭头斜他,问:“原来大人喜欢这个啊?”
蔺宥有些哑口:“夫人,我也是第一次来。”
待他回去上职,第一个就是给提建议的仁兄“送礼”,一份大礼。
魏怜轻哼一声,淡淡道:“确实有些赏心悦目。”
蔺宥眼皮子一跳,再者他瞥见不远处另一个小窗里探出头来的人,面色微沉,反手合了窗。
他说:“这等俗气的舞乐,不看也罢,还是观湖赏景吧。”
魏怜静静地瞥了他一眼。
临水的船窗打开,湖景宜人。
魏怜托着腮,咬一口蔺宥递过来的糕点,“方才想起来了,若是以后想游湖还是用我们自己的画舫较好,清净。”
蔺宥表示疑惑:“夫人,我们家没有。”
“闲置多年,倒是可以拖出来用一用。”魏怜想了想,“虽然年岁颇多,应当还是能用的。”
“……”
蔺宥再次对自家夫人的财力有了新的认知,随随便便能拖来一个“闲置”。
他面如止水,点头:“那便用用看。”
“还可请伶人来唱一出,我是爱听戏的。”
蔺宥闻言皱眉:“唱戏小生?”
魏怜也蹙眉:“这谁说得准?”
谁唱戏是曲目做定的,难不成还能裁了他去?
蔺宥张了张嘴,到底是没再说什么,然后只是眉头不解。
不多纠结,他转而唤了画舫上侍奉的小厮。
魏怜轻轻一推他胸膛,“这是做什么?”
“不是想听戏?今儿暂且先在这儿听一听。眼下的舞乐,不堪入目。”他本意是想带魏怜出来游玩透气,刚才一出已是扫兴,总要挑些喜欢的出来。
“还可指定吗?”魏怜来了点兴致。
蔺宥:“问问才知。”
小厮道,加价换曲。
蔺宥给了他赏钱:“换去罢。”
小厮忙不迭地笑眯了眼,说:“贵客稍做等待,前面别的间指了曲,您需得等到下一个。”
“谁?”
小厮悄声:“那位贵客袖摆绣蟒。”
四皇子,无疑。
小厮默默退了出去,魏怜说:“且去瞧瞧四皇子听得什么曲?”
蔺宥犹豫不决,他是不想再被荼毒一次眼睛的。
丝乐停了一会儿,而后响起琴声。算不得陌生的曲,魏怜听了两息,便知这弹的是梁祝,情情爱爱缠绵的琴音很特殊。
蔺宥到底是同意了。
中庭不知何时挂上的一帘纱,纱后人影影影绰绰,只看得出个大概身形。纱前舞姬换了装束,不似方才的清凉,中规中矩,随着琴音起舞。
魏怜瞧着纱中的身影,模糊不清还是能叫她认出是魏明珠来。魏怜浅眸微暗,魏明珠会为讨好四皇子当众抚琴?
不尽然,魏明珠会耍手段有时冲动,但她却是有着骨子里骄傲的。她向来以魏家娘子居之,自不会自己抹了面子。
所以,为什么?
蔺宥挑起魏怜垂着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垂眸凑到她耳边问:“瞧什么,看得这么认真?”
魏怜没藏着,指出:“魏明珠。”
“讨皇子欢心的手段。”蔺宥不甚在意。
开着小窗,灼灼目光紧随而至。
蔺宥虚虚瞥了眼靠窗的白子泽,离得远,还是能看到他双眸摆出的神情,刺眼极了。蔺宥把魏怜朝里面抱了抱,挡了白子泽那双讨人厌的眼睛。
一时不查,蔺宥再看过去,已然不见了白子泽的身影。
隔壁交谈的声陡然提升,寻常讲话的声音是传不到其他房间的,可见隔壁的声音有多大。
“白公子可是也爱听这琴?”
“不错的曲目,四皇子好雅兴。”
此时琴声正幽怨哀愁,呜呜咽咽。
“不过,总有人爱夺人所好,强人所难。这段曲最是难听,不比前面明快的好。”
“事总不遂人愿的。”
“好女百家求……”
话已至此,蔺宥要是听不出他们在内涵什么,他就真成傻子了!
才压下去不久的火气噌噌徒长,额间青筋暴起。
且让他去砍了隔壁的两个人去,有罪明天再说!
魏怜一惊,“蔺宥!”
“夫人听到了?”
魏怜听到了,同时也听懂了。她不解四皇子怎么突然和蔺宥唱反调,明明入画舫时他还作出要招揽蔺宥的样子。
涉及魏怜的事蔺宥难以维持理智,憋得头发疼,紧绷的神经随时都可能断裂:“强人……所难吗?”
一卷圣旨绑定的婚姻,他逃避着,但是他现在很想知道魏怜是怎么想的。
“蔺宥……”
魏怜叫着他的名字,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好像这一刻就有了答案。
他知道的一直,但是由她那儿得到确切的,心口不由得一阵钝痛。
握在手中添满茶水的茶杯不稳晃动,洒出的茶水沿着蔺宥的手背滑落,滴滴答答落到地上,滴渐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快,让人呼吸凝滞。
忽地,茶杯脱离了手,清脆一声碎在中庭的地上。
舞姬被吓得瑟缩,台上的琴音在“铮”得一声后,戛然而止。
“难听,别弹了。”说罢,蔺宥关上小窗。
魏怜离得最近,更是被吓得厉害,软声规劝:“冷静一下……”
蔺宥桎梏住魏怜的下巴,胳膊上青筋脉络隆起,指尖的力道骤然收敛,不让她动却不疼。
他沉默着低下头,压住魏怜说话的嘴。
“夫人还是不要说那些我不爱听的吧。”
绵长缠绵悱恻的吻,分开时魏怜是眼神迷离,寻不到焦距。红唇微张着喘气,濡湿的唇角被蔺宥轻轻揩拭了去。
蔺宥黑眸阴沉,声音亦然:“蔺夫人。”
无论如何,她都是蔺宥的夫人。去他爷爷的徐徐图之,他眼下是压不住撕裂胀痛的心了。
他时不时落下一个吻,魏怜躲不掉,意识在一次次亲吻中迷失,更别提即将到来的听戏。
蔺宥放开她是画舫靠岸停歇,他们该下船了。此时,她毫无力气,全然软在蔺宥怀里。
蔺宥将她抱了出去,魏怜脸埋在他胸前,羞于抬起,静静攀着他的脖子。
突然感觉停顿,少顷听到四皇子不虞的声音:“蔺大人好大的脾气啊。”
蔺宥冷笑:“是吗?四皇子还是不了解臣。”
蔺宥说完抬脚就走,目中无人地略了面色难堪的四皇子与身后呼喊“表妹”的某人。
四皇子鹰隼似的盯着蔺宥的后背,甩开魏明珠缠上来的手臂,不言。
他原本想收归了蔺宥,白子泽并非上选,奈何蔺宥是油盐不进,那么白子泽这个炙手可热的新星举人便成了可选的。
白子泽身后是白家,白家二叔富可敌国。
为此得罪蔺宥,不亏。
—
蔺宥下了船,一路沉默。
魏怜几次想要说话,到了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回家的路尤其短,竟转眼就到了。
蔺宥屏蔽了所有人,直直带魏怜入了卧房,抬脚后踢阖上了房门,将尾随的明琴等人全关在外头。
魏怜拉住他的领口,小心喊了声:“蔺宥,你放我下来。”
蔺宥从善如流:“好。”
随之,他将她放到床榻上,两只手臂杵在魏怜两侧,依旧是禁.锢的姿态。